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62、第六十二章

　　闹了这么一场，本来想着喝酒买醉，逃避掉这难过的一晚，可最终却还是出了门。
　　她来到了学校门前，远远就看到了坐在路旁的凌宇。而她藏匿在树荫的角落里，凌宇并没有发现她。
　　凌宇低着头坐在路旁，身后的街灯将他的身影在路上拉得好长。他的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寒的光，看起来安静又孤单。
　　陆灿灿非常心疼，凌宇本该是一个何其温暖又幸福的人，现在却因她而落得满身的伤。
　　她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比一年前分手的那天更讨厌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凌宇来说根本就是一场伤害。
　　她用力地握着拳，指甲掐进了肉里，手汗却不停地从指缝间流出。
　　她抬头望向头顶，今晚的天空黑得像染了墨一样，透不出一丝亮光。

　　又过了两个月，大四的学生都在张罗着找实习单位。陆盛铭当然也没闲着，他已经收到了好几个单位的录用通知，正在考虑比对。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打算去哪个单位？”陆灿灿一边吃着碟子里的沙拉一边问。
　　“考虑好了，我决定去上海。”陆盛铭把一块切好的牛排放进口里。
　　“上海？你什么时候去过上海面试？”陆灿灿疑惑地问。
　　“还没去，刚收到的通知，后天面试。”陆盛铭淡定地说。
　　“还没面试啊，说得好像已经被录用了一样。”陆灿灿打趣着说。
　　陆盛铭举着手边的清水，喝了一口，说:“我志在必得！”
　　“好好好，你志在必得，我预祝你旗开得胜。”陆灿灿也举起了杯子，笑着跟他碰了一下，又问:“那你后天过去？订好票没有，虽然近，也别迟到了。”
　　陆盛铭一边切着面前的牛排一边说:“我明天就过去了，托朋友约了那边的人事一起吃个饭。”
　　“呦，还提前走后门啊？”陆灿灿笑着说。
　　“这不叫走后门，这叫提前认识认识。毕竟都快要成为同事了嘛，打声招呼以示礼貌。”陆盛铭笑着说。
　　“都还没面试呢，就同事啦？”陆灿灿没好气地说。
　　“十拿九稳的事。”陆盛铭自信地一笑。
　　“对啊，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十拿九稳。只是既然这样，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这不叫多此一举，这叫万无一失。”陆盛铭嘚瑟地笑了一下，说:“你别不屑，交际能力是成年人一项非常重要的能力，像我这样的全才，靠的就是实力。”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陆灿灿低头搅拌着沙拉。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是事实。社会的现实，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接受并适应。”陆盛铭认真地说。
　　陆灿灿一下一下地捣鼓着碟子里的沙拉，忽然开口:“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陆盛铭停下了手中的刀叉，认真地看着陆灿灿。
　　陆灿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过，但很快就被一个苦笑掩过。她说:“我想起了我爸带着我去给小学校长送礼的事。”
　　“哦？”
　　“那时候我的户口不是还没有迁到崇海嘛，上学就成了问题。后来经人介绍，知道了校长家里的地址，我爸就带着我去他家送礼。那时候家里穷啊，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看着我爸提着的一大袋水果，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但爸说那是送给校长的，不能吃，让我忍着。我们到了校长家里，人家根本就不怎么搭理我们。我看着我爸弯着腰把钱和烟酒水果等礼物送到校长面前，校长只是淡淡地让我们放在桌子上，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求人办事都是很难的，况且还是这种事，对方肯定高高在上。”陆盛铭说。
　　“我那时候真的特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给他送礼还要如此受气，也不明白为什么上学要送礼。”陆灿灿的表情既难过又克制，她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眼见到我爸给人如此低声下气，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让我爸白受气。”
　　“你爸还是很爱你的。”陆盛铭说。
　　“我还记得从校长家里出来之后，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摸了摸我的头，从裤兜里拿出一颗荔枝塞进我手里。”陆灿灿说。
　　“做家长太难了，更何况是那时候的家长。”陆盛铭说。
　　“说得你好像做过家长一样。”陆灿灿忍不住怼了一句。
　　“我是没做过家长，可是身边做过家长的人多了去了。”陆盛铭说:“我有一表哥，以前也跟你一样正直不阿，对送礼和攀关系之类的事非常不屑。直到后来他儿子上幼儿园了，他送礼送得比谁都狠，变着法子变着花样地送。他自己都说了，比他追女孩子时还要用心，简直就是把这辈子的浪漫都用在了幼儿园老师身上。”
　　“上个幼儿园，不至于吧！”陆灿灿半信半疑地笑了一下。
　　“不至于，更加不是必须。反正对你这种未婚未育少女是说不明白的，以后你孩子上了幼儿园你自然就懂。”陆盛铭说。
　　“切，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陆灿灿嫌弃地说。
　　陆盛铭举着他叉子上的一小块牛排，说:“没见过牛跑，我也吃过牛肉。”
　　“行行行，你最博古通今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通世故内晓人情！”陆灿灿夸张地说。
　　“不敢不敢，稍微比你好那么一点点！”陆盛铭丝毫也不客气。
　　“那你房子也退了吗？”
　　“先放着吧，等工作定下来了再退。”
　　“嗯。”
　　“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熬夜，熬夜容易猝死。”
　　“你一夜猫子好意思说我熬夜？”
　　“少顶嘴！”
　　“啰嗦！”
　　“有事了千万别一个人扛着，给哥电话，哥连夜扛着火车也赶回来。或者你去找阿炳，我让他看着点你。”
　　“你别搞这些，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就别操心了。”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好好生活好好上学，毕业了来上海找哥，哥带着你。”
　　“行啊，那你加油，争取在我毕业之前在上海买好房子。”
　　“怎么？你都不答应做我女朋友，还想要我金屋藏娇？”
　　“是你说带着我的，那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啊！”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房子是该买的，依这个势头看来，全国的房价都会持续飙升。”
　　“这个我可不懂，不过我爸也这么说过。”
　　“我上次听我爸跟你爸谈过，然后我自己也研究了一下，崇海的房子的确很有投资价值。”陆盛铭说着，又坏坏地一笑:“等哥赚到钱了，到崇海买几套房子，给你做聘礼。”
　　“可拉倒吧，说不定你早就嫁到上海去了。”
　　“那也是，毕竟我这么帅，抢手得很啊！”
　　“哈哈，那祝你成功！”陆灿灿说着，举起了手边的水杯。
　　陆盛铭与陆灿灿碰了一下杯，笑了一下，说:“你也要加油！”
　　“嗯，我会的。”
　　“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短，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短，我的理想是不劳而获。”
　　“巧了，我也是。我还等着你成了富婆后回来包养我呢！”
　　“行，等着我！”陆灿灿笑着说。
　　“好，等你！”陆盛铭也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好看的笑容。

