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55、第 51 章

　　胤禛不要苏培盛搀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下了岭去。苏培盛早小跑着赶紧去备干净的衣服，并命人煮热水来。众人都料不到贝勒爷前去看风景，竟然水淋淋的回来，一时慌的慌乱的乱，照苏培盛吩咐的做了。
　　十三和静好跟在后头，见静好脸色清冷，心知四哥无端落水与她不无干系，想起静好同四哥之间的恩怨，便担心是四哥向静好发难。当即关切的询问道，“可是四哥说了重话？”
　　静好奇怪的看了一眼十三，木然的问道，“若是我说了什么话呢？”
　　十三的表情略略迷惑，下意识的问，“什么话？”
　　“拿你做筹码，换我一门平安。”静好忽然不明白十三为何总是表现的那么简单，总是相信她的无奈，胤禛这些年的部署他不会不清楚，真就相信会因为众人都罢手了，胤禛便会放过自己么！静好说完，心里微恨的转过身去，十三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她越是愧疚，甚至狂躁。那段往事，焉能说罢就罢。可是十三也没错，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好，他为她，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呢，静好实在受不得十三如此的深情和隐忍。静好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转身来，按住十三的双臂，小声的愤怒的，吼道，“十三，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利用你，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求求你，别再利用你的仁慈来救赎我了，我兆佳氏静好，就是个彻头彻尾心机深重心肠歹毒的女人，无可救药了。我心里没你，即使有，也不过想利用这点子真情，来保我一门人的性命。不是要我想么，我想清楚了，这儿，没你。”静好指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瘦弱的身子变作风中孱弱的草，支撑不住似的，又不肯折腰。骂完了，觉的胸口堵着多日的烦闷通了，看着一脸震惊和狼狈的十三，静好忍不住笑了，笑道，“看，就是这样的，这回，你再不信，我也无法子了。”笑着，却又哭了，泪如雨落，顷刻漫了一脸，后退了几步，忽然弯下腰凄厉的一声长啸，长空牧云里慵懒飞着的鸟儿，呼啦一声四处飞散了。
　　换完衣服刚走出来的胤禛，阴阴的看着失态的静好和十三，静好还在笑，笑声苍白而又恐怖，指着胤禛道，“我步步为营？你不也一样机关算尽？我额娘，她不过是想要和我阿玛一生一世。她却不放过她，天涯海角的追杀。若不是她自杀，她一样要死在我手里头，我就是要她偿命，叫她知道，她没权利去左右别人的命运。爱新觉罗胤禛，这王法是你家定的，我没办法，可这天道公理，不是你家的，我一门纵然被你灭了，也是冤的，皇天厚土，天下人都看着呢！我也无需被你玩弄股掌，若我就死了，当年那桩公案便是死案，就算你能翻天，也动不得我舅舅和八阿哥。”说罢，静好释然一笑，忽然转向十三，哀戚地说，“我以为，就算我要死，也不必如此鱼死网破，十三阿哥，是静好对不住你。你就当，我是忘恩负义，忘了罢！”说着拔下头上银簪，锋利的尖刺，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光，便猛然刺进自己的胸口。
　　十三奔过去的时候，静好胸前的衣襟，已经全然被鲜血染红了，血还在不停的流，流不完一样。十三用手去堵，堵也堵不上，静好是决心要死了，春装厚实本可以挡一挡锋利的尖刺，可是她故意解散了外头罩着的小袄马甲，银簪正好刺在心口上，隔着亵衣，是一下比一下微弱的心跳，殷红的血还在淌。静好向绝望的十三微弱的笑，说，“终于了了。”
　　十三记不得胤禛是如何怒吼着拨开自己，如何大叫着命人请大夫，又如何着人备续命单，如何拼力为静好止血。是啊，他都不记得了，忘了做那些。他忘了告诉静好，他不是装糊涂，他也恼过她恨过她，可是他更爱她；他忘了告诉静好，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四哥不能向兆佳氏下手；他更忘了告诉静好，德妃已经答应为他们主婚，只要他们一回京，皇阿玛赐婚的恩旨便会下到马尔汉家里去。是他太自信，还是太自卑，要想先知道静好对自己的心意。他忘了，静好太聪明，把所有的事情能猜的都猜到了，却独没有猜到，他为她，甘愿同四哥交恶。或许，他还应该先让静好知道，四哥控制马尔汉，是太忌惮八哥逐渐坐大的势力。
　　秀奴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进了帐篷，又一个又一个的摇头出来。本来靠着闹哥儿，忽然掉头向十三走过去，一个窝心脚便将失神坐在地上的十三踢倒在地。又欺上去，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嘴巴子，连打的十三嘴角见血，才抓住衣领骂道，“你他妈的就这样待姐姐的？这就是你对她的好！她死了，我要你偿命。”说着又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刚好撞到一个人身上，站定了看是胤禛，想也不想，抡圆了胳膊便甩过去，被胤禛一只手牢牢缚住，冷冷道，“我们兄弟，被你欺负一个就够了。”说着一甩手将秀奴甩掉，看着要欺过来的闹哥儿，冷哼了一声，“真要打，待她活过来，好好跟你比试。”说着从地上拉起十三，声音放的缓了，说，“你这样，救不了她。你快马赶去天津城，去西门口天主教堂找一位叫恩斯的神甫。他赶的及时，她便还有救。”十三听的一愣，胤禛又补充道，“心脉伤的不是很深，大夫们说，西洋医术或许能救。”
　　十三想也不想，打了个呼哨飞身上马，闹哥儿还要跟去时，被胤禛一把拦下，“你骑了我的马去京城，拿我的腰牌去十四阿哥府，然后去天津同十三阿哥会合，回时多带人，我们走官道去天津，每隔一个时辰派一人同我接应。”说着将一腰牌和一个锦囊交给闹哥儿，“诸事都在此锦囊中，转告十四阿哥照此锦囊办事。”
　　秀奴呆愣地看着胤禛交待一系列事宜，来不及思考。忽然见胤禛看向自己，方想做出个听命的表情时，胤禛已经开口，递了她一个玉牌，正是刘惠婉偷过的那个，不待疑问地令道，“你去冀州府，听说那府尹有一支千年人参，一时用不着，不如我们借了来。”秀奴立刻明白胤禛的意思，也不多言，接过胤禛的玉牌便走。胤禛却在身后问了句，“可会骑马？”秀奴早牵过一匹马来，在一个侍卫的帮助下骑上了，扬鞭一笑，“贝勒爷放心。”说罢一夹马身，飞驰而去，后边另一侍卫，也打马跟上。
　　暮色西沉，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内的事，胤禛却觉的恍如百年。苏培盛正在和那群大夫商量着什么，小乱的一群。慌乱中支起的帐篷，四周有兵丁护卫，苏培盛心细，知道事出突然，人手不够，就擅自做主从地方上以四皇子的名义掉了十名兵丁来用。
　　胤禛习惯性的负了手，望着被夕阳染了绚烂的西天，忽然生出许多落寞来。
　　帐子里，那个桀骜倔强的女子，此刻是最安静平和的一个，安静到奄奄一息。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向自己宣告她的不屈。胤禛的心里，不是没有怜惜！
　　胤禛深叹了口气，希望十三弟赶的快，希望十四赶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