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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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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站的丫头婆子慌忙过来护的护,扶的扶时,却听里边秋笙边打边骂道,“都是你这个贱骨头害的,你娘就是个狐狸精贱骨头,勾引了郡王爷不说,生下个你也是狐狸精,不是你,梦露不会死,我也不会这样儿,都是你害的……”
一边骂一边揪扯,更是拔了头上银钗,不分头脸胳膊的乱扎,又拉下床来,手脚并用,照着心窝和肚子猛踢。
胭脂本在病中,哪里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秋笙大骂,只觉的身上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疼。拼命争了眼睛时,先看到自己一手的血,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瞬间盖住了眼睛。
一时人们吓的全都怔住,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世轩,挣脱了曳眸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一把推了秋笙,将胭脂护在怀里,看胭脂时,已经一口气喘,一口气平了。用袖子替胭脂擦了脸,一连声吼着要大夫要钱太医,抱起胭脂往外冲。
冲到门口,看着明郡王搀着老太太站在院子当中,老太太一双眼睛,像觅食的鹰。世轩抱着胭脂跪下,哭道,“老太太,求求您,上代人的事儿,别报在我们头上,孙儿只想和静好在一处,她孤零零一个人,能做下多大伤天害理的事儿,为何饶不得她?”世轩话刚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清冽冽的一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老太太收回自己的手,看都不看世轩一眼,朝身后的钱太医看了一眼道,“仲良,去瞧瞧吧,当真死了,是我们郡王府的差池。”说完了错开世轩朝里走,眼光扫过明月时,明月吓的一哆嗦,低了头不敢看她,老太太缓缓问了句,“明月你倒替你姐姐想的多,只是先是说和轩儿他娘讨说法来的?轩儿他娘老实惯了,就算是做下什么事,也都是我许的,你要讨,直接和我讨便罢了。说吧,要讨个什么说法?”
孙嬷嬷和锡兰已经抬了张椅子放下来,让老太太坐了,锡兰将暖手炉和盖腿的小毡毯都弄妥贴了,老太太才嗯了一声儿重开了口,“像什么样子,一个郡王府,大清早的闹成这样子,隔两三个院子我都听的见。”
大福晋陪笑着站了过来,“扰了额娘清净,是媳妇疏忽了。原本是胭脂病着等看了大夫再问话呢。不曾想明月妹妹那边儿秋笙忽然逃了,妹妹也是怕与梦露这事儿有甚瓜葛,才一大早的送过来了。”
“你倒是事事念着她的好儿。”老太太眼神一转,明月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月只得讪讪答道,“是,姐姐向来肯护着我。”
那边世轩还跪着,一眼不眨的看着钱太医给胭脂诊脉,清洗伤口。明郡王站在他旁边叹了口气,要拉他起来,世轩却不肯,明郡王忽然笑了,“轩儿倒还有些耿直脾气,但是……”明郡王忽然放低了声音在世轩耳边说,“求人的时候,这脾气不好使。”手上一用力,他刀马上下惯功夫的,世轩便被他小鸡一样拎起来。
“阿玛,您救救她。”世轩恳求道。
明郡王看着胭脂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问,“轩儿,她可曾说过她父母何时死的,又如何死的?”
“只模糊说过一句,在她十二岁上头,母亲忽然病逝,父亲便跟着循了情。阿玛……”世轩要问时,却见明郡王眼神十分复杂,一声阿玛哽在喉咙里,忽然想到昨晚的情形,阿玛问静好话时言语中的惊喜和疑惑,他自是很一阵不能适应自己的阿玛对静好如此越礼,但也深知阿玛不是好色之徒,想到此,心内忽然一紧,抓明郡王的手也用了力,“阿玛,她是李四海和贞宁的女儿。”
勒泰的眼睛亮了又冷,冷过之后便是一种解不开的挣扎,躲了世轩研究的眼神,挥手遮掩道,“轩儿,我会救她。”
然而世轩已经不满足于明郡王答应救胭脂,另一个想法也在脑子里,在他给胭脂送铺卷回去的路上,他听到值夜的两个婆子念叨,“造孽啊!你说这北京城这么多王公贵族,胭脂叔叔卖她到哪儿不成,非又到了郡王府。她娘和咱王爷的事儿,到现在还是个碗大的疤,谁碰谁疼。今儿这事儿出来,指不定就是人给下了套儿,跟她娘结下的仇,报在她身上。你说贞宁造的什么孽,自个儿不得好死,生了个女儿还遭她这份儿罪,奴才就是奴才,什么时候都成不了主子……”当时听的世轩满心震惊,一时间许多事儿串起来,想的便深了,愈深愈怕,愈怕愈想弄真切。
