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77、第 73 章

　　窗子里渐渐透出鱼肚白，清冷的光，十三望了许久。才去看侧身背对自己躺着的静好，微微蜷缩着身子，双手交握收在胸前。光滑美好的脊背半露在被子外边，却也不去收。脊背上，可以看清一节一节的骨节，削薄而又倔强。十三用手指慢慢抚上最突出的一节，静好身子一颤，又立刻静止了。十三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上去，隔着被子侧身抱住静好，柔声道，“静好，对不起。”
　　阴影里，静好睫毛动了动。十三手梳理着静好垂在脸颊上的发丝，“我知道你没睡。我是气急了才这样，我知道我错了，你要有气就发出来，打我也成，别这样闷着。”说着拿着静好的手朝自己身上打。
　　静好推开了她的手，将身子在被子里缩了缩，仍旧闭着眼睛不说话。
　　十三见静好样子，心知自己昨晚太过鲁莽，她已经来示弱，自己还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只得不做声抱着，计较着如何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
　　正迷糊着，忽然听到外边有说话声，“爷可是醒了？我这里备了参茶，给爷端去。”却听苏和拦道，“爷昨儿个回来的晚，此刻还正睡着。奴才不敢打扰，侧福晋晚点儿再来罢。”
　　静好“忽”的一下坐起身来，却无一物遮身，慌忙扯了被子裹住。十三讪讪的，“你先拿套我的衣服来。”起来拿了自己寝衣递给静好，静好接过背身穿了，下床时却艰难的抬不起腿来，十三见状，慌忙过来扶，静好仍旧推了。十三顺势坐在塌上，央求道，“静好，是我不好，我先送你回去，你有多气，等身子好了再找我算账。”然后不由分用被子裹了静好的抱着回了后院正房。
　　初夏和苏和昨天俱都守在书房外，只敢打了个盹儿。昨天两个人吵的凶，后来就没了声息，以为没事。所以天一亮就赶回正房准备梳洗用具，却冷不防见十三爷抱着静好一阵风似的进了卧室，气场是从来没有过的冷凝。唬的初夏慌忙将热水交给身后的小丫头，跟着进了卧室。十三爷已经将静好安置在床上，正细声叮咛着什么。静好却一身向里，似没听见。初夏也不敢多问，满心焦急，却只能等在那里。
　　十三却已吩咐道，“去备了热水给福晋沐浴，就这屋里罢。别让福晋受了凉。我前头走走就来。”
　　初夏不敢怠慢，好在热水现成了，慌忙吩咐小丫头抬水进来。自己服侍静好宽衣，却见衣服不是昨晚的那套，宽宽大大分明是十三爷的。再看身上时，腰部和腿上竟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淤痕。初夏一下子湿了眼眶，小声哭着问道，“爷这是怎么你了呀，下这么狠的手。”静好扔了衣服自己迈到浴桶里坐下，把整个身子潜到水里有几息时间，才“哗啦”一下坐起身来。边抹着脸上的水，见初夏半跪在浴桶边只是哭，便说道，“哭什么，比这更厉害的我都受过。”腿间伤痕见了水，仍旧疼的忍不住“嘶”了一声。分明的疼痛，让静好有些了活气，头枕在浴桶沿上，苦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十三果然很快转圜来，见到初夏在为静好擦洗，便伸手辉退了初夏。自己拿了毛巾为静好擦洗。静好看了十三一眼，任由十三动作。十三用帛布为静好将身上的水都擦干了，动作轻柔的似怕静好化了。然后才用衣服裹了抱到床上，坐在床前柔声道，“我拿了药，帮你涂一下，那里的伤口好的快些。”
　　静好一下子脸红到耳根，转过头去，道，“我不用。”
