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56、第 52 章

　　胤禛转述给十三关于静好的伤势，是加了两成的希望。而他自己则知道，这静好，怕是熬不过当晚，与其让十三眼睁睁看着静好死而愧疚一辈子，那不如让他争一争，也算是他尽了心意。他的这个十三弟，一生毁便会毁在太重情义！
　　心里默算着十三等人的脚程，见苏培盛已经照大夫的吩咐另人凿了冰过来。大夫说伤者起了必死之心，心脉寸断，但险在银簪非一般利器，未进一步伤害内里，才不至立刻有生命危险，若得妙手拔除利器并止血医伤，尚有一线生机。传说西洋有术，能够开膛剖度，疗治身体内部伤患。胤禛立刻便想起郎世宁，隐约听其说过天津有为传教士拥有此术，并曾救治多名天主信徒，颇得赞誉。胤禛本人亦曾见识过西洋医疗器械，他为人开明，倒乐意接受西方新奇玩意，对其所谓化学药剂，也仅只报新奇之心，未想借机作为。然中国未开化者比比，皆只信泱泱大国之医药乃世界正统，那洋人妖术，不过是蒙蔽视听，实乃取人器脏害命者。是以，西洋医术在大清不得推广。听到那大夫说，便毫不犹豫令十三火速赶往天津去请。那冰，是听从大夫安排，取来冰镇伤者，以此延缓体内真气流失，以及伤口恶化。
　　见苏培盛在静好帐外迟疑，并不住偷眼看自己，一副为难模样。胤禛便走向前去，却听得苏培盛的为难。原来胤禛一行只静好秀奴两个女眷，如今静好伤重，秀奴又被胤禛派去取人参。在静好身侧置冰，势必不是男人和奴才能够做的，是以左右为难。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四周，似乎也无别人可选。便示意苏培盛等将冰抬进帐内，他亲挽了袖子，将冰一块块置与静好身下及四围。
　　冰冻后的静好气息更加微弱，几不可闻，胸口伤处，银簪分外刺眼。但是先前苍白死灰的面色，此刻呈现玉色，想必是冰起了作用，但愿能够延缓至恩斯来吧！胤禛默默叹了口气。看见静好的手垂在下边，便过去小心托着要放到身体上，手背碰着了冰块，激灵灵的一个寒噤，胤禛心内一惊，看看手中托着毫无知觉的苍白僵硬的手，小小的一个，微微的蜷缩着，孤零零的无所依托。胤禛心头竟然有了她会不会觉的冷的奇怪想法，这样想着，便用自己的手握了那手，要传递力量似的，抬眼看看昏睡中的人，叹一句，“何至于此呢！”不知道是叹给静好听，还是叹给自己听，想她这样，无非是因为自己逼的太过吧。她也聪明，单从朝廷风向里微小的波动，便知自己欲对兆佳氏何。是秀奴不服气的一句话，让他惊醒，别以为轻易能找到静好姐姐，还不是她故意把自己交到你手里。是了，老八做事太严谨，人际交往，公务琐碎，从未出一丝纰漏。眼看着势力一日比一日做大，逐渐成为太子的威胁。尤其是太子逐渐失恩于君前，这叫太子一党的人如何肯放心，除之而后快实乃上上之策。然而，众人找了多日老八的弱点，除了老十的鲁莽和老九的贪虐之外，似乎无下手处。而他的心里却一直有个结，众人都道额娘是为君前失宠负疚而自杀，皇阿玛言里言外也默许此说法。并在额娘精神恢复后略施君恩，以乌雅氏错听谗言轻信小人之过罚了，又以其诚心改过并念及侍君有恩，从正二品德妃晋为正一品德贵妃，保住了额娘在后宫的颜面。胤禛却深知额娘是被静好那丫头逼的自杀，在十三向额娘哭诉自己有罪时，他已经将静好身世查的七七八八。再加上十三的证实，额娘与静好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然。胤禛不是不怒，他贵为皇子，却任由一个小小秀奴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并直接的伤害到自己的亲额娘。这口气，他焉咽的下。但他去找静好时，得知其已经被皇阿玛遣送出宫，去了哪里，皇阿玛不说，无人敢问。郎世宁南行之事，是谋害龙子案之前便定下的，并因龙子案耽搁了行程，因此，胤禛想不到皇阿玛将静好派给了郎世宁。彼时满族入京，康熙朝又崇尚满汉一家，贵族世家里便沿袭了汉家诸多规矩，包括男女有别、闺阁小姐不得擅自出离内府。静好虽只是马尔汉的甥女，但从十三那里得知，其夫妇待静好如同己出，静好落此大难，马尔汉势必誓死营救。便只顾派人盯着马尔汉一家，未曾想，马尔汉一府上下，竟无一人得知静好消息。那么大一活人，就凭空消失了。谁又想到，那静好换了男装，优哉游哉的去游了江南！
