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73、第 69 章

　　第二日起床时，已不见了十三人影。还未开口问，初夏便边勾起帐子便笑着回，“爷前头练剑，说您要是醒了，才一起用膳。”
　　静好点点头，起身让初夏宝妹服侍着梳洗。穿衣服时初夏看见宝妹拿了件小圆领水红色杭缎旗袍，便顺手拿了回去，自己去捡了件小立领石榴红夹袄，宝妹在一边吐舌头，“姐姐我挑的那件不好看？我看主子穿啥样衣服都好看。”初夏剜了宝妹一眼，点着宝妹额头道，“就你话最多，小孩子家，懂什么。”说罢脸却红了。只低头给静好穿衣服，静好轻声问，“你脸红什么？”初夏头低的更低了，静好看着镜子中锁骨和脖颈里，几星新旧交叠的樱桃般艳红的痕迹，忽然附到初夏耳边悄声说，“原来江南的时候秀奴就告诉我的，有一次……”然而却没说下去，初夏推了一把嗔怪道，“姑娘你忒淘气了。”扣好扣子，刚好把那些痕迹遮上，又笑道，“看爷对你这样，老爷和福晋，应该都欢喜的很，连我们，也放心了。”
　　“初夏姐姐一会儿主子一会儿姑娘，一会儿您，一会儿你的，又不知羞了。”宝妹做鬼脸说道。初夏赶着拧她嘴巴，宝妹一溜烟跑了，道，“我去看看早膳去。”
　　静好洗漱完毕，让初夏端了一壶温热开水跟着，去前院看十三。
　　还未穿过穿堂，便听到“萧萧”利器破空之声，果然见海棠树下，一个月白色矫健身影鹤势猿形，一把青锋剑被舞的翩若游龙，锐气正酣。一旁服侍的小厮和武师不防静好等忽然前来，纷纷行礼回避。十三也正好收了剑势，回头看见静好鹅黄坎肩石榴红裙立在清晨的秋意清冽阳光里，心神一阵恍然，将剑掷给身后陪侍的苏和，大步向静好走过来。拖了手轻声问道，“以为你会多睡会儿，累不累？”他本是关切之语，静好却一刹想起昨夜，脸红了一红，掩饰道，“又不做体力事，累的什么。”看见十三短褂薄裤，额头脸颊脖颈都是汗珠儿，丢了手帕给他，嗔道，“赶紧擦擦罢，早晚间都是寒意，别冻着了。”就去廊下拿十三的厚衣，被十三拉住，笑道，“你忙什么，自有他们做。”眼光一瞥，果有苏和已经拿了衣服躬身递过来。十三却不接，静好无奈只得接了，十三却托着帕子朝后退了一步，眼睛亮晶晶的看住静好，坏笑道，“汗还没擦。”静好微瞪了眼睛，“帕子给你了呀。”
　　“师傅没教过，你教我怎么擦。”硬将帕子递回给静好，静好苦笑不得，只好胡乱给十三抹了汗，把衣服给十三批上，低声嗔道，“像什么话，大白天的。”
　　十三却一笑，“我们是夫妻，又在自己家里，你怕人说什么。”静好将水给十三喝了，看见苏和手里的剑，便问，“以前也见过，但从未拿过，闹哥儿一般跟人动拳脚。”
　　十三哈哈一笑，道，“那小子拳脚功夫是不错，宫里侍卫怕也他那水平，难为他小小年纪。”说着“呛啷”一声抽出剑了，从背后教静好手握了，告诉她说，“你来试试看，腿一定要站稳，双脚分开些。”然后带着静好走了几个动作，把基本的要诀都演示了一遍。只一盏茶功夫，静好鼻尖已蜜蜜出了一层汗，笑道，“果然是磨人的功夫，怪不得你汗珠子雨一样掉，可得费许多力气。”十三见静好笑意盈盈，甚为开颜，心里也跟开了花一样。不自觉的替她擦了脸上的汗，静好这两日也渐习惯十三的亲近，自己便只顾着欣赏手中的利剑。十三将剑接过，道，“这把对你来说太大了，皇阿玛那里有把小的，我回头帮你讨回来，有空教你几招儿玩。”
　　静好无甚兴趣，将水给十三喝了，道，“我又不领军打仗，行侠仗义，学它做什么。”
　　十三大笑，“你能做军师啊，赶明儿我行军打仗，你给我做军师，咱们俩一起上阵杀敌，定所向披靡。”
　　宝妹忽然小跑着过来，向初夏耳语了两句，又小跑着回去了。初夏脸色一黯，随即又镇定下来，向十三和静好回道，“侧福晋带着大格格来给爷和福晋请安。”
　　十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有些担忧，既不忍静好为难，又怕委屈了瑞宁。便柔声向
　　静好道，“这晨昏定省，原是应该的，你若不喜，以后吩咐她免了也罢。”
　　静好不语，挥手向初夏道，“你先回去，说我和爷就到。”初夏施礼退下去了。静好才向十三道，“我知爷是为我想，只我即嫁入府里，自然要守这府里规矩。刚入门两天，便闹出这样事来，倒似新妇拈酸吃醋的，容不下姬妾。若果要免了她们定省，还须得爷来开口。”脸上依旧笑着，说话间落到十三一步，一副标准的妻室做派。