　　“听话。”十三咬着唇，却也隐隐红了脸。
　　静好便转过头不再说话，十三小心翼翼的给静好上药。亦将身上瘀伤处也涂了化淤膏。忽然说道，“我不后悔昨晚上那样，只是太粗鲁了些，下次就轻点儿。”
　　静候似没听清，待听清了，一下子把十三推倒在床上，自己蒙上了被子。十三哈哈的笑，过去抱住道，“本来是我生气来着，现在倒又变成对你不起似的。四哥的事……”静好在被子里一挣，十三慌忙说，“好，不提，又不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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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云菲携着万娘，领了十来个丫头进来，有十五六岁的，也有未留头的。静好兀自诧异，却见万娘一边向她打了个眼色，一边向云菲笑道，“这事儿奴婢们来就行，还麻烦了侧福晋亲自过来。我家福晋又要说我们无礼。”一边厢向静好道，“主子，爷见您跟前儿服侍的就初夏宝妹两个，宝妹又是不懂事儿的，就从别处调配了几个丫头来，让您挑个可心的留着使唤。侧福晋竟亲自送过来了。”
　　“可心的？”静好冷眼看了一群低眉顺眼立成两排的丫头，心里又悲又怒。
　　云菲笑着，自己扶了静好坐下，道，“姐姐莫要多想，爷也没别的意思……”
　　静好侧头温婉一笑，“真难为你，你也莫要多想。”云菲搀着静好的手立刻被蛰了一样松开。静好装作没看见，向初夏看了一眼，初夏忙上前搀了云菲，笑道，“侧福晋，先尝尝奴婢刚泡的云雾茶，这会儿喝，最是清爽。”云菲立即反应过来，向一旁坐了，品了一道茶，赞了几声。便向一旁的李嬷嬷，“这群女孩子都是李嬷嬷和万妈妈一起挑的，不如让万妈妈把她们的姓名来历报一遍，姐姐有看顺眼的，就留下。看不中的，仍各回各处去。”
　　万娘连忙推辞，李嬷嬷再三让了，才拉着女孩子的手，一个一个说道，“这个叫桃红，十六岁，原是贴身服侍爷的二等丫头，主子来了被调到书房当差。这个叫月牙儿，十四岁，是爷书房里伺候打扫的三等丫头……大多是十三跟前服侍过的，也有庄子里新进的。”
　　静好低头摩挲着炕几的雕花桌角，似听的认真，又似了无兴致。万娘停声良久，静好才道，“桃红仍旧贴身伺候，月牙儿跟着初夏，小菲也留着。其余的，妈妈看着办就好。”
　　小菲还小，跟宝妹一样十一二岁年纪，因见自己留了上房，眉眼儿乐的弯成一条线。桃红和月牙则年纪长些，不敢太过兴奋，但也是分明的喜色。三人一起叩了头谢恩，便由万娘带着下去了。
　　静好正思索着要端茶送客。云菲又开口道，“请姐姐看哪日得闲儿，我便把屋里管事儿们召集起来，这后院的大小事儿，也该由姐姐做主才是。”静好沉思了一下，仍旧拒了。云菲有些急，却也无法，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告退了。
　　初夏不明白，问，“主子这是为何？您才是这后院的正主儿，以前咱不在这里，如今进来了，自然该您接手中馈才是啊。”此刻万娘已经进来，听见初夏如此说，又看看静好，有些担心的叫了声“主子。”静好似才恍过神来，问道，“都安排好了？”万娘点点头道，“小菲心性还小，是外头进来的，倒不担心。那个月牙儿，也是个爽直的，是到主子这里才提了一等，也无需过虑，只让初夏姑娘多费心调教就是。只这桃红，是自小儿跟久了爷，后又调到侧福晋那儿一阵子，是个极伶俐的，只怕是个难省心的。”
　　静好也先不答万娘的话，只向初夏道，“可听出什么来了？”
　　初夏茫然的摇摇头，万娘只得苦笑。
　　静好便笑道，“我却喜欢她这性子，心思简单的不自寻苦恼。”
