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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47 章 ...

  •   “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秀奴问。
      北行的马车上,静好拥着棉被,闭眼靠在软榻上。愈往北,虽是三月艳阳天,春寒仍料峭,早起晚间的寒,仍旧冷的逼人。
      马车上也特地装了棉帘子,静好睁开眼睛时,正好从颠簸中摇曳不定的帘缝里,看见十三骑着高头大马,英气逼人的脸。似有感应般,十三也转脸朝小窗口看了一眼,立即展开明媚的笑来。静好似被灼烫了一般,慌忙移过视线了,寻了个舒服姿势重又躺好,心里头却如小鹿猛撞,一颗心不知怎的,突突跳的快,难言的似疼似痒的情绪,也缓缓从骨子里头漫出来,一个身子,便酥软的乏力。
      秀奴早嗤笑着爬向窗口,掀了帘子望了十三一眼,大声叹道,“唉!天皇贵胄啊,秀奴看看,也算开了眼了。”说罢嘻嘻一笑,手里一个橘子扔出去,道,“好姐姐赏给十三爷吃的。”说完有意无意看向一边走的四贝勒爷胤禛,挑衅般,鼻子里哼哼了一声。这个爷让秀奴一路吃了不少硬钉子。秀奴虽是以冷面花魁著称,但风月场里混惯了,人前低眉顺眼,戏笑调骂,拍马逢迎也都是惯使的,她原以为终于借着贝勒爷名头轻易从烟花地里赎了自由身,从此以后便可由着性子说笑。她本也是活泼性子,人前装闺秀淑媛,人后静好那里,女儿家俏皮形态是丝毫不遮掩的。是以,为了感念贝勒爷大恩,开始便抱了答谢之恩,极尽殷勤照应。无奈这位爷从不领情,好心递了茶水却嫌味道不正,嘘寒问暖却道不劳大驾,委身做了羹汤却视如无物,再偶尔几句风凉话丢过来,尽是嘲她无知愚昧。气的秀奴在客栈厨房里砸了人家烧水大锅,拿着马勺掐腰大骂,扬言逮着机会便给四贝勒爷吃老鼠药。不凑巧贝勒爷去马房看马刚巧路过,一眼看的心虚的秀奴摔了个漂亮的四角爬地。可怜秀奴做了四年同乐坊花魁,风光无限引无数男人竟折腰,却在这个男人面前丢尽了脸。自此后,便自动和四贝勒爷成仇。私底下,还一味撺掇着静好替她出主意报仇雪恨。
      静好提了秀奴背后的辫子,轻轻扯了过来,仍旧闭着眼道,“明知惹不过,还不知道躲。”
      秀奴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惹的起,你不帮我。唉……,也难怪,等回了京,他便是你的大伯子,你们一家人,自然要欺负我这个外人。”秀奴把脸拧成一个苦瓜,静好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一伸手,秀奴大叫着猛朝后躲,马车门忽地撞开,可怜的秀奴就这样被摔出了马车!
      秀奴还未及骂,人就被提溜了起来,不是别人,正是她不共戴天的发誓要喂老鼠药的仇人,四贝勒爷。一副天神的神情,自高而下的拎着自己腰间的棉袍,忽然一声刺耳的裂帛声,秀奴一声尖叫,终于落到地上。
      不疼,是一地的干土。北方的春天,官路上总会有三寸厚的浮土,白细轻飘,秀奴一落下去,便溅了一地的尘烟。
      静好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地上狼狈的秀奴,拧眉道,“告诉四贝勒爷不吃橘子,你偏不听,要怎样?”
      说着十三也已经下马走了过来,看见静好正从地上拉起秀奴,一只手里,忽然扔了一只橘子给胤禛,面无表情道,“四贝勒爷不要秀奴殷勤便罢了,何至于这么欺负人。她不过是送只橘子给贝勒爷,您当真她下药给您。”说着要扶秀奴上马车,胤禛心知被两个女人算计了,也不恼,只沉着脸要将橘子扔掉,却被十三一笑接下了,仍旧揣到胤禛怀里去,道,“四哥现在不吃,回头路上口渴,总用的着。”胤禛狠狠瞪了十三一眼,十三嬉笑着送静好上马车,自己也上马继续赶路。静好在关马车门的时候,忽然向胤禛灿然一笑,嘭地把车门关上,门缝里是胤禛欲怒还抑的脸。
      秀奴趴在马车里笑了很久,又抓又晃地,“哎呀,让贝勒爷被人整的滋味,嗯,不错。”忽然又看向静好,认真道,“姐姐,下次你整贝勒爷,能不拿我当诱饵么?”

