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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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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礼深揖下去,唬的马尔汉慌忙把腰弯下去还,口里连呼,“阿哥言重,微臣不敢。”起身时面带难色,没有方才的从容自若。
十三深知他是忌讳皇阿玛的外臣不得与皇子私交的钧旨,便淡淡一笑,“大人不必多心,胤详只是为儿女情长事来。”
一句出口,马尔汉愣了下神,继而恍然一笑,下意识用袖口灒灒额头,轻呼出一口气来,笑道,“十三阿哥莫怪在下隔心,真是了不得的事,可真不敢应承下。”端起旁边一杯凉茶喝了一口,笑着问,“可是十三阿哥看上哪家姑娘,托我做个媒人去?”
十三面上一紧,略有羞色,平日里兄弟之间也常嬉笑打闹说些俗笑话,但今日和一个外臣丝毫无顾忌的论起男女之事,还是头一回。一时有些窘,也拿起一个茶盏来,细细喝了一回水,方才笑着答,“没想到马尔汉大人是直率性子。”
马尔汉哈地一笑,他惯常看见皇子们倨傲跋扈,虽是人前有礼,但天生高人一等的生长环境,让他们养成了的一种无可遮掩修饰的华丽气度,一个眼眉的睥睨流转,都昭示着他们身份的尊贵,不管离的多近,都让人有种疏离感。这个十三阿哥是当今最得宠的皇子,谦逊好仁,连圣上都夸其有尧舜之德,幼时常被康熙抱在膝上接见群臣,那时连太子都未曾有的殊荣,得的宠爱无以复加。有人羡有人妒,也有忧者。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尤其是生于帝王之家,皇子得宠不一定是得意之事,况其目章佳氏敏妃只是普通小吏之女,无强大戚族撑势,母子二人在深宫举步维艰。难得是小阿哥并无自持得宠而自骄,修身养性,礼贤纳德广修学问,品行无二,才得以维系帝王长期的宠爱,见好于众兄弟中。往常只是听说十三皇子如何随和随德,却并无深交,今日一见,才知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是几句话的交谈,便知他憨直坦诚,上好知己之选。
马尔汉一瞬心思十三自不能体悟,只是见他忽然换了颜色,便知是可相托之人。索性更放下身架,此事即使无成也断不会有害,便干脆说道,“实不相瞒,却是和一位姑娘有关。却不是要你做媒,而是……”十三瞧了瞧门外立着的两个侍从……
马尔汉会意,招了招手,“书茗,去换热的茶来。”书茗低头进来执了旧壶去换新茶。
胭脂由苏和扶着进了马尔汉府时,一路低着头,只见自己一双耦合色的绣花鞋在裙摆下一前一后晃动,逐渐的模糊了,有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待进了屋,一股温暖伴着百合香迎面扑来,在脸上一恍,僵了许久的皮肤如解冻般,又涩又疼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苏和送胭脂进门后,便规矩地退出门外,守在长远的梅花树下。十三上前接住了胭脂的手,二人齐齐拜倒,“大人玉成美意,胤详没齿难忘。”
屏风后走出另一妙龄少女,形容和胭脂相仿,却比伤病中的胭脂还要弱上三分,便是马尔汉和兆佳氏之独女,唯好。唯好强自撑着口气,从旁边托起一个茶盘来,上边端正放了两盏香茶,胭脂双手接了,缓声拜道,“静好叩请父母大人金安,敬祝二老如意吉祥,福寿延年。”头抬起来,已经是簌簌的两行泪,流个不停。兆佳氏一时愣着不知该如何,等马尔汉轻推了她一下,她才慌忙放了手中茶盏,趋步上前,将二人扶起,更是把胭脂抱入怀中,开了几次口,方哽咽着说出话来,“好好儿,此后这里便是家了!”后边那少女也擦着眼睛过来,扶住二人,哭着笑道,“好了,这是喜事,再哭个不停叫人笑话。”
马尔汉一直敛声在旁,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哭作一团,心内却如同江翻涛浪。多年的心事,今天终于算是放下了,一时觉的圆满。不禁看向十三,年轻阿哥的脸上有股踌躇满志的神气,眼睛里泛着激动的光,是满足,也是志在必得,更是憧憬。于是稍稳了稳心绪,便要将十三让出内室。
十三有些迟疑,但一想此为女子闺房,自己的确多有不便。不舍的看了眼胭脂。马尔汉笑道,“十三阿哥放心好了,内人最盼再添一娇儿承欢膝下,如今凭空多一女儿,岂有不疼的道理。若不放心,日后常来看看也是极方便的事。”十三被人觑中心事,脸上一赧,向胭脂微微一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走时再来看你,此间便是你的家,也不必太过拘礼,大人和福晋,也都是好的。”
胭脂抹了脸上泪道,“十三阿哥恩情,胭脂没齿难忘,他日若得机缘,定当舍命相报。若今世无缘,来生结草衔环……”
“妹妹休再说不吉利的话罢。”唯好快快截住胭脂的话,“十三阿哥……”一句未完,先噤了声,咬了唇道,“反正,以后会好好的。”
十三感激一笑,然而唯好却不看他,便讪讪向兆佳氏辞了,走出几步去,忽又回头,也不管众人都在场,把胭脂整个儿揽进怀里,“别和我说生分话,好好的养身子。”放了手,大步出了房门。
留下胭脂,站在房中,如堕云中,起起伏伏,飘飘渺渺,说不来是幸福还是痛楚!
