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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难醒 ...


  •   欲辨难辨你一脸风尘,犹如欲辨难辨我命运。

      展昭一路出了辽国边境,在官道边的小镇上寻了处客栈落脚。随便咬了几口小二送上来的馒头便有些哽喉,垂目叹了声,放下手里食物,盯着摇晃的烛影片刻,终起身吹熄灯火,宽衣睡下。
      夜深沉。即将入秋,虫鸣渐弱。清月悬于枝头,柔光撒进窗内一地银白。
      床榻上展昭睡得极不安稳,辗转翻着身,闭目紧锁眉头,额际渗出细密的汗水。
      忽一只手慢慢抚上展昭额头,那半透明的指尖却只能徒劳穿过他的肌肤,什么都没能触到。那手指几不可见地缩了下,还是尽力贴合着展昭的面目,顺着眉眼轻抚。
      月缓缓西移,照着展昭床侧,透过一抹皎白人影。
      那人影背脊挺直,静静立在床头许久。“昭。”这一声唤出,隔了千重尘世,轻而渺远。
      终,转身走到窗台边,白影渐渐淡下去。

      却见展昭双睫轻颤,猛然惊醒过来,按住床沿急急坐起身。“玉堂!”
      一声低沉,唤得那窗边已透白一如月光的人影急切回头。虽面目模糊淡去,却还依稀可见白玉堂俊美容颜。
      然而,展昭的视线在这不大的客房转了数圈,亮起希翼的眼神却渐渐低垂灭去,嘴角勾起涩涩笑,自语喃喃:“果然,是梦。”
      白玉堂敛去神色里一干百味杂陈的情绪,只看着展昭怔坐在床边,一夜无眠。

      春来别去心成灰,两自难容。两自难容,剑断酒满难再逢。
      昨日残花昨夜风,褪尽春红。褪尽春红,可借何处尽残生。

      新坟黄土,青石墓碑。已是秋风飒飒,荒草漠漠,黄叶纷飞。
      待亲眼目睹那碑上石刻着“白玉堂”三字,展昭才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坚强。松开牵马的手,只觉有些天旋地转。
      玉堂,在此处。
      提气走过去,缓缓抚上那长了些许新草的坟头。手底一捧黄土。
      玉堂。展某来看你。虽然,晚了些。对不起。
      手指在墓碑上划过,靠着碑石坐了下去。仰头看秋时明朗天,轻叹一声。再转头时,从白玉堂墓前碑石下抠出暗格,里面竟是黑色长布包裹。展昭扯开一丝微笑,自语:“果然在这里,玉堂,谢谢。”
      将包裹提在手上,展昭站起身来。碧空下立得挺直。
      数日后。白玉堂墓边立了座新坟。
      有人说见一蓝衣人在那两座坟前看了一夜,一动不动,如鬼魅一般。
      那座新坟石碑上刻了二字:“展昭”。

