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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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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听见世轩在外头和志荣媳妇说话,不多时走了,志荣媳妇果真把铺盖卷抱给她,叹了口气道,“姑娘方才也别怨我,都是底下人,身不由己啊!”
胭脂先不理她,后忽然懒懒问一句,“嫂子,胭脂娘亲是不是也关过这间房?”志荣媳妇在黑暗里好半天没动,后来动了一下,无限疲惫一样,“嗯。”
“嫂子听说你是大福晋陪嫁的丫头?”胭脂又问。
志荣媳妇笑一笑,“是啊,福晋嫁过来时好一阵子改不来口,还一直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的称呼,被老太太打了嘴才改过来。”
“那嫂子认识胭脂娘亲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姑娘早些睡吧,这新絮的棉被,可见二爷待你不薄,换了别人,冻都冻死了。明儿一早我给你一碗热汤喝,姑娘若真是冤的,大福晋也不会诬赖了你。”志荣媳妇像没听到似的嘱咐了几句。
胭脂听着呵呵笑了起来,笑的志荣媳妇没来由一阵发毛,后半夜更冷,身上顿起了了一层鸡皮疙瘩。锁了仓库门,叫人旁边屋子里生了火,暖了一壶酒,也不敢叫别人替,自己守了一夜。夜里打盹时竟然梦到自己年少时,也是十七八岁光景,头上落了一层的杏花,远远看见那个公子爷朝自己走过来,还没看着自己,便自己先红了脸,后来便是满耳的风声,呼呼的朝自己扑头打脸的吹,眼睛都睁不开,耳朵里也灌满了。早上醒来后,看见仓库门上窗户破了,昨夜倒没注意,忙进屋看胭脂时,已经冻的眉眼发青,不住的打寒颤,身上也热的紧!暗自呼了声不好,忙叫人备了热汤,自己赶去回大福晋。
却不料明郡王竟然宿在大福晋处,还没进院子就见丫头婆子打水扫地,却悄然无声,个个又如得了赏钱似的喜笑颜开,见志荣媳妇过来,忙道辛苦。
“这是怎么滴?果真打了赏钱,把我那份都分了去?”志荣拉住刚端水出来的凤鹃玩笑着问。
凤鹃抿嘴笑,偷偷指指窗里头,“王爷刚起,福晋正服侍穿衣呢,嫂子你小声着些。”志荣媳妇的脸也忽然春风敷面,眼角的褶子聚作一堆,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凤鹃打趣道,“怎么跟王爷照抚了嫂子似的!”志荣媳妇啐了凤鹃一口,却不敢进去,等凤鹃倒水回来,拉住了说,“姑娘进去回福晋,可得空见我,有要紧事回。”
凤鹃略一沉吟,知道昨夜的事,定是胭脂的事儿,便点了点头掀帘子进去了。志荣媳妇却不敢动,心里着急胭脂那边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光是轩二爷那里就过不去,满郡王府都知道,得罪了大福晋还有可商量的地方,碰了轩儿爷的磕就吃不了兜着走,大福晋是尊观世音,轩二爷却是老太太那尊佛的心肝肉。
正等的焦急时,忽见帘门一动,凤鹃的半个身影从帘子里探出来,志荣媳妇忙笑着迎上去,却见帘子里走出另外一个来,正是郡王府的主人明郡王,穿了玄色的常服,胸前搭了块金链子怀表,低头边理袖口边朝外走,一抬头扫见了志荣媳妇,本不在意又忽然停住,问了一句,“你是志荣家的?”
志荣媳妇喉咙有些发干,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慢慢浅下来,变成懦懦的讨好,忙低头行了礼,“奴婢正是志荣家的,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
明郡王忽然笑了一声儿,“你这声儿倒没怎么变,就是容貌不大和从前一样了。”一声笑一声语,惊的志荣媳妇心肝儿一阵颤,颤着就变成一种悲痛,几十年的苦楚都在里头,掩饰着再低头答道,“容主子爷记挂,奴婢这都是四十头上数的人了,可是变了许多了!”
明郡王松了松胳膊向里看了一眼,“罢了,快去回你的事罢!”说着一笑大步走了。
待大福晋不慌不忙梳洗了,吃过早膳带着众人赶往仓房时,却见仓房一院子的人,世轩正着人抬着胭脂出了仓房的门,当下怒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世轩面无表情,看了看昏迷的胭脂,轻声问,“额娘,这就是你的仁慈么?”
大福晋看胭脂脸色已经乌青,嘴唇干裂似风寒症状,当下也有些心惊,世轩送被褥一事志荣家的也报过她,她是默许的,但没想到人仍旧冻成这样。可是,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竟然为一个不相干的丫头跟自己翻脸,加之久积的怒气和屈辱,这点怜悯之心便瞬间被压制了,当即冷了脸道,“轩儿,额娘昨儿个说的话你没听见?这不算是我的仁慈,倒是你的孝道么?”
世轩有些语迟,却不肯露怯,怕自己一怯胭脂的命就没了,硬着头皮争道,“额娘,不是轩儿不孝,只是这大冷天气,静好身子受不得,一命还未查清,再添一命,额娘您脸上也不好看。就要审时,也先要她身子好了才能说话。”
大福晋冷笑,“轩儿,你也是读书人,做起混帐事来一点儿不含糊。你就打量着全郡王府就额娘一个好欺负的?连你也来给额娘脸子看,额娘才是脸上不好看呢。”说着挥手让俩婆子仍旧把胭脂抬回仓库里,看了四周一眼道,“公堂里审案也要先把人伺候熨帖了么?”
