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64、第 60 章

　　十四在半月前便被派出京去，代康熙帝去慰问大沽口练兵的将士。待他甫一回京，便听到十三和静好被指婚的消息。当时只觉的脑门一阵灼热，几乎冒出火星来。当下不及回自己府邸，扬鞭催马朝尚书府去了。
　　晾的十阿哥如猛灌了一桶凉水般打了好久的嗝，却仍旧只是抱怨皇阿玛太偏心，四贝勒做事太狠绝，同时看上的姑娘，却单单给了老十三。心里不免又有些惆怅，自己又操的什么闲心，好事情横竖都轮不到自己头上，巴巴的替老十四抱了不平，也没见人家领情。想着轻轻给了自己俩嘴巴子，悻悻的去了。
　　尚书府里一片欢声笑语盈门，进进出出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商行，瑞蚨祥绸缎庄的大掌柜领着伙计一溜烟的朝里跑，准十三福晋的嫁衣全从他家里拿，凤冠霞帔不说，单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嫁衣，都订了上百匹。红木行的老板、胭脂铺的掌柜个个喜笑颜开，尚书府里一向节俭平日里少有生意照顾，没想到一照顾便抵了别家全年的出货。看来真是攀了皇亲就是与别个不一样。大家都在内院里兴致勃勃的讨论，这个说哪个皇亲嫁女儿的排场，那个说那家王公满月席的流水宴，别个再感叹富贵人家的奢靡。正说的兴起，忽然一阵风来，就看见一批枣红色高头大马迎面驰来，前蹄子差点踢到胭脂铺老板的面颊。众人惊魂未定没搞清楚状况时，马上跳下一个魁梧公子哥来，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甩了马缰就朝内院闯。更奇怪的是尚书府的小厮们只赶紧的去拉马却没一个人敢拦……
　　待人去了，人们近前来看顾胭脂铺的老板，偷偷的询问是哪家儿郎如此大阵仗。其中以瑞蚨祥掌柜最是见过世面，常常公王府里头走着给各家福晋姑娘推呈新出的上好衣料，便故作高深的问，“北京城里谁最大？”有个跟师傅的小子张口便来，“九门提督呗，前儿个见啦，县太爷见了都要跟他磕头。”他师傅迎头一个把子便扇晕了，骂道，“混球小子没见过世面就知道胡咧咧。”众人又是哄笑，大掌柜便一把搂了被师傅打的小子，笑道，“仔细被当家人瞧见，也不看哪儿地界儿，就大嘴巴子训导人，这里可是你随便耍威风的地方?”又向吓蒙了的孩子道，“也难怪他，这京城里官爷一抓一大把，墙头上一块城墙砖砸下来，就能砸着四个侍郎，余下六个，两个衙门师爷，三个候补道台，剩一个，是考功名的举子。他小孩子，自然是看着谁最威风谁就是最大的，殊不知，愈是当权的愈是行为低敛，轻易不给人瞧着真像。”又有人急道，“这老爷子话扯远了，老皇经谁都知道，北京城最大的可不是当今圣上，可当今圣上可……”半截子话搁下了，大家都笑，俱明白省的半截子话的意思，但横竖猜不着那狂妄青年是谁。
　　绸缎庄大掌柜摇了摇头，嗨了一声，道声“冤家”，才压低了声音道，“可不就是咱圣上的儿子，排行十四的，被当今捧在手心里紫禁城都敢给他拆了的十四阿哥。他这样子来，也另有一番因由，说来又话长了。”
　　被打的小子到底年岁小，此时已经忘了方才为何吃巴掌，捂了嘴偷偷笑道，“掌柜的又该成说书的了，师傅您瞧瞧，底下准是个书生小姐后花园子的故事。”话还未及落音，便被师傅紧捂了嘴巴，当真怒了，道，“挨千刀的，早晚缝了你这张嘴，省得给老子惹官司。”众人都噤了声。不一刻，各有管家娘子和主事的相请，便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
　　那边厢说的热闹时，这里十四早闯进内院。本有些本家娘子姑娘听闻府里头大姑娘出嫁，嫁的还是正当宠的十三阿哥，都前前后后的赶来张罗。说是帮忙，却一是为看静好何许人也，惹得皇帝的两个儿子为她争风干仗；再是顺势巴结下未来十三阿哥的嫡福晋，将来自家女儿进宫，也好照应着些。平日里只说身子骨不好，自小儿到大，统共没见上几回面，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今儿个见了，果然是一副天生的好相貌，身条儿自不必说，眉间一股天然的风流，比着兆佳氏的温婉，又多出份干脆利落的神气来。原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此时也便没了，难为人家生得这么一位女儿，也合该嫁给公亲皇子做嫡福晋去。一时间，赞叹不绝口。和静好一辈分的，因着小了几岁，都是天真烂漫的小姐，见了静好，再没别的心思，个个打心眼儿了欣羡。兆佳氏自是无法，因是喜事，又是族里长辈领着进来，只能硬着头皮应承。身边的丫头子难得经历这么一回大事，平日的伶俐今日尽数不够用，不是茶水短了便是姑娘奶奶的丫头掐起架来，忙的手脚不够用。亏得秀奴心思活络，早遣了人将自己院子里的丫头调了过来，喜的迎春直念菩萨，才解了后院的燃眉之急。