      数日兼程,终于回到汴京城。展昭抬眼看向那高耸城墙,犹记,那夜玉堂投石入屋,立于屋顶,引自己与其比试轻功,赶到这城墙尽处又是痛痛快快打了一场。
      “不愧是只臭猫,这上房的功夫倒是一流啊。”
      “彼此,若不上房,如何抓得硕鼠。”
      对话声仿佛还在耳边,展昭有点散了心神。手指不自觉抚上肩头背着的包裹,敛了敛情绪,压低斗笠沿,低头走进城门。
      虽是回了汴京,却依旧无处容身。而今情况未明,也不知圣上作何态度,断不能贸然回去开封府,如若自己还是叛逃身份,那岂不是要连累了包大人。在路边辗转,寻到发皇榜的告示处,也无信息。
      转念想了片刻,展昭转身走进不远处那座汴京有名的茶楼,茗香楼。
      如果要打听消息,龙蛇混杂的茶楼无疑是上选之地。
      正是傍晚闲时,茶馆中央台上坐着一老者,轻轻拨响手中弦琴,喧闹人声降了些许。展昭找了一处坐下,要了壶茶,静静听着周围讯息。
      却见从那台侧走上一名少女,站在梅花鼓前,一手伴着弦声敲起。只当是个要唱风花雪月曲的姑娘,谁料这女子竟亮嗓子唱起江湖事。
      “唱得是那黄沙滚滚边疆事,城墙残破兵败如山,”那女子轻敲小鼓,“有人问是国无良将或是兵弱不敌,小女子只道青州破民失所,城作战场血成河。流水数年过,年年战不休,那位说这绵绵战事何时了?”鼓声停,弦响一声顿住,女子莺声一转,“便要提那江湖义士锦毛鼠。这锦毛鼠,风流倜傥武艺强,一腔义气美名扬,得闻其他青州民聊生,竟要独闯辽宫取那辽王项上头……”
      “咔。”耳畔一声脆响,展昭惊觉自己竟将手中茶盏捏碎。趁众人皆聚神听着少女唱,唤来小二换盏赔了银钱,此时方觉那女子声如针刺,句句关于玉堂事皆是要刻入骨血中那般钝痛着。想离去,却又欲知玉堂旧事,纵使知道这些多半是这歌女编造而已。
      正此时,店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嘶吼:“娘子!”声如锯木,糙哑难听。
      那歌女手一颤,险些将鼓槌掉落在地,向前疾走数步,隔着人群试图向门前张望。展昭随众人回头看向店门外,只见几个小二拦着一名黑袍散发的男子往外驱赶,而那男子伸着手臂乱舞,口里不住叫着:“娘子娘子!”
      展昭耳目清明,听得隔着一桌有两个茶客低语:“此人是谁?看样子跟这流云姑娘有事儿?”“别胡说,是个看上流云姑娘的要饭疯子,只有流云姑娘来这唱曲,一定要过来闹上一番。”
      “滚开,臭要饭的!”小二见快拦阻不住,索性一脚将那男子踹倒在地,抄起身边的木棍便打起来。
      展昭一见小二动手打起,直觉性起身几步上前,夺过那小二的长棍。此时才看清那疯男子,竟似患了恶疾,满脸脓疮,衣衫褴褛。小二怒骂转身,见是茶客又不好驳喝,谄着脸对展昭拱手:“这位爷,这疯子脏污的很,别污了您的眼,您坐着就好,小的们会处理……”
      哪知趁这功夫,那疯癫男子竟冲过阻拦,窜进茶楼里,嘶叫着“娘子”,连撞倒了几张桌椅,小二也不跟展昭辩解什么了,直接骂骂咧咧冲回茶楼要去揪那疯子。展昭正欲过去抓,却听得茶楼外一声熟悉的怒喝:“住手!”只见那门外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间走出一队四人,身着黑红官服,为首一人举剑指向众人:“何事喧哗?”
      展昭看去登时心绪涌动,此人正是那数年亲如兄弟的开封府校尉王朝。
      茶楼掌柜拉着王朝官衣,絮絮道着此间情况。茶客聚集,退到一旁观看。
      “啊!”猛听得一声女子尖叫,众人迅速寻声望去,竟是那疯癫男子趁着混乱正爬上戏台,惊得流云姑娘连声尖叫。
      展昭运气旱地拔葱,脚点桌面,跃身至台上,从背后一把抓住那疯癫男子肩背,脚尖轻踢男子腿弯处穴位,将其压在地面。
      “展……展大哥?”王朝有些疑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展昭转头便发现王朝一队人已来到中央台边。“展大哥,真的是你?!”王朝的表情由疑惑转为狂喜,而展昭却猛然放开手底那嗷嗷乱叫的疯癫男子,纵身从茶楼西窗掠了出去。
      王朝一怔,立即吩咐:“这里交给你们!”随即竟追着展昭从西窗越出。
      匆匆四顾街道上众人,只来得及看见那蓝衣在街角一闪而过,容不得多想,王朝奔至街角小巷,但那巷中早已空无一人,王当即心下一空,暗附,以展大哥的轻功脚力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追上。他正要转头离去,谁料身侧突然探出一手,抓住自己臂弯扯进一条不起眼的暗巷内。王朝直觉性飞快按下绷簧抽出长刀,回身向那手的主人劈去。谁料那人动作更加迅速,猛抓住王朝手腕,低声道了句:“王朝。”
      此人自然正是展昭。
      王朝定睛看清对方,嗓音一滞:“展大哥……你,没死?”
      展昭摇头:“此间过程太过复杂,”顿了顿,“包大人,可好?”
      王朝勉强抑制住自己激动情绪,答道:“包大人一切安好,开封府上下都以为展大哥已经……”说着收起长刀腾出手一把抓住展昭手腕,“此处不便,我们回开封府!”
      展昭连忙阻拦住,道:“展某叛国带罪之身……”
      “胡说。”王朝突然怒道,“传闻展大哥坠崖后,辽国借机发兵压境,包大人数次觐见圣上,早已弄清事情真相……”
      展昭一震:“你们,都已知晓?”
      王朝略一低头:“我们不该怀疑展大哥为人……”语塞,双手抱拳偏头躬身,“展大哥,跟我回开封府吧,要是马汉他们知道展大哥还活着……”
      展昭眼眶一热,抬手托住王朝手腕。“走吧。”

