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迷宫》子从玉

23、二十三话 北冥有鱼 化而为鸟

　　“老大，你觉得呢？” 关诚又重复问了一遍。

　　“嗯？你说什么？”青霂如梦初醒，他目光寸步不离屏幕上定格中电梯里的白猫，神色有些古怪地说道。

　　“电梯故障吧，一只猫而已。”青霂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淡定地在敷衍，却已经站起了身。“我要出去一下，猫的视频与案情无关，不用纪要。”

　　车程行近一半，他皱了皱鼻子，才想起身上这身行头还是昨天未换的。

　　且自己闻起来好像一根香烟。

　　“Ken～～先回家。”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好的，检测到您的睡眠时间不足，建议您小睡片刻。”人工智能Ken体贴地关心他。

　　青霂并不困，他忙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衣橱里都有些什么衣服。上一次为了见一个人特意换身行头，感觉是很遥远的心情了。

　　感觉有些微妙。

　　自认为英俊迫人的刑警出现在四季酒店27层，朔渊打开门看到他的脸，似乎也有点高兴。

　　“刑警先生来得刚好，我正在想你。”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可以随口就说出情话般妥帖又让人心动的句子，佐以无辜的眼神望向你，大有一种我很坦荡啦你若是想歪了就是个100%完美的误会。青霂笃定，他们100%都是故意的。

　　他走进宽广得过分的客厅，一眼看见波斯猫咪咪正端坐在皮质沙发上，蓝绿色的傲慢双眸似乎还冲他眨了下眼。

　　再也无法像正视一只普通猫一般正视咪咪的青霂，以凝视人类的眼神回向她。

　　也许刑警先生的眼神太像审视一个罪犯，白猫身上的毛蓦地像是被电击一般忽然炸开，喵了一声，从沙发上跳了下去。

　　朔渊狐疑地看了青霂一眼。

　　“你在想我什么？”青霂调试好眼神，模仿他以令人浮想联翩的调情式口吻询问正事，回敬道。

　　朔渊松口一笑，笑意坦荡又明朗。

　　“想起你问我事关Cindy养的那只巴西龟，是有什么发现吗？”

　　“白杀死了Cindy，利用了她对于好生活的憧憬。”青霂在沙发上坐定，直言不讳道，“他送了她一瓶喜马拉雅粉盐，里面掺杂了一定比例的TI，可能是以盐水可以给生态缸消毒之类的借口。但笃定她一定会留着自己尝……真是傻姑娘，不管来产自地球哪里，也不过是瓶盐巴，吃起来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会这样呀，没尝过的都想尝尝，误以为代价昂贵的会有什么不同。”朔渊和颜悦色地问道，“喝咖啡还是矿泉水？”

　　“有啤酒吗？”青霂抬起眼问道。

　　朔渊愣了一下，他打量了身着利落警服的青霂，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他肯定猜不到青霂在衣橱前斟酌许久，结果特意换了身制服来专程见他。

　　“Sappporo可以吗？”朔渊打开冰箱里取出一听500ml铝罐上画有一颗星星的啤酒，微微摇了摇问道。

　　青霂做了个来者不拒的手势。

　　朔渊并没有直接把啤酒丢给他，他不嫌麻烦地拿了只玻璃啤酒杯，Sappporo倒出新鲜的雪白泡沫浮在金黄的酒体上。

　　他自己则闲闲散散打开一听可乐，喝了起来。

　　“白，还有她工作的破蓝公司都擅长利用优势营造幻觉。”青霂押了口啤酒，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她把自己逼着生活在一个很促狭的空间里，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对自己灌输世界很大的错觉……你没看见过，她那公寓只有巴掌大，看似什么生活功能都有，却唯独没有窗，她有一张好大的大概是土耳其风光的彩色挂毯，像个窗子似的挂在墙上，可能就是她对世界的憧憬……”