　　陆盛铭离开北市后，陆灿灿的生活好像一切如常，又好像变得有什么不一样。她依然是白天上课，晚上躲在家里看书画画发呆，偶尔也去楼下阿炳的酒吧坐坐。她的生活好像回到了起点，又好像完全换了一个前进的方向。
　　这天她从学校图书馆出来后，天已经很晚了。陆灿灿一个人走在路上，夜晚的风带着初冬的寒意让人发凉。
　　她走到了阿炳的酒吧门口，想着闲来无事，便走了进去。
　　她如往常一样在酒吧的角落里坐下，点了一瓶可乐。店员们都认识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阿炳在台上唱着熟悉的曲子，对角处的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围着十来个年轻男女，看样子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出来联谊。他们的打扮比普通的大学生更加个性，还透着几分艺术家的气质，大概率是附近美术学院的学生。
　　他们有的在玩着纸牌，有的在摇着骰子，有的在聊着天，融洽又热闹。
　　在这群热闹的人里面，有一个人安静得格外抢眼。他坐在边上，也不玩纸牌也不摇骰子也不聊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聆听台上的演奏，时不时地低头看一下手机。旁边的人间中凑过去跟他耳语几句，他都微笑着点头，也不说话。他好像跟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却又能和谐地融入其中。
　　陆灿灿认得他。
　　她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路边的转角，一次是在巴士途经的车站。
　　陆灿灿认得他，因为他的五官与凌宇有几分相像，气质也有几分相像，只是身形较凌宇来说有点过于单薄。
　　可能是感受到了陆灿灿的目光，男生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神。
　　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温暖又美好。陆灿灿不禁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