“静好不是犯人!”世轩急道,摸了摸胭脂的脸,“额娘,她现在热的厉害,好歹请个大夫来看一下。”
“轩儿,你护短也不能护短的太厉害,她担的可是人命官司。我对她仁慈了,谁对梦露仁慈。”
一语问的世轩语塞,却无言以对,却命了曳眸去请大夫和打热水来。
大福晋看在眼里却没阻拦。围着胭脂走了一圈儿,看胭脂烧的糊涂,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打算等大夫瞧过了再说。再者,她自己未尝不心虚,本来她一向心善,郡王府里人都知道大福晋是个面团菩萨,明里管着大小家事,却事事要依仗老太太跟前儿的孙嬷嬷和锡兰,那孙嬷嬷和锡兰还不是看着老太太眼色行事。老太太今年五十有六,身子还硬朗的很,嘴里说着老眼昏花腿脚不便,心里头却明镜儿似的,针眼大的事儿都蒙不过她。把家事交给大福晋,不过是图个小松泛,大差不差的事儿自己不必头疼,还落了个慈善祖母的名儿,得了空含贻弄孙,听戏喝茶,养花种草,倒比年轻人还活的有滋味。大福晋心里有苦说不出,她虽懦弱,可却并不蠢傻,凡事顺着些老太太,就算郡王那里不得脸,日子也还是荣光的过,是以什么实权不实权的,她也从未真心计较过,横竖是郡王府的嫡福晋,荣明月就算再得宠猖狂,也要讲给规矩出去,人前儿唤她声姐姐,人后闹点儿小动静,她也睁只眼睛闭着眼睛了。可是这回事情却闹的大了,她不是不明白,这药是借她的汤下的,当初给胭脂那凤簪时,她的私心连凤鹃都看的出,私底下也委婉担忧了一回,原指望是让胭脂吃一吃明月的亏,让她晓得奴才得势的厉害,却再没想到胭脂心思深,一只凤簪给了梦露戴去。明月倒是如她所愿发了脾气,整治的人,却是无辜的梦露。是以梦露请大夫时,没有如旁人般请一般坐堂大夫,而是请钱太医诊治了,原是想着待梦露好了,提了她的等级和薪俸,可没想到这孩子命苦,无端被人做了牺牲品。
想到牺牲品,大福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头看了胭脂一眼。一个小仵作都看出来的问题,她不是不清楚,可是,她不敢深想了去。她昨日失态,一半是因为胭脂惹事太多,另一半,是因为她惧怕的那个她看不见的却一直在的魔障。再看正给胭脂用热水缚手脚的世轩,大福晋一个忍不住,滴下泪来,背过神擦了,清嗓子说了,“轩儿,事情到此,你怪额娘也罢,不怪也罢,额娘跟你一样,都是身不由己。这深宅大院……”大福晋停住了后半句话,世轩把眼光投向她,冰冷的眼神,漠然的神情,大福晋心头一震,听见世轩说 “额娘,我知道!”
大福晋抬脚要走时,世轩忽然站起来,问道,“额娘,贞宁是谁?”
院中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福晋和世轩都朝外走几步看时,却是几个婆子绑着明月跟前儿的秋笙推搡着过来了。明月缓缓跟在后边,一张脸沉的像要下雨,离多远都闻到她身上的火气。
大福晋使了个眼色,凤鹃满脸堆笑的走过去,还没开口说话,被明月劈头盖脸的扇了几个耳光,几乎吓傻了立住一动不动。“贱蹄子,哪儿轮到你来和我说道,瞎了你的狗眼睛。”
“明月,你要教训人,也要捡个地方,看看是训哪个?我的丫头,何时轮到你来打了?”大福晋走出门去,冷声儿问道。
明月一甩手帕子,没说话,一脚先踢倒了秋笙,才阴恻恻的笑了声儿,“姐姐,在你眼里横竖我就是个不懂事的,我这恶人也做了十几年了,装着也没个什么劲。我今儿来,是要讨个说法,你们做下的事,为何要我白担了这些年的骂名?”说着眼圈儿有些红,却不改倨傲的神色。
大福晋一笑,“这话怎么说的,巴巴的绑个丫头来,就说什么我们做下的事,妹妹,敢问我么做下了何事?”
明月弯身解了秋笙身上的绳子,又补了一脚,“小贱人,让你跑吧,跑啊,孙猴子都跑不出如来佛主的手掌心,你这点子能耐,能跑的出郡王府?”说着一阵好打,秋笙却一味受着,没出一声儿,眼神比刀子还利。
大福晋站着不动,明月这主子奴才这样的阵仗闹了不知多少出,她先时还担心,后来发现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不得不挨,见的多了,只当笑话看。今日又不知唱的哪一出,半眯了眼睛,仔细瞧那秋笙,这孩子被打的多了,性子也喜怒无常,阴的狠,就算是在奴才堆里也不讨喜。明月打够了,拍拍手,微微一笑,“这奴才今儿是要跑呢,被我发现的早,绑了来给姐姐发落。”又朝仓房里看,“昨儿个梦露那事,说不定是冤枉了人家胭脂,没准儿就是这小蹄子做下的。”说着手指头狠狠一点,“胭脂初来时就羡慕人家得主子的宠,说不定你就是妒忌生恨要害了人家,你这蹄子心黑的狠,可是做的出。姐姐,人交给你了,府里出了这么大事,我帮不上姐姐忙,但这线索可不敢瞒了。”
明月正得意时,谁也料不到秋笙忽然使了蛮力,一下子撞开了几人,连世轩都被她撞倒在地,朝仓房冲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