胭脂已经被人抬到一旁生了炉火的房间内,世轩命了见梅和思雨去修林院取了厚实的棉被和清淡吃食去。明郡王要出去见老太太时,胭脂忽然醒了,弱声唤了声“王爷。”费力从头上取下那两枚蝶翅头簪来,交到世轩手里,却说,“胭脂娘死时,只留了这一样儿,说……说这辈子最不该得的,便是这蝶翅头簪,若胭脂得机会,便……还了。”
明郡王身子转了一半,一句便还了,听的他心肝俱碎。这蝶翅头簪,是他悄悄打的,他的少年时光里,贞宁是他最明媚的春光,他说鸳鸯双栖蝶双飞,他和贞宁,也要成双成对。富贵人家里不缺锦衣玉食,却唯独缺少独立的意志,一道婚旨指下来,给了他一个贤德温良的嫡福晋。那便也罢了,贞宁做他的身边人,他疼着护着日日守着。可是成人的世界里的欲望就像兑了盐的咸水,越喝越渴,越渴越要喝。有了嫡福晋便需要嫡子,有了嫡子便需要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他渐渐有些吃力,看贞宁时,理想和幸福已经错的太远。贞宁也是家生子,自幼父母双亡,是为着老郡王没的命,老太太念她孤身爹娘又于富查家有恩,自小儿便留在自己身边儿,说是个丫头,吃穿用度也算半个小姐。贞宁又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谁对她有一分的好,她便照了两分的还,虽被主子看重又深知自己无根无叶从也不飞扬跋扈,照顾老太太时一门心思的为这老太太想。老太太见她本分谨慎,十岁上头便给了勒泰做丫头,那时候勒泰也是个十一二岁的莽撞少年,喜欢拉弓射箭,骑马猎雀儿,最不喜女孩子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娇模样,是以身边的丫头不过是照顾自己的奴才,正眼儿不瞧一眼。眼见着来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低眉顺眼,以为不过是个面团任人揉捏的,却不曾想第一天来就给了自己下马威。他外头跑了一天的汗,一回来就嚷嚷又累又饿,不肯洗澡,贞宁本来是由大丫头领着给他备洗澡水,勒泰撒泼打赖弄了那大丫头一身的水,寒冬腊月天气,那丫头被他欺负惯了也不敢吭声,裹着一身湿衣服还要好言好语的哄勒泰脱衣服沐浴,眼见的自己冻的浑身哆嗦上下牙不住打架,那小爷还幸灾乐祸一幅看你能怎样的无赖行径。见贞宁在后边一声不吭,还要连这小丫头一起欺负时,却不料贞宁手比他快,小身子一错,借力使力把勒泰丢进了木盆里。勒泰的心思登时就如同被他自己扑腾起的水花,刺激而又新鲜,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也不过是肉长的心,也有一身的贱骨头,勒泰浑身水湿趴在木盆沿上问贞宁使的啥法子把他丢进来,贞宁头也不抬的答扔老太太跟前儿的小京巴扔顺手了。那时候的老太太还是福晋。自此,这郡王府里,能制住勒泰的便只得贞宁一人,所有人都知道贞宁的一个眼神比一箩筐的好话对勒泰大爷管用。
小的时候是青梅竹马,长大了便是儿女情长,勒泰也跟着那些王公子弟烟街柳巷里逛过,紫禁城里的秀女也偷偷瞧过,郡王府里丫头亦千姿百态,却无一人比得了贞宁的娴和俏。勒泰深知自己的家世不能娶贞宁做正妻,是以无甚怨言的接受了指婚,也规规矩矩的完成了合欢礼。因为他同贞宁说,他把身份和地位给他的嫡妻,把自己的人和心给贞宁。大福晋生下嫡子世景时,勒泰便向老太太请示正式纳贞宁为侧室,贴身大丫头做侍妾原本是极自然的事,大福晋不敢说什么,老太太也并无异议,甚至默许了勒泰以侧妻礼来操办。可是偏偏天不随人愿,索额图突然出现在郡王府里,以国公身份为勒泰保媒,女方是他门生的女儿。这是郡王府的荣光也是郡王府的压力,索额图的大媒等于逼婚,郡王府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老郡王肯忍气吞声,勒泰却不肯,仗着年轻血性,一怒把此事捅到康熙那里,指控索额图仗势欺人,以当朝重臣身份妄图拉帮结派,弄权朝堂,措辞极为严厉,一时弄的朝堂人心惶惶。明珠一派借机煽风点火,弹劾索相的折子压坏了内阁的公案,党争从水底浮上水面。后虽被康熙打马虎眼压了下去,那媒自然没做成,但郡王府也因此得罪了索额图,老郡王不得以自请归家养老,索性连闲官也不做了,不几日便突发暴病辞世。这一切都如郡王府的晴天霹雳,老郡王的去世更如雪上加霜,一时间郡王府如临大敌,一怕勒泰年轻无法担当家族大任,二怕索额图伺机报复。老太太那时本青春正盛,五日间头发全白,亏得老郡王人缘好,又有盛京里铁帽子王拍了胸脯拿性命保着,富查家才过了这关。四十九天法式结束后,勒泰在老太太那儿长跪不起,为他惹下的祸事忏悔。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贞宁忽然晕倒在宗室的谢孝宴上,受孕的消息便如一桶火药般埋在了新丧的郡王府!康熙朝以孝为治国之道,依汉制亲孝严守三年,期间不得有喜乐笙宴,勒泰的贴身侍女竟然有孕,而此侍女,更是这场劫难的由头,这对勒泰来说,实在是杀头的罪!老太太登时就晕厥了过去,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那贞宁,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