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62、第 58 章

　　太后闭目敛气，厄尔，睁开眼睛命李嬷嬷道，“把人带上来吧。”
　　李嬷嬷看了一眼恭谨俯在地上的静好，面带担忧之色，自静好身旁走了出去，不多时，复又转还，身后跟了两个人。
　　“你抬头看看这两个人，可都认识？”太后开口道。
　　静好早已经将最坏打算在心头辗转百遍，看到明霞和云姑时，仍旧是心头一紧，一瞬间想不出任何可解的对策来。李嬷嬷忽然在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太后眼睛眯了一眯，冷笑道，“你且先起了罢，你再病倒了，传出去，倒说是哀家委屈你。”
　　静好谢恩，咬牙强站了起来，冷汗湿了一脊背，干了，冷嗖嗖的一条顺着脊椎骨自上朝下蹿。再看了一眼明霞和云姑，老实答道，“回太后，明霞是静好幼时伙伴，乃静好祖父贴身侍卫的女儿。八年前明霞按大清例进宫，方分开了。这位姑姑……静好当真不认得。”
　　太后冷哼了一声，“云姑，你可认得她？”
　　那云姑憨憨一笑，上前去摸摸静好的脸，嘴角还有几滴垂涎，拉了静好手道，“静姐姐，静姐姐，哪儿去了，云儿找的你苦。”
　　静好忍住心头悸痛，任云姑拉住手，却不答话。云姑眸子里有股异样的光，紧紧拽住静好的手，怕她飞了似的。
　　“嗯，你倒诚实。”太后朝底下三人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云姑身上道，“云姑，你演戏演了这些年，当哀家真的老眼昏花了么！”
　　抓着静好手的云姑的手猛滴一抖，人也整个静止不动。顷刻，才缓缓抬头看向太后，仍旧是呆滞憨傻的表情，眼睛里却是精锐的光，忽然放开了静好的手，放生大笑起来，直笑到静好和明霞二人面露异色，直笑到李嬷嬷肩头畏缩，直笑到太后面色铁青。云姑方擦了擦脸上笑出的几行泪痕，指着太后道，“你明知我装的，为何等到今日来说？明知我装的，为何还留着我放到永和宫？”
　　“住口……”李嬷嬷忽然浑身颤抖着大声喝道，“云姑，太后面前，容你如此放肆。”
　　云姑撇了一撇李嬷嬷，笑了一声儿，听上却仍旧憨傻无害，“只你们别逼的我鱼死网破，否则，小人亦有小人的法子。太后，您是天底下第一尊贵的人儿，但是，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谁做了什么事儿，各人心里都清楚。这后宫里，谁手上没沾点儿别人的血，小丫头为了保护自己犯了丁点儿的错儿，您犯不着这样较真儿。”说着，将目光投向静好，眼里立刻闪出一种慈祥的光，欣喜不尽的样子，又拉住静好道，“初看你，真以为是静丫头回来了，真像，这眉眼，这气度，都像思静。唉……这个后宫，实在是吃人骨头不吐渣子的地方，思静那般伶俐的人儿，怎愿意进来，她可是长空里高飞的百灵鸟，这高墙红瓦委屈了她。”擦了擦眼角又说，“你放心，云姑在，没人能欺负你。太后也不能，听说十三阿哥求了你，嗯，好，十三爷人不错，你跟了他，指定过好日子。可惜姑姑不能亲眼看着你，唉，长这么大了，都说侄女像姑，真不差，我这命，是你姑姑思静救下的，如今还给你，算是还了她的情了。如今追着她去，不知晚不晚。”说罢，挑衅地看住太后。
　　明霞忽然噗通跪下了，哀求道，“太后明鉴，静好姑娘真的是无辜的。您要怪就怪明霞吧，都是明霞的错儿，跟姑娘无关。宓嫔的毒，也是明霞着人投的，也是明霞设计诬陷的德妃，跟姑娘无关呐！”
　　太后气的不行，直道，“反了，反了。”
　　静好冷冷的看着太后，又看云姑，忽然拽紧云姑的手，轻呼，“云姑！”云姑了然般点头，轻声答，“是了，我是太后的牺牲品。”静好一震又一喜，云姑却拉住她，替静好抿了抿耳边的头发，轻声道，“丫头，听你舅舅说你聪明，但这回，都交给云姑。你就轻轻松松的出宫去，做你的新嫁娘，只偶尔惦念云姑就成。”静好眼泪哗啦一下落了满脸，头靠进云姑的怀里去。
　　李嬷嬷显然有些为难，看看气的脸色苍白的太后，又看看肆无忌惮的云姑，跺脚怒道，“云姑，太后今日密召你们来，就是为给大家留脸面，你这样却是为何。”
　　“留脸面？”云姑反诘道，“留什么脸面？千查万查查到我们来，不就是为着以兆佳氏一族做要挟，好叫静好死了嫁十三阿哥的心。这还是太后娘娘莫大的恩典，我们该只顾磕头感恩才是。是不是？”
　　“太后您真敢拿了兆佳氏来做文章，先问问皇上答应不答应？您也知道皇上答应过思静无论如何不动兆佳氏一族，您也知道是思静替你瞒下孝昭仁皇后的死因，我则替您背了二十多年的罪名，谋害皇后，太后娘娘，您真以为这个罪是我装疯卖傻能逃过去的？”
　　太后忽然脊背一直，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下来。李嬷嬷慌忙去扶，太后却挥退了她，自己慢慢坐好。许久，她才轻声道，“你要怎样？”
　　“哼，太后让静好圆圆满满嫁给了十三阿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云姑凉凉的笑着。
　　“她欺哄天家，将我们一室三代玩弄于股掌，我如何能让她进天家的门？”
　　“太后您不也华华贵贵的稳坐在宁寿宫里，坦然受承皇帝的一日三省，您心内有愧么？”云姑嗤笑道，从地上拉起明霞来，“明霞姑娘服侍恵妃娘娘尽心尽力，太后就将她提前放出宫去吧。”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夏日的风从窗口一直吹进来，宫室里纱幔轻扬，如风的窃窃私语。太后终于挥挥手，“将我带进宫来的几样首饰，赏给静好姑娘。以后恪守妇道，尽心相夫教子，多为皇家添枝散叶。”