　　青霂觉得嘴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说道，“可她死了，还没来得及亲眼看看热气球和大海……”

　　不知道是不是几乎一夜未眠的关系，理性罢工，感性占据大脑。青霂很少，不，根本没有对受害人产生过同情，他经手任何案子，心都是完全关闭的。

　　“刑警先生，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听他分享了段感性叙述的案情，朔渊敛起笑容，“你说的不涉及机密吗？不应该对我这个B级嫌疑人坦诚相告吧。”

　　青霂低声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怀疑我身处的这个世界。”

　　朔渊摸了摸下巴。

　　“不对，我可能早就在怀疑了……从我爸和夏炎牺牲开始。”青霂垂下眼眸。从内心深处挖出这句话，心里好像裂开了个缝，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但他暂时还不打算多说。

　　“咪咪呢？”于是青霂问起了猫。

　　“好像有点怕你。”朔渊环视四周不见咪咪的踪影，露出一个随便它的表情。“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青霂往沙发上一靠，像是随口一提地轻描淡写问道。“圣诞节那天，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案发现场？”

　　朔渊眉尖一挑，没搭腔。

　　“我本科就学刑侦学的。这些年理论与实践结合，发现犯罪的人在内心深处是渴望被捉拿归案的，他们受到良心的谴责或是出于对规则的挑衅，会择时机出现在第一现场……对吗？”

　　“……你醉了，看起来也没休息好。”朔渊莞尔一笑。“要不要眯一会儿。”

　　“我才喝了几口。”青霂也笑着说，““Sappporo的酒精度数也就6还不到吧？”

　　“好吧，你没醉。”朔渊眼神里仍有笑意，声音却冷了。“所以刑警先生是专程来审判我的？”

　　“怎么可能。”青霂哈哈笑了两声说，“我执行公务的时候从不喝酒，找你只是聊聊天啊。”

　　“……”

　　“你真不用手机？”青霂问。

　　朔渊嗯了一声。

　　“那我如果想找你，岂不是都得来见你了？”青霂露出了有些麻烦的表情。

　　“这样不是更好吗？”朔渊干脆地说，“我不喜欢即时通讯。能很容易就讲到话和看到彼此，人渐渐就不想真实见面了。”

　　青霂把剩下的啤酒都喝了下去。他虽然嗜酒，但鲜少碰啤酒，他觉得苦。

　　自己明明习惯了喝美式，却认为啤酒实在太苦，是不是因为夏炎的关系。

　　“太苦了，还有可乐吗？”青霂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盯着朔渊压在唇边的可乐说道。

　　“自己拿。”朔渊懒懒地说，丝毫没有帮他拿听可乐的意思。

　　青霂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以这个角度看过他，甚至也是这个夜色未至的黄昏，他逆光仿佛坐在阴影里，斜斜入窗的薄暮日光给沙发上的人披了层金色。

　　最近总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确实经历过。

　　只是今天没有放音乐，恰到好处，因为古典音乐不是青霂的审美。

　　“你怎么卡了？”朔渊仰起头，阳光大概也掉进他的眼睛里了，仿佛流光溢彩。

　　青霂忽然俯下身去，轻轻地掠了下朔渊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他唇上甜味很淡，自己嘴巴里还是啤酒的苦味。

　　“我来通知你，你的嫌疑人身份解除了。”青霂双手撑着沙发的扶手，直视他的眼睛片刻，才说道，“告辞了。”

　　“谢谢，不送。”朔渊微微偏头，挂上个不羁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吻只是个幻觉。

　　青霂离开后，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咪咪，忽然现身了。

　　“你说的没错，他虽然看不见，直觉却很吓人，眼神简直像是看穿了我……吓我一跳。”咪咪说，“他怎么忽然相信了你是无辜的？”

　　“不，他知道凶手是我，只是他决定让我无辜。”朔渊低声笑了一下。

　　他轻轻舔了舔唇角。

　　“诶～游戏开始变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