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49、第四十九章

　　高考前的倒数第二天，高一高二的同学们已经全部在早上离开了学校，下午就得完成考场的布置。考场布置完毕之后就会被封闭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晚自修前，李英一个人靠在走廊的围栏上看着远处出神。
　　“想什么呢？”陆灿灿走了过去，也靠在了围栏上，仰着头说:“刚才在小卖部看见你最喜欢吃的那个口味的冰淇淋到货了，本来想给你买的，可是一想到后天就要考试，还是听老师的话，尽量减少意外的发生。”
　　李英笑了一下，说:“行啊，那考完试之后再请我吃，我能一次吃两个呢。”
　　“没有问题，考完试之后我给你送一个冰柜的量，让你整个暑假都能吃。”陆灿灿说。
　　李英大笑，说:“霸道总裁啊？哈哈。求包养，求包养！”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喊了你几声都没有应。”陆灿灿问。
　　李英头一转，对陆灿灿说:“你看，花已经掉光了。”
　　陆灿灿顺着李英目光的方向往外望，只见楼下那棵大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花了。
　　李英又说:“高一高二的师弟师妹们都已经走了，考场也已经被封闭了，现在整个学校就只剩下我们这高三教学区和宿舍区可以活动了。然后，很快，我们也要离开了。”
　　李英侧着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是伤感的。
　　“对啊，很快了。”陆灿灿说。
　　“你会舍不得吗？”李英问。
　　陆灿灿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英就已经开了口替她接了话:“你会的，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你会的，你会舍不得。”
　　李英说得没错，陆灿灿的确舍不得。她舍不得的不仅是这三年，不仅是这三年里的任何人和事，更是她自己的青春，或者是这段被称为青春的时光。
　　“以后，不知道会怎样。”李英的声音伤感得让人以为她快完哭，然而她并没有。
　　“不知道，走着吧。”陆灿灿说。
　　“总感觉出了这个校门就要面对社会了，哈哈。”李英勉强地笑了笑。
　　“其实也差不多，大学不过就是为了进入社会预热。”陆灿灿说。
　　李英突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陆灿灿，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快也会像所有人一样，在社会中丢失自我？”
　　陆灿灿说:“你都说了所有人了，我们就是这所有人里的其中一个。”
　　李英叹气，说:“你怎么这样，一点都不懂安慰人，你起码也装模装样地安慰几句吧！”
　　陆灿灿无奈一笑，仰起头看着天空，说:“任何人都想活得跟别人不一样，这种想法所有人都一样。可是啊，承认自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吧，世界这么大，我们不都是蝼蚁吗？”
　　李英扶额，摇了摇头，嫌弃地说:“我真是活该，我就不应该跟你谈这些，明知道你是一个负能量制造机。”
　　陆灿灿爽朗地一笑，说:“对啊，你明明就是那么正能量满满，又何必瞎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走着吧，花谢了还会开，下一季会更灿烂的。”
　　李英笑着用肩膀碰了陆灿灿一下，说:“算你有人性，还会说几句人话。那我们就一起期待下一季的花开吧，一定会更美好纷呈的。”
　　“嗯嗯，你一定会前途似锦的，到时候做了大老板千万不要忘了我。苟富贵，勿相忘。”陆灿灿笑着打趣到。
　　“你看，你家凌宇回来了。”李英往楼下一指。
　　陆灿灿往下一看，只见凌宇和傅云帆易洲他们正说着笑着往教学楼走近。
　　“你看，大家都往他们看呢！”李英靠近陆灿灿，小声地笑着说。
　　陆灿灿不用看都知道此时走廊四周上的女生们都会往楼下三人望去，毕竟早已习以为常。
　　“很正常啦，毕竟傅云帆和易洲在嘛。”陆灿灿说。
　　“可是你家凌宇也是很抢手的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背地里很多女生都在议论他。”李英偷笑着说。
　　“我知道啊，你宿舍不就有一个吗。”陆灿灿无所谓地说。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这么自信？”李英打趣。
　　陆灿灿苦笑了一下，她哪里是自信啊，对于凌宇，她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自信。凌宇这么优秀，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但她不会说出自己这样的想法，她说:“也不是自不自信，人生不只有爱情。”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晚自修上到了一半，不知道是谁把电闸拉了，顿时整栋教学楼都陷入了黑暗。但是大家都没有慌，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高考前一个特别的传统仪式。
　　随着此起彼伏的一阵阵呼声，大家都跑出了走廊。很快，四合院结构的走廊上每一层都围满了人。这时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把书本往楼下扔，接着大家都跟了风，搬出自己的书本练习册，一页一页地撕碎，然后扬了出去。
　　老师们显然对这个场景早就见惯不怪，他们站在了每一层的楼梯口，对学生们喊到:“大家不要扔书本，不要趴在围栏上，注意安全！赶紧回到课室学习！”
　　可是啊，始终没有人去把电闸拉上，也没有人真的出手制止学生们的行为。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仰着头看着书页的碎片在半空中乱飞。
　　陆灿灿也站在了走廊上，她低下头看着楼下中庭铺满地的书本和纸张，不禁有点担心明天早上校工们的工作量。
　　凌宇与陆灿灿挨在一起站着，他的手很自然地搂着陆灿灿的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学校里大庭广众地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但谁也没有留意他们，大家都沉浸在这最后一晚的疯狂里。