　　李嬷嬷失声唤了声，“太后。”太后却只是径直进去了。
　　静好如堕梦中，不知是喜是忧，不知该哭该笑，由云姑拉着，怔怔地的朝外走，听云姑絮絮的嘱咐一定爱惜身体之类。一直到十三听到消息奔过来，云姑依旧装出一副痴傻模样来，也不行礼，只嘿嘿的笑，“俊郎君，姑娘可要抓住了。”就要走时，静好跟上拉住了，问，“云姑，不要走。”云姑仍旧嘻嘻笑着脱掉静好的手，忽然回过头来抱抱静好，道，“好孩子，好好活着。”丢掉静好的手便跑了，边跑边哼着一声小曲儿，是静好第一日见着她时就哼的。
　　静好茫然的回头看着十三，抿了嘴唇用舌头把自己的唇润了一遍，十三伸出手来想牵她，静好却不顾身旁的宫人，一下子扑进十三的怀里，嘤嘤哭道，“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不回来了。”
　　十三不明白静好为何忽然失控，轻轻拍着静好后背。拿眼觑了一眼后边的李嬷嬷，那李嬷嬷正尴尬的捧着首饰盒，被十三冷眼一看，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却仍旧笑着道，“太后赏给姑娘的首饰。”说着交予一旁的苏和接着，自己施礼退下。
　　苏和看那阵仗，迅速摈退了周围的人，自己捧着首饰去招呼接静好进宫的人。
　　等静好情绪稍稳，十三将静好扶起来，替她擦了脸上泪痕，关切的问，“太后斥责你了？”
　　静好前所未有的虚弱，抬眼看了看身前如山拥住自己的男人，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手交到十三的手里，才答道，“太后说，以后我要与你同心同德。”十三一愣，瞬间明白过来，重又把静好裹进怀里，久久才放开，许诺道，“你放心，静好，不再叫人惹你伤心。”
　　静好身子本就未完全复原，又经历太后宫里一惊一吓，此刻已经虚飘飘的不由自己。因是在畅春园里，不能太过放肆，十三只好命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搀住，自己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行至凝香斋时，忽然一阵孩童的欢笑自绿树间传来，一个两三岁穿纱质宫装的小女孩大笑着奔过来，手上红线系着的铃铛叮铃铃落了一路。白嫩的双颊染了一圈娇俏的红晕，如向阳的苹果。小女孩身后的奶娘看见静好先是一愣，随即看见十三，忙停下行礼，又抱住小女孩道，“快来见过十三哥哥。”小女孩看见十三，只是抱了双手，使劲的摇晃手腕上的铃铛，嘻嘻的笑。十三莞尔，握了小女孩的手向静好道，“宓贵嫔跟前的小公主，慧琳。”静好一愣，看小慧琳，眉眼间果然有宓语的调皮，当下也握了小慧琳的手，问，“额娘呢？”
　　慧琳一直的朝后瞅，然后又去摸静好的脸，摸完便偷偷的笑，花树后闪过几个人的影子，慧琳眼睛一亮，挣了两人的手，欢快的朝后跑，脆脆的叫了声，“额娘。”
　　静好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宓语已经抱了慧琳站在眼前，温婉的站着，静好耳朵里听见十四岁的宓语在耳边天真的笑，“好姐姐，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呢。”
　　众人都见了礼，只静好站着不动，一眼不眨的看住宓语。宓语将慧琳交给奶娘，上前挽住了静好的手。
　　十三识趣，借口去看马车，带人走了。
　　一时只剩静好和宓语两人，看着宓语一副少妇的丰润和安详，静好尴尬的笑了笑，想当年那个爽朗天真的宓语，已经走远了。
　　“姐姐。”
　　“对不起。”
　　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许久，静好才叹了口气，拍了拍宓语，“是姐姐对不住你。”
　　宓语湿了眼角，“若没有姐姐的额娘，便没有今日的宓语。姐姐的事，云姑姑都跟我说了。”
　　静好吃力的点头，“我不知……不知是拿你腹中胎儿做诱饵。”
　　宓语擦了擦眼角，“无碍的，你看她，不一样活蹦乱跳的么。姐姐平日讲那么多药理，我那毒，下的有分寸……”
　　静好只觉胸口闷了一口气，几乎不能呼吸，紧紧握了宓语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云姑姑，云姑姑她……”
　　“姑姑后事，我早预备下了。她当日便料到今天，姐姐不必介怀，姑姑这些年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能换姐姐的自由和幸福，也未尝不是幸事。”宓语虽如此说，却仍旧滴下泪来。
　　“是我欠你们的。”
　　“是我们先欠你们的，如今两清了。”宓语咬牙道。
　　静好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厄尔，宓语笑着说，“姐姐，苦尽甘来，你好好把握才是。”
　　静好只管点头，哽咽不能出声。

作者有话说

　　唉，一入冬，我整个人就进入半冬眠状态，天天睡不醒
呜呜~~我想赶快完结此文好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