兆佳氏走过来扶住她,笑道,“好个性情阿哥!”见胭脂面露疲乏之色,知她伤病在身,便和声劝道,“如今回了家,也别思虑太多,先养好了身子再说。”
马尔汉已然送过十三阿哥复又回来,十三本还要再看胭脂再走,被他委婉劝回了,一为避众人耳目,二是他自己私心。
进屋见三人戚戚然站在一处,忙说,“静好伤病交加,怎不扶了床上休息?”
兆佳氏笑着回道,“正说呢。”
胭脂舒心一笑,转身复又拜倒,“静好见过舅舅舅母!让二老挂心了。”
一语即出,仿若心中大块的伤疤,鲜血喷涌,马尔汉一颗心疼的如被箭穿,夫妇二人搀起胭脂,不,此后便是静好,冷心铁面的汉子几乎失声,抱住静好哭道,“是舅舅无能,让你受如此非人之罪。”
“如今可都好了,那些旧事何苦再提。”唯好过来劝慰父母。
静好也强笑道,“好姐姐说的是,如今都好了。静好之事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舅舅舅母莫要过多自责。好姐姐劳累多时,不宜伤神,还是先歇着罢。”
兆佳氏见静好不过和唯好一般年纪,语言举止却全然沧桑之态,不免心中又泛苦楚,但见唯好气色不足,静好更是伤病在身。自己便不好再悲伤,便擦干眼泪打起精神笑道,“唯好今儿个也劳乏的紧,静好你也伤病在身,是得休息一刻。听你舅舅说能找得你回来,我只当是安慰我,但不管真假,都给你备好了屋子出来。但如今这种形式,也不便张扬,得委屈你同你好姐姐一屋,就在隔壁另置了个碧纱橱。好在这间屋子也大,我着人把隔壁间打通了,供你们姐妹日间玩耍用。”说着拉了静好到里进一间房里去,规格布置与唯好如出一辙,又另多了一架琴来。静好扶着那琴,眼泪又吧嗒吧嗒朝下掉,在那琴弦上弹了几下,向三人笑道,“额娘常说起这把琴,说是幼时常和舅母共抚一琴。这琴还是舅舅舅母的媒人呢!”
一句话把马尔汉兆佳氏俱都逗笑,唯好微一撅嘴,向兆佳氏撒娇道,“我怎没听额娘讲过。额娘只说姑姑琴音京城一绝呢!”
静好见唯好向兆佳氏撒娇,心内一酸,脸色也黯了一黯,兆佳氏深知静好是提起自己额娘心内酸楚,便过去拉了静好坐到床上去,柔声道,“以后我便是你的额娘,疼你姐姐几分,便也疼你几分,别跟我们生分了。”
唯好也走过去,帮着兆佳氏将静好安顿在床上,执了静好的手笑道,“那日城隍庙一见,便怀疑是不是你我双生姐妹,被姑姑硬抱了你去。”
兆佳氏点了一下唯好脑袋,“瞎说。”
唯好咳了一声,但心情大好,还要说时,兆佳氏说道,“唯好你也累了多时,妹妹也要休息,咱们到午饭时再叙可好。”
唯好今日难得开心,精神较之往日好上许多,便要不肯时,见静好神色实在太差,想想日后朝夕相处,便点头答应。
静好本是强撑,此时已经是倦怠不已,便也点头。听了兆佳氏的话,就闭眼睡去,因为是觉的有了亲人,心力大松,只一瞬便落入睡中,黑甜睡去。
兆佳氏鼻子一酸,被马尔汉拉起,三人离开静好房间,又将唯好安置了,才各自出去。
静好睡的正香,忽觉身旁有异动,慌忙醒了,却见是唯好裹着棉被坐在床内一侧,正天真的看着自己。怔怔了回了会儿神,看房内黯沉,轻声问道,“是天要黑了么?”
“不,是要下雪了。”唯好裹着被子朝静好挪了挪,静好朝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天色低沉,几乎压顶,但窗口处一盆通红火炭,噼啪有声,一派热烈之气。唯好还看着她,便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唯好抿嘴一笑,毫不客气的爬了进去,两个女孩子趴在被窝了吃吃的笑,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笑了一会儿,唯好忽然支着手说,“那个十三阿哥,对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