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78、第 74 章

　　静好虽不曾明面上接过府中中馈，云菲却是丝毫不嫌麻烦的事事请示。静好再拒，就好似自己多事，万娘便笑这侧福晋是有心的人。静好便由万娘和初夏出面，只在无关痛痒的事上作出些决断。
　　不觉间过了月余，万娘便来问静好如何安排十三在各院留宿的事。静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了万娘照老规矩来。万娘虽不忍，却也婉劝道，“定这个不过是明面上走个过场，爷一向疼主子，即使到了该去的日子，爷不想去，也是可以留的。”静好尴尬的笑笑。万娘便照规矩排了日子，静好看了，是初一十五照祖例，留宿正院。其余日子，正院比侧福晋那里多出五天来，待有新人进来，另行排过。静好也不多言，让晚间拿给十三看。十三亦没意见，脸上也不见特别神色。静好一边帮十三换衣，一边心思一点一点的落，偏生又没底，无穷无尽似的。她自己不自在了一天，一边自己过不去自己的一关，一边又怕十三任性说不必如此。
　　但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十三。强要说服自己这是现实，即便放到哪里，都免不了与人共事一夫。但终究面对起来，到底是意难平。阿玛额娘生死相随，舅舅舅母也一生只有彼此，静好已然潜意识里觉的自己的幸福，也应与他们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同心白头偕老。如若不是，只单纯的夫妻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也罢了。只是十三，几乎把自己放在心尖上。虽然前几日为着四贝勒生了场不尴不尬的气，但到底是无影之事，最亲厚的，还是他们俩。而这些天耳鬓厮磨，纵使再冷漠荒芜的心，也早被他暖化，情是早已动了。她一片私心，早把十三当做良人，生生世世厮守。如今却要把自己所在意之人，安排到别的女人房里，她如何能忍的了这种亵渎。这些话，她本想向十三娓娓道来。如今看来，却是自己起了一个高调，唱到半空，要接腔的那个，却失了约。
　　第二日乐安来访，仍旧兴致极高的说了些家常话，但总显得有此漫不经心，常常笑着笑着忘了正说着什么。静好叹了口气，令初夏和宝妹出去喂鸟儿去。执了乐安的手道，“别强撑着了，看的我都难受。”乐安嘴一瘪，转过脸去，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静好递了帕子，也不问为什么。乐安哭够了，向静好嗔道，“你倒存的住气，也不问不劝的。”
　　“不然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静好推了茶过去道。
　　乐安哧的笑了，“就显你聪明。也是，如今到谁那里，就只会说，横竖你是正主子，将来孩子生下了，仍旧放你屋里养。要不要给名分，还不得看你脸色。听的够够的。我额娘都这般说。”
　　“张氏有喜了。”静好淡淡道。
　　乐安脸色又暗下去，点点头。
　　“你心里自是有了万千算计。”静好依旧淡淡的。
　　乐安又点头，“我是主子，我若不高兴孩子生下来，谁也管我不着。”
　　“听说是当初皇上赐婚，是八哥亲自求的。”静好却不看她志在必得的虚妄得意。
　　乐安恍然点头，不明白静好的意思。静好接着说道，“八哥肯定是欢喜你的，你说他最欢喜你什么？”
　　“我阿玛的权势呗。”乐安不满道。
　　静好摇头笑，“你骗我做什么？”
　　乐安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你八哥总说我性子憨直，不用猜心思，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
　　“是因为你跟那紫禁城的公主格格们不一样，你凭一颗真心活着。八哥身为皇子，最知道真心难得，他定也是真心喜欢你。不然这些年，多少妻妾都纳了，你阿玛的权势怎管得着八阿哥娶女人。姐姐，如今是你糊涂了，你若真动了八哥日盼夜盼的子嗣，就跟别的大家后院里那些女人有何不同。理不理亏先不说，岂不寒了八哥爱你的那份心。况他无子嗣，皇父那里，第一个不依你呀。”
　　乐安又红了眼圈，“我就看不得那张氏得意的样儿。还有八爷他，他把心分到别人身上。”
　　静好握了握乐安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心在别人心口里，如何能被不相干的人掌握。想到不相干三个字，静好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就站起来，笑道，“你也威风了许多年了，就这样被件平常事给打败了么。”便唤初夏捧水来，亲自为乐安挽袖递手巾。乐安也不客气，边洗面边叹，“倒也是件平常事，整个北京城里，现时不知多少大老婆吃小老婆醋呢。女人进了这大家族的后院，就注定了要跟人斗的。”说着却撇见静好极力掩饰着的不自在。小声的捅了捅静好腰，“听说十三弟待你是说一不二的，这个月都在你房里，你，动静有了没？”
　　静好“啪”的甩了帕子，啐道，“胡问些什么呢？”
　　乐安一瞬间又笑的没心肺，搂住静好道，“都嫁了人了，还跟我假正经什么呢。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十三弟为你，连‘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唱了。再说，这个问题怎么是胡问了，你等着，过几日，你家老福晋也该遣人来问了。”说罢吃吃的笑，静好越发的受不住，只把乐安拉到自己妆奁前，摁下坐了，要替乐安梳头。乐安促狭的挤挤眼睛，“你家那个瓜尔佳氏，可是床头喜，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说着便严肃了，“这女人做姑娘时有百般情义，一旦做了人家福晋，为着一个男人，这女人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别不爱听，不趁着少年夫妻的情分，生个自己的孩子，以后有的罪受。我不就活生生例子，郡主又怎样？没有孩子，还不什么都不是。”说着眼圈又红了。
　　如此哭了劝，劝了哭，乐安一直耽搁到掌灯时分，方才被八贝勒府的人接走。
　　静好送走了人，正待回房。却见一众人簇拥着十三进了院子。静好只得去接着，看情形，是刚回来，便问道，“怎么来了这里？用了晚膳不成？要哪里用？我遣人去那院里安排着。”十三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头，有点无赖的语气道，“静好，你今日见我，怎这许多话。”静好还未起情绪，一只温热的大手便将自己的手用力的包裹起来，拉着自己一径朝屋里走。静好被十三拽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有些跟不上。院中万娘正带着婆子们掌灯，一旁丫头们的轻声细语如夏夜虫鸣，忍耐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快乐，皱纱朱红宫灯里艳艳的灯光，将地上青砖照的如蒙着淡淡薄雾，静好看见自己的春水绿的裙角在十三藏青色袍摆上起舞，薄雾里，他们两人就在这样的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