　　三年后郎世宁回京，和十三讨论金浩该是男人名字，还是女人名字时，十三差点当场落泪。他也苦苦寻了静好三年，却生生被郎世宁一句不标准的发音给误了。胤禛亦苦笑不得，他又何尝不是为这么一句给误了。
　　但他那时已经有了想法，故意亲近马尔汉，与老八和睦相处。他就是要放出消息去，让身在天涯的静好知道，以静好之智，定然会猜出他会对马尔汉动手，他胤禛睚眦必报的性情天下皆知，他无需浪费这样一个条件。只要静好出现，便不难查出当年龙子案的蹊跷，连皇阿玛都知道那柳答应不过被人利用，杀她不过为平息事端。柳答应人死了，但她的侍女还在辛者库，老八跟马尔汉是远亲，又有良妃郁郁不得志的理由，到时候想翻案，不过是耍个栽赃的伎俩。真假事实一出，谁占上风，便是谁赢！
　　于是，后来，便有了扬州之行的种种。那扬州知府瞒上欺下的恶行他早有耳闻，但碍着他是太子门生的缘故，一直不好拿他下手。此次却一改往日通融，一干人等爽脆利落的下了大狱，亦是做给静好看的。刘惠婉带着偷来的玉牌和状纸求见四贝勒爷的时候，他便知，他和静好，已经在玩周瑜打黄盖的游戏。之所以那么曲折，却都又碍着那么一个人，他不忍十三伤怀，她不忍十三难堪。是以，二十四桥上风景无限，那偶遇，不过是步步设计罢了。
　　胤禛低头看了一下昏睡中的静好，虚弱的只需他轻轻拔下那只银簪便可毙命。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迟疑了。十三惶恐无措时，他是本能的救了她。
　　唉，额娘劫后余生，忽然对自己慈爱起来，常常带了笑的问，吃的可好，睡的怎样？虽只是多余的几句话，听在他心里，亦如阳春的阳光，冰雪悄悄化了冻。他的亲额娘，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从来不曾对自己那般家常过。他们的陌生，路人亦不如。
　　有次额娘不知想些什么，神思恍惚，忽然望住自己叹道，世间如静好般为父母雪耻消恨，隐忍数载受尽苦难的，恐无几人。将心比心，爱之深方恨之切，定是玉琦思静夫妇全心疼她缘故，是以我戕害她父母，她方将我恨之入骨。然我只恨待你情薄，这些年，实在委屈了你，做额娘的，又怎好解释我如何疏离你呢？原是我错了，只盼从今往后，你领情额娘的补偿改悔之心罢了！
　　然胤禛自认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妇人事原不过是内院琐碎，上不得台面，更不能成为自己政治的阻碍。他欣喜于额娘的改变是一回事，借静好打掉老八势力，则是另一回事。如果静好要怪他借女人实现政治，那便只怪她先惹了他吧。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除厚黑外，尚需偶尔做做小人。
　　只是，在听闻十三愿意为静好放弃一切后，他不免有些怀疑了。静好的意外自伤，更是让他震惊，他终于不明白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心里，更在意的是人，而不是事，伟业丰功之于他们，似乎不过是四个字。
　　胤禛沉吟了半晌，终于将静好的手放下来。忽然开口说道，“你若能醒，就原谅我罢。”
　　说罢，转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很啰嗦吧？
我也这么觉的，但是没办法，胤禛以后还有戏，这是他心路变化的过程，不可或缺。或者写的还不是很清楚，亲们若有觉不妥，留言拍砖吧。偶会酌情增删。群众眼睛最雪亮嘛！
快写到轻松地儿了
偶不是后妈，希望静好幸福，那种简简单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