　　这时有人带头唱起了歌，大家都马上接了上去跟唱着。一首接着一首，把当红的流行曲都唱了个遍。然后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唱起了周华健的老歌《朋友》，全场的气氛顿时从激动变得沉默，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小声地抽泣。
　　这些年一个人
　　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 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 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 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 不曾孤单过
　　一声朋友 你会懂
　　还有伤还有痛
　　还要走还有我
　　陆灿灿目空地望着前方，她在努力地平静自己的情绪。凌宇搂在她腰上的手稍稍一用力，然后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开了，不至于让旁边的人发现。
　　群体的感染力非常厉害，很快大家就都笼罩在不舍又悲伤的情绪里。傅云帆转过头来小声地对易洲说:“这搞的哪一出啊，怎么突然这么伤感啊，受不了。”
　　易洲淡淡一笑，说:“那你吼一嗓子，让大家不要伤感。”
　　“吼就吼啊！”傅云帆说着，果真朝着半空大吼了一句:“大家不要丧了，时光宝贵，欢乐今宵啊！”
　　傅云帆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易洲，一脸求表扬的小表情。
　　易洲无奈又宠溺地笑着，说:“你最厉害了！”
　　大家笑着笑着，很快就又从低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老师看时间差不多了，把电闸拉上，教学楼一瞬间又恢复了光亮。
　　“都回到课室里，把东西收拾收拾，今晚早点休息。”老师用慈祥的语气命令着。
　　大家闹都闹够了，也就心满意足地往课室里走。真的是最后一晚了，明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当大家开始各自散去时，有人大吼了一声:“朋友们，各自珍重，江湖再见！”
　　大家回过头来，可是不知道声音来自何方。然后有人又唱起了经典歌曲《红日》，大家都站住了脚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一生之中兜兜转转
　　哪会看清楚
　　彷徨时我也试过
　　独坐一角像是没协助
　　在某年那幼小的我
　　跌倒过几多几多落泪
　　在雨夜滂沱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
　　我也要走过
　　从何时有你有你伴我
　　给我热烈的拍和
　　像红日之火燃点真的我
　　结伴行千山也定能踏过
　　让晚风轻轻吹过
　　伴送着清幽花香
　　像是在祝福你我
　　让晚星轻轻闪过
　　闪出你每个希冀如浪花
　　快要沾湿我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语文、数学、英语、综合再加上一门专业课，高考历时两天半。十二年的学习成果就验收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公平公正，严肃又残忍。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耳边没有传来预想中解脱般的欢呼声，大家的表情都很平静，沉默又孤单。可能是一切都结束得太突然，大部分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试卷已经被封好，监考老师也已经离场，考场里的同学们都开始收拾东西离开。陆灿灿坐在位置上，她突然感到头痛欲裂，胃部翻滚。
　　她冲到了卫生间，猛烈地吐了一场，整个人都好像快要虚脱一样。
　　她洗了把脸，却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伴随着刚才考试结束的铃声，她的青春也结束了。在这一瞬间，她感到无比的绝望，她感觉自己好像即将要掉入无底的黑暗，却不想反抗。
　　过度呕吐后的身体感到十分乏力，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从包包里拿出手机。
　　按下了开机键，未读信息已经有好几条。她没来得及看，就给凌宇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然后传来了凌宇好听的声音，他说:“雨很大，你在楼下等我，我差不多到了。”
　　凌宇的考场安排在另外一栋教学楼，走过来差不多要五分钟。
　　“嗯，好。”陆灿灿应到，挂断了电话，就冲下了楼梯。
　　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的雨还格外的大，虽然正值中午，但天空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
　　陆灿灿跑到楼下的时候，楼檐下还站着好些个同学，只见他们打开雨伞，然后慢慢地汇入这滂沱大雨中。校道上的人很多，他们从各个考场出来，汇聚在这条路上，然后又各奔东西。大雨把他们的身体掩盖在雨伞之下，擦肩而过却不辨面容。
　　很快陆灿灿就从人群中看到了凌宇的身影，只见他撑着他的大黑伞正从远处朝她走来。
　　陆灿灿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冒着这倾盘大雨奔向了凌宇，扑到了他的怀里。
　　凌宇一手搂住陆灿灿，一手把雨伞往她身上倾，心疼地说:“傻瓜，这么大雨怎么跑出来了呢，你看，全身都湿透了，怕是会感冒的。”
　　陆灿灿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的水还顺着脸庞往下流。她勾住凌宇的脖子，踮起脚尖，就往他的唇上吻去。
　　凌宇把伞压低，将两人挡在这暴雨里，紧紧地搂住陆灿灿，深情地回吻着。
　　路上的同学很多，他们留意到了这一幕，但谁也没有驻足，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继续往前走着，很快就消失在雨中。
　　陆灿灿把头埋进了凌宇的胸膛里，用力地把他抱得紧紧的，小声地说:“凌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凌宇捧起陆灿灿的脸，高兴地笑着，问:“所以我家宝贝是正式答应我了吗？”
　　陆灿灿没有回话，踮起脚尖又是一个吻。
　　雨越下雨大，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宝宝，我爱你！”
　　“小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