      王朝推开开封府侧门,展昭随即跨进这一度被自己忘却了的地方。院角飘着落叶的槐树,铺了碎石的小路,往前行,便是府里众人住的东厢房。原本不甚清晰的记忆恍若用工笔描绘过,一寸寸显现出来。展昭停下脚步,不自觉远远望着那东厢屋顶。
      这个时节,桂花酿该起了。
      王朝一面大步奔进院内,一面高喊:“展大哥回来了!”
      猛然从右方屋内冲出一人,披着一头散发,伸手拽住王朝:“你说展大哥?!”王朝连连点头,抬手指向院门边的展昭。
      “展大哥?真的是展……”说话的正是那披头散发的张龙。“当然是展大哥,还得去见包大人,你先整理下自个吧,看你那样子……”王朝摇头撇嘴。张龙一摸头,嘿嘿一笑:“轮我休沐,正要去睡会,给你这一嗓子喊出来的。”
      展昭看着前方笑闹两人,不由扬起淡淡笑意。
      王朝和展昭二人行到东厢尽处,越过石门,便是包大人书房。王朝站在门前轻叩门扉,得许之后推门急道:“包大人,你看谁回来了?”
      展昭向前跨迈一步,便见包拯坐于长案前,公孙策手持数卷书册立于案边。展昭忽觉胸口涌动一阵暖意,此情此境在追随包大人之后已看了多少年,而自己竟能忘记……眼内略湿,展昭撩起衣摆,单膝跪在包拯面前。
      “展护卫?”包拯的声音在片刻后才传了过来,一如记忆中威严。
      “罪民展昭见过包大人。”展昭低声应答。
      屋内众人皆一怔,公孙策走到展昭身边欲扶起他:“这罪从何而来?”
      展昭抬头,一双清亮眼瞳望向公孙策,道:“展昭有三罪,一罪,有负圣命,任务未成。二罪,身份暴露,使得辽国借口出兵,三罪……”展昭收回目光,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杀害我朝义士,白玉堂。”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追问之下,展昭说出经过。包拯听罢,叹了句:“只道是白少侠鲁莽闯辽宫,失手丧命,未料这其中还有波折……”
      王朝怒道:“这辽王竟如此歹毒,天下谁不知白少侠与展大哥情同手足,竟然用这等招数试探展大哥!”
      公孙策却猛然拉起展昭右手,沉声怒道:“展昭!”
      展昭有些茫然看向公孙策,才发现自己适才回忆杀死玉堂情景时克制情绪,指尖刺入掌心已是鲜血淋淋。自己对于身体,似乎越发麻木了。
      包拯微微冲公孙策点头示意,继而回道:“展护卫这罪,容明日随本府面见皇上再做定夺,而关于白少侠……”包拯沉吟,“本府会书信至陷空岛,由那四位侠士决定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梦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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