      因胤禛还需漕运总督那里一趟,当日众人便宿在淮阴城内,一行人未惊动当地县府,苏培盛和苏和找了间清净的客栈,包了一处雅致院落,让众人歇下。
      秀奴白日里出了气,心情好的很,晚饭时便亲自在院中梨花树下置了桌案,唤小二备了当地名菜好酒,请大家喝上一杯。连侍卫小厮都一并打赏了。她自己,则先抱了琵琶,弹了一回柳三变的雨霖铃。
      闹哥儿心细,知道静好怕冷,虽是春暖花香夜,仍旧生了火盆在静好不远处。秀奴弹完了曲子,笑话道,“闹哥儿,就你心细,就不怕烫着了这一树好梨花,到底不知是怜香还是摧残香。”
      闹哥儿白愣了秀奴一眼,“甭整日跟我瞎闹,正经叫我声葛学良,我倒是正经谢谢你,就大我那么几个日子,整天冲大倚老的。”说罢站到静好身后去,试试那火盆是否暖和住静好,“姐姐身子怕寒,你不是不知道,一大人了,就不长些心眼儿。”
      秀奴被闹哥儿抢白的无话可说,赌气一拧身,将身前的一杯酒一口灌了,呛的咳了好一阵儿,灯光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道,“就你知道心疼人,我们什么都不是。”琵琶也摔作一旁。
      静好笑着捡了起来,问道,“真生了他的气了?”说罢看着琵琶叹,“扬州城里,从此少了秀奴姑娘的琵琶声,就少了一处风景了。”
      本以为秀奴会笑,却听秀奴“呸”了一声,“谁稀罕,我也不是生下就是贱种,高兴当男人的玩物。说什么风景不风景,还不就是一个婊•子。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说着声音哽咽了。静好和闹哥儿俱都愣了,静好手中拿着琵琶扔不是,捡起来也不是。
      厄尔,闹哥儿嘟嘟囔囔的赔礼道,“姑娘这么大气性,就说你两句,你倒使起小性子,谁又瞧你不起了,说到底,咱们还不是一家人,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把我闹哥儿当什么人。你姑娘学问高,度量宽,就原谅着些我这个粗人,说话没个斟酌,伤了姑娘的心,给姑娘陪不是了。”说着深深躬下身去。秀奴脸绷了又绷,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把夺了静好手中的琵琶,佯怒道,“假惺惺的道歉,我才不稀罕。”脸上却已经是满脸笑,梨花下格外动人,闹哥儿瞅着这姑娘先还哭的梨花带雨,顷刻又笑的灿若春花,不禁恍了恍神!
      静好看在眼里,心中却猜出个大概,只看住秀奴笑,秀奴被静好看的不好意思,便索性拿琵琶挡了,弹了一曲蝶恋花。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静好身靠在椅背上,身旁是炭火的温暖,焦炭崩裂的噼啪声映入耳中,却是一种绝望的哀思。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那夜,十三请求静好随他回京,静好不肯,十三却突然说,又快清明,唯好坟上的孤草又该青了。
      她到底负了唯好,没有替她照顾好舅舅舅母,也没有如自己所承诺的不伤及十三。她在出宫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忽然想起唯好,那个为了她,连身份都牺牲了的人。芳魂已去,这世上知道唯好苦楚的,除了舅舅舅母,便是无情无义的她。难得十三重情,不曾忘怀,唯好地下有知,该是最令她欣慰的一件事了。
      可是,十三原谅了静好。静好却不能坦然面对十三,是她欺瞒了他利用了他,并且伤害了他的亲人。更重要的是,自己亲手毁了十三心中她的美好形象,一个为仇恨双手沾了别人鲜血的静好,十三真的能够彻底接受么?静好自己,亦无颜向十三邀欢,她觉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接受十三的疼爱。曾经自己为他动过的那点点心思,早在这些年来自己一次次的否定中,消耗殆尽。十三的温言软语,让她心动,却又不敢心动。西庄篝火前,与她同分一只雁的少年,尘封在记忆里,模糊一片,只记得自己砰然的一次心动,和那篝火的温暖。十三明亮的一双眼睛,向自己说,“答应的,总要做到。”
      是她先起了私心,在十四送自己小画的时候。她便决定把那心动给忘掉。
      天知道忘记对一个人的情有多难,一次次接受他的好,一次次的告诫自己清醒。利用与被利用,静好觉的,那些与十三相处的日子,竟然那般难熬。然而也是熬过来了,一切尘埃落定,那些不属于她的,仍旧不是她的。静好在出宫的时候觉的高兴,一刀两断未尝不是一济良药,从此后,她不会在情字间煎熬。
      如今十三又一次挤进了自己生命,如果一切重来,她是否选择放下仇恨,安心接受这个人的疼爱,平平安安的,和他一辈子,风雨同舟。
      没有如果,如今的她,不是他心中那个纯净美好的静好!