　　十三听她一口一声爷，分明无了适才亲密，心内一凉，携起手来，道，“什么规矩不规矩，没得生分了我们，我自然都依你的。”然后又缓缓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静好心里亦五味杂陈，未出嫁前，舅妈便已细细嘱咐，做皇子福晋，与一干女人后院争宠是必然的事。十三纵然钟情于己，但婚姻大事也绝非他一人能做主，多半是为着巩固大清江山而选的政治联姻，现如今还只一个侧福晋，将来为着需要，皇帝两三个女人赏进来都是可能的事。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做好做个大度贤妻的准备，生儿育女不说，还得为男人打理好后院，不致让别人看了笑话去，让男人前头安安稳稳的闯荡。如此才能保住正室的位子，届时有再多的女人，也终越不过自己的正主儿位置。她自己亦深深想过，只要十三善待自己，如此安稳一生，也算自己善终。可及至真的到了跟前儿，却又忍不住打鼓，想自己终究还是没适应深墙大院圈起来的生活，只一个云菲，便让自己心生怯意，再想想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前来请安……，想到此，静好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身看见十三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己，又保证般让自己放心，心头又是一暖，便回以一个笑来，却是勉强的。
　　瑞宁反常的没有扑过来叫十三阿玛，而是规规矩矩的向十三和静好请了安，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到云菲身后。
　　十三不忍，招手道，“瑞宁的丑丑的，没带来给阿玛一起请安？”瑞宁本欢喜一跃就要朝十三扑过去时，却被云菲一拉，顿时蔫了下去，怏怏道，“回阿玛的话，丑丑爱乱跑，会打翻新额娘的东西，就留屋里了。”十三看云菲一样，云菲只是低眉顺眼。十三道，“瑞宁还小，没得拘了她，倒不必为点儿东西，让她不高兴。”云菲忙起身应了一声是。十三便挥手示意她们下去。临走时，瑞宁有些留恋的看着十三，忽然道，“阿玛，您什么时候跟瑞宁一起吃饭？瑞宁可想你了。”说着泪珠儿便滚下来，却又极力忍着。
　　一句话把云菲唬的一愣，却顾不得斥责瑞宁，跪下道，“瑞宁不懂事儿，说错了话，都是瓜尔佳氏管教不周，爷和福晋恕罪。”
　　以前云菲并不似这般不懂礼数，十三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静好见场面尴尬，只好自己去扶，道，“都是一家人，哪里说这些外道话。云菲你快起来。”一声云菲喊出来，让云菲愣了一下，眼睛立刻湿了，千万分的委屈却又丝毫不肯露，掩饰道，“姐姐，我回去定好好教育瑞宁，这孩子从前被宠坏了，可能说话不讲地儿……”竟是越说越不像话。跟着她的李嬷嬷见势只得仗着宫里人的身份，也过来劝道，“主子可是糊涂了，主子原是侍奉爷和福晋的，瑞宁是主子的闺女，也是福晋的，哪有做额娘的会怪罪自家闺女说几句撒娇的话。快起来吧，别吓坏了大格格。”说着硬搀起云菲，又向瑞宁笑道，“大格格，快替额娘向新额娘赔礼道歉，说额娘失礼了。”瑞宁从没见额娘这样儿过，不懂得为何额娘忽然就冲阿玛和新额娘跪下来，她知道下人做错事才被罚跪，可是却不知道额娘犯了什么错。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向静好道，“新额娘，我额娘犯了什么错？”李嬷嬷暗地了叫了声菩萨保佑。却见静好蹲下身来，拿手帕把瑞宁脸上的泪珠子擦干了，柔声道，“你额娘是想请阿玛去陪瑞宁玩儿，怕阿玛不答应，不是犯错了才跪的。”瑞宁立刻笑起来，拍手道，“那阿玛会陪瑞宁摘石榴吗？还陪瑞宁吃饭，还要陪瑞宁睡觉。”静好被她的天真逗乐，笑道，“那得去问你阿玛。”
　　瑞宁眼睛就眨巴眨巴看向十三，十三向云菲道，“今儿就把瑞宁留我这儿罢。”

　　云菲甫一出了正院，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李嬷嬷叹了口气，示意丫头们退的远些，方才开口道，“主子今儿可是真失态了。”
　　云菲拿了帕子捂住脸，哽咽道，“嬷嬷，我是人前看着光鲜，里头的苦，你是最知道的。看他们两个琴瑟和鸣，想我也是爷正式娶进门的侧福晋，竟然跟旁人似的，这一时哪里忍的住”
　　“还好这嫡福晋是个懂事儿的。”李嬷嬷笑道。
　　云菲却听出一丝嘲讽来，猛然冷声道，“你哪里知道她可是七窍心肝，初时宫里头，多少主子娘娘都斗不过她一个。”却忽然看见李嬷嬷讳莫如深的看着自己，惊觉自己又失态了。忙敛敛心神，道，“爷还算疼瑞宁，也算我的功德了。”李嬷嬷却没答话，附和着说了声是，陪着回了云菲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