　　“我却又听不懂了。跟我这性子有何关系，我只把主子服侍的高兴了就成，管甚许多。”说罢一扭身，将茶盏收拾了，交到门外小丫头去。静好笑了，万娘也陪着笑，向初夏说道，“如今主子不是做姑娘时候，上头有老福晋护着，姑娘们只管自己高兴自在。现是在十三贝子府的嫡福晋，一大家子人都仰仗着，凡事都得立着规矩来，能伺候的爷舒服，也得让那些下人们心服口服的做事。里头学问大着呢，初夏姑娘快可别说这孩子气的话，让人听着笑话，说福晋连自己丫头都调教不好。”初夏嘟着嘴，走到静好身前去，跺着脚道，“果然都说做姑娘最自在，听妈妈说的这些就头疼。”又“哎呀”一声道，“那主子你岂不是不能像从前那般自然，这也要规矩，那也要规矩？”
　　静好道，“自然是不能。但规矩是人定的，你若想怎样，又不怕忌讳别人口舌眼光，有些规矩，不遵也罢。”
　　万娘听了又急，方知为何之前老福晋手把手教会自己这些王府里的规矩，如今才知这主仆两个都是不上心的，一个主子不爱管事儿计较，教的一个丫头也没心肝。当下失口道，“主子说的是没错，只这皇子后院，将来可不知一个女人，爷如今疼福晋，谁知以后怎样。还是把中馈抓在手里，早做打算，给自己争个地动不摇的地位，纵使将来有什么事儿。咱们也拿得住。你看这才几天，侧福晋就明打着爷的旗号，朝咱们屋里安排人了。”
　　听着这一句，初夏啊的一声，眼珠子快瞪出来，“怪道忽然赏了人放屋里，哪里是做帮手，分明是监视我们么。那以后我们可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不相信似的看着静好，见静好脸上笑意渐敛，道，“你们也别混猜测，这安排人亦不是她的意思。”
　　“那主子方才拒了侧福晋交接府内中馈一事，就是怕侧福晋多疑，咱们一进门就夺了她的管家权利，将来心里不自在，想法设法给我们使绊子。”
　　“是，也不是。这家，虽说我是正主儿，到底是十三爷一个人的，他说了才算。就这样吧，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万娘无声叹了口气，“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主子忒大度了些。”
　　静好无谓一笑，“我们闺阁里能做出些什么。谁若想看，开了大门给她瞧好了。你们照常就是。”昨日被十三哄软的心，蝎蝎螫螫的疼，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十三回来，见桃红过来服侍，笑道，“怕你手边人手不够，怎样？不好的话再挑几个来。你将来要管这府里头上百号人，需得几个得力的使唤。”
　　静好微笑不语。十三拉住手问，“今天做了什么？”静好便把四福晋寿宴那天是十三得的彩头拿给十三看。十三一乐，“里边倒有几个能看上眼的，让我猜猜你最喜欢哪个？”说着便从筐子里拣，有上品的玉石，亦有翡翠的扳指，却见一个小小的桃核雕木马，肋生双翼，展翅欲飞，端的栩栩如生。便拿出来道，“这个果真有意思。”翻到底一个，小小的一个禛字，顿时住了口。静好探过来身来看，“我并不耐这些小玩意儿，以前总没个安稳的地方放，所以一向喜欢实用的。”说着将随身荷包里拿出一方鸡血石印章来，“你得空倒把另一面刻了我小字给我，我若写些什么，也有个鉴定。”
　　十三拿来一看，竟是自己初识静好时送她的一方印章。那“蹇蹇陷滞”四个字，还恍然说着自己当日的心事。心知静好在意在用此向自己表明心迹，当下心中一暖，握紧了静好的手道，“我这就刻给你。”又说，“以后有喜欢的小玩意，就一律收罗了来，我们专辟间屋子来放。”静好笑着说“好”，不动声色的脱了十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