      可是,这一辈子,便在这样灰败的心境中过下去么!
      脚步声轻轻传来,静好从沉思中醒来,就要起身时,双肩已经被人轻轻摁住,是十三温热宽阔的手掌,沉而有力,高大的身影立在背后,静好忽然有朝后靠一靠的念头。果然,她只一靠,头便倚在十三结实的腰腹上,十三轻轻的用手拢起静好散乱的鬓发,没有再动。
      一曲终了,十三才从静好身后走出来,拍掌道,“果然是好曲,清幽缠绵,老远听到,疑是仙乐。”
      秀奴被十三夸的羞了,不经意眼神扫过闹哥儿,见闹哥儿也是一副迷醉摸样,方低头收好琵琶,方笑道,“十三爷谬赞了,还要多谢十三爷呢,不是你们,秀奴也万难离开勾栏院。心情开阔了,自然弹得好曲儿。”
      十三忙摆摆手,忽然笑道,“要谢……真得谢四哥。”说罢一笑,喝了一口静好剩下的茶,道,“四哥虽然一副冷面孔,但心肠是软的。有对不住秀奴姑娘的地方,姑娘就多担待些。”
      秀奴大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皇子,比他那个好多了。”
      十三只是笑,余光里看见静好唇角一丝淡淡的笑,不经意的挂着,忽然觉的心里很满足。
      一忽尔胤禛便也回来了,由苏和引着走了过来,在主位上坐了。秀奴笑吟吟的含着一只酒杯,看这位贝勒爷如何行事,却只见胤禛如自己家似的,自觉自在的坐到主位上,由苏和斟了茶来,缓缓喝了一口,一句话都不说。
      秀奴鼻子哼哼了一声,把脸调向一边,向闹哥儿道,“喂,你快来坐下,架子真够大,要人请的。”
      闹哥儿自十岁上跟着郎世宁静好一同行往江南,身份在学徒和仆人之间,是以逢着静好宴客时,便自觉退到一边,只有在私底下里方不分主仆,称静好姐姐,和秀奴斗嘴耍贫。如今这场面,显然不是他能入席的,听秀奴唤他,便下意识去看静好。静好却不吭声,只望着秀奴。十三在旁边捂嘴笑,忽然觉的脚上被人狠狠踩住,斜眼看时,正是他四哥的皂靴。十三不露声色的抽了脚,听见胤禛道,“闹哥儿等什么呢?你到的最晚,罚酒三杯!”说完一笑,一路上众人都未曾见胤禛笑,他这一笑固然不能用迷倒众生,但也称的上千载难逢。秀奴错愕的微张了嘴巴,忽然道,“笑一笑也好看嘛,呆着个脸摆架子,白惹人不高兴。”
      胤禛的听的一愣,显然没被人如此说过,一时端了酒不知要说什么。秀奴端着酒杯吃吃的笑,本想再嘲讽贝勒爷害羞的样子,又觉太过放肆,到底是皇子,便打住了念头,拉了闹哥儿坐下,举杯道,“来来来,难得良辰美景,我秀奴自恢复自由身便无一日不快活,大家第一杯,且来庆祝我秀奴姑娘的自由。”
      秀奴的爽快,让大家各放了自己的心事,一时几杯酒下去,身子和情绪都慢慢暖起来,胤禛也跟着众人凑趣行令。梨花树下,言笑晏晏。飘落的梨花如雨,洒在众人的身上。这该是他们一生中,回忆里温暖的一个细节!
      酒至微熏,秀奴因喝的高兴,第一次醉了酒,吵着闹着要上屋顶去吹风,闹哥儿无法,只得背了她上去。十三怕静好酒后寒冷,便去房内去寻厚暖的披风。
      一时酒桌上,只剩了静好和胤禛。
      灯如昼,胤禛脸色忽然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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