　　静好从不知道嫁人还需如此之多的规矩，打恩旨下来的那天，兆佳氏便忙急着慌的准备一干嫁妆喜饼。什么礼盒用张家的不用李家的，裁缝用王家的不用赵家的，陪嫁的丫头小厮，府里头跟几个田庄上挑几个，再是胭脂粉盒，钗环玉佩。彷佛这一生，便这一等的大事，前前后后就为着这些。如此忙了月余，之间越乱，未见一日消停。她身子骨还未大好，日里只几个时辰的静力，看着兆佳氏忙里忙外，纵是迎春秀奴帮衬着，也仍旧是应付不来的架势。静好有心想搭一把手，却被兆佳氏笑着推掉，言，哪里有女儿家自己给自己置办嫁妆的。此一句换作别人该是羞了。然静好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如今要嫁十三，却不知该忧还是该喜。只脸上强作了笑，陪着众人。人语一多，便不知该听谁的，反正是闹哄哄的，并无人真个儿要人答些个什么。只是自己心里头，懵懵懂懂的，似搁着什么，又似是空的。
　　秀奴早陪着不耐烦，正想法子躲开时，忽听门外下人们叫的急，一皱峨眉，起身迎了出去，正好撞进十四怀里，又被十四一把甩在门楣上，胳膊顿时火辣辣的疼。秀奴看清楚来人，唬的一声亲娘叫出来，一把拽住了十四胳膊，牙齿咬了好几下舌头，才把话说顺溜了，叫道，“我的爷，这里可不是你闹的地方。里头姑娘奶奶一堆人，您这一头撞进去可怎生是好？”
　　秀奴一番好心，十四却是热血上头，全然听不进去，黑脸红眼的还要朝里闯。秀奴眼看就拉不住，心里正发急找个帮忙的。偏巧不知谁家的姑娘好奇掀了帘子出来，迎头就看见一个魁梧壮实气势汹汹的男人要闯进来，顿时吓软了腿，妈呀一声就朝后退。接下来便是一地的姑娘奶奶躲的躲藏的藏，一个踩了一个的裙角，一个磕了一个的面门，小小暖阁里，登时乱了套。
　　兆佳氏看见十四时眼前忽然黑了一道，迎春手快扶稳了。却是抖抖索索说不上话来，心里头有秤砣子突突的朝下坠，眼看就撑不住，泪花儿满了眼眶，指着十四“你……”伸出去的手便被静好握住了。
　　十四一腔子的火，瞬间就灭了。
　　“迎春，招呼姑娘奶奶们后花厅用膳去。”静好声音不大，里头外间的人都听的见。但没有人动，一个大男人杵在当厅里，别说没见过人的姑娘不敢，就是泼辣点儿的太太奶奶，也不敢就这么明对明的从一陌生男人前走过去。气氛一时有些僵，十四忽然迈了一步，一把扯开了帘子，吼道，“都给我滚！”
　　话音未落，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打的十四脸上一木，看仔细了，是脸色苍白的兆佳氏。瞪圆了眼睛，嘴唇嗫嚅着，一声怒一声骂道，“十四阿哥，我们大喜的日子。您再是主子爷，也得给我们张主人家该有的脸子。这样儿冷不丁的闯进内院，平日的恩情礼仪都不顾了，只管您一人高兴了，叫我们如何做人去？我们家姑娘又如何清清白白嫁人去？”
　　迎春这边厢已经着人拉了帐子，隔开十四与众人，秀奴帮衬着，引导女眷去后花厅用膳。
　　十四也不吭声，只眼睛看着静好，眼目中的怒火慢慢变成委屈。
　　静好扶住兆佳氏，温言道，“额娘忙了半天，歇息会子去吧。静好和十四阿哥原有些话未说完，今日说完了，便都了了。”
　　兆佳氏左右看看两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由初夏扶着出去了。
　　一时屋子里只剩十四和静好二人，门口是小乐子。秀奴不放心，便也守在门外。
　　待人都走尽了，十四冷哼一声，“便得了了，我且问你，如何了了？”
　　静好回头才墙角脸盆架上拧了手巾，也不说话，就要朝十四脸上红肿的地方敷。十四赌气一躲，又哼了一声。
　　静好便作势将手巾丢回盆中，十四忙忙的拦了，只把脸朝前一伸。静好“啪”的一下将凉手巾敷了上去，十四一咧嘴笑道，“你们母女当真要弄死我清净，福晋刚才那一巴掌真够狠的，长这么大，我可是头一回挨。”
　　“我额娘长这么大，头一回抽人嘴巴子。”静好冷眼看十四一眼，方才一瞬的温柔，又化成冰。
　　十四自觉理亏，嘟囔道，“大不了回头好好像福晋赔罪，少不得原谅我年轻些个。”
　　静好气噎，“你当真以为世事均如你所说这么简单？”
　　“那又怎样？我属意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你要我如何？”十四夜鲠直的脖子，向静好近了一步，刚退却的怒意又起。
　　“那你要如何？”静好冷声问。
　　十四咬牙道，“等着，他们不叫我如意，我亦不叫他们得意。”
　　静好疑惑，“他们？”
　　“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自小儿肝胆相照的兄弟。”十四冷笑道，“这便是他们的兄弟情深了。看看，他们就是这样对付自己兄弟的。”
　　静好大骇，“你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停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能正常更了……
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