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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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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轩静静的立在月洞门口,那里有飞檐的影子斜下来,将好完整的遮住,便能清楚瞧见月色下的景象。他看见他的阿玛抱着胭脂站在三个台阶的下边,他比他们高了一截,在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
“是我的丫头。”世轩面无表情的说,下了台阶,伸出手去,将胭脂从明郡王怀里接过来,晃晃睡的熟的胭脂道,“静好,醒醒,咱们回去睡。”
胭脂昏昏的睁开眼睛,看见世轩,便笑道,“我以为到了修林院。”
“还没,你酒喝的多了。”世轩笑着答。
胭脂扶了扶头,尴尬一笑问,“我方才是撞到你?对不住,以前没喝过这么多酒。你回去和思雨说,我先去替了云眉,她稍后回去也可。”
“我送你回去。”世轩轻声说,似怕惊扰了什么,明郡王还在身后站着,背着手一言不发。
胭脂却摇头,推开世轩的手独自去了。
“阿玛,这是世轩想娶的人。”世轩语气平顺,却不容拒绝,带着隐忍和愤怒的倔强。
“轩儿,是她撞到我。”明郡王有些生气,为着误会,为着儿子的挑衅。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阿玛,她口中的梦露,是被您的侧福晋打伤的。”世轩微一施礼,就要朝梨香亭走。
“世轩,你是这么跟阿玛说话的?”明郡王业火顿起。
“世轩冲撞了阿玛,请阿玛责罚。”
“你……”明郡王气无可气,又不便明说那胭脂言行奇怪,只得长叹一声,“罢了,今儿是你生辰,我不与你置气,改日到我书房来。”说完仰首进了梨香亭。
世轩有心回去修林院去,却又怕老太太和额娘怪他为一个胭脂废了规矩,又连累到胭脂,日后说起婚事,她们又有更多理由阻拦。只好赶紧回去找了思雨,要她回去看看胭脂。不多时云眉便也过来,回了梦露和胭脂均好,世轩才放下心来。只是余光见到阿玛承欢老太太跟前儿,额娘和明月惧都喜笑颜开的伴在左右,想起方才阿玛硬要掳胭脂一幕,心里头便如堵了一块石头,沉闷非常,先时还愿敷衍众人,这刻便连敷衍都免了,别人敬酒一概不从,亏得老太太从中打圆场,说是他病愈方好,禁不得众人连番灌酒,大家随性便罢,这才省了麻烦。
谨四姑娘见世轩闷闷不乐,便拉了去和见梅曳眸丫头门去玩掷塞子,谁输了谁回去替换胭脂来玩,世轩方来了些兴致,要玩时,谨四姑娘却又忽然笑道,“要是二哥哥输了去替换胭脂,那岂不是又做牛郎织女!”众人哄笑,世轩也略略开怀,回道,“那还得劳烦四妹妹再出个主意。”众人又乐,正笑的开怀时,曳眸忽然站起来朝后边瞅了一眼,怪道,“思雨刚回去怎又回来了,我去看看。”说罢离了席,见和思雨刚说两句便疾步过来,脸色惨白身子也不住的抖,看着世轩,还未开口,泪珠儿已经滚下来,“二爷,梦露没了!”
“什么!”不知谁大叫一声,一桌人全都定住。
“谁在那大喊什么,出了什么事不成?”大福晋在主席那里问道。
曳眸并不敢瞒,带着思雨一同走过去跪下,两个人一同叩了头,却不敢吭声。
大福晋脸色一沉,只听明月在旁哼了一声呵斥道,“今儿是轩二爷的好日子,你们哭的哪门子晦气?”
曳眸一咬牙,磕了一个响头道,“回各位主子,修林院二等丫头梦露方才没了。”此一言一出,四下皆惊。郡王府是王亲贵族,对待下人一向宽容体恤,从不曾出过奴才受虐亡故的事儿。那梦露是轩二爷的贴身丫头,老太太疼轩二爷,修林院丫头几乎都经她的手挑,品行样貌个个是府里拔尖儿,轩二爷又是对下人极好的,是以修林院丫头们同主子一样为人注重。曳眸见梅大丫头不说,思雨梦露云眉三个,亦是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的,只有人捧着无人摔打的说,前几日还好好的,如今说去就去,难免遭人起疑。熟悉情况的人深知梦露前几日被荣主子教训了,虽不知为着何事,但也有有意无意将眼光看向明月。明月登时急了,怒道,“看我作什么?我还害一丫头不成,前儿个是我的人打了她,可礼也赔了歉也道了,还能跟她置长气不成。梦露死的急,有没有猫腻,大家去看了才知,你们看着我能解的了谜不成?”还要说时,见明郡王眼神盯着自己要喷火,才住了口。
“一直是谁照顾她?”老太太冷声开口。
云眉方才跪下去,回道,“回老太太,今儿是二爷寿诞,我们怕留梦露一人冷清,曳眸姐姐便排了班轮流照看她。方才是我和彩儿看着的,刚由胭脂和思雨替过来,只是来的时候梦露还好好的,还和彩儿讲了几个花样子,却不知怎么怎么……”
老太太把眼光移向思雨,思雨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哆哆嗦嗦回道,“我回去时见着梦露睡的死,原是想摸摸是否发热,人还是温的,只是听不见喘气儿,试着喊了几声,也不见答,慌忙听了听胸口,竟是竟是不跳了。”思雨抖的如筛糠,末了加了句,“胭脂把了脉说是不行了,才赶着过来叫人。”
“胭脂,哼,胭脂,她倒会的多!”大福晋忽然咬牙狠狠说道。
世轩心一紧,慌忙要走时,却被大福晋拦下,“轩儿你哪里去?”
“修林院,额娘。”世轩淡淡的答道。
明郡王一惊,随即站起来,却被明月拉起来,食指微指大福晋,却没吭声。明郡王向老太太道,“额娘,不如儿子去看看。”
“你一个王爷哪能去管丫头的事,叫他额娘去就好。”说着闭了一闭眼睛,念了句不知什么,才睁了眼向大福晋道,“你去看看吧,真有事回我一声儿,这席散了罢!唉,轩儿过个生都不得安宁,命啊!”
老太太一声叹叹的大福晋心惊肉跳,却没敢反应,匆忙带人去了修林院。
到得修林院时,却见寥寥几盏灯在门廊下挂着,除梦露睡的那间屋有昏黄黄的光透出来,几间主屋都是黑黑的,凉风吹过来,竹叶婆娑的晃几下影子,廊下几只鸟儿梦呓般低鸣了一声,众人只觉的身上一阵寒,有胆小的几人连握了手,彼此撞起胆子朝里走,忽然一盏灯自梦露窗子底下飘了起来,不知谁“妈呀”一声儿,登时吓哭了好几个人,一阵的嚎。
大福晋有心喝止,自己心内也是有些怕,亏得世轩一旁搀着,才稳住了心神。回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几人,冷声朝黑暗里喊了一声,“谁在那儿作鬼。”
窗沿下有人影影绰绰的站起来,听见胭脂低低的说,“回大福晋,梦露死的急,我娘亲说放盏孔明灯可以暂时渡一渡她的魂魄,黄泉路上就不会那么辛苦。”
大福晋已经到了廊下,照着胭脂便是一巴掌,把胭脂甩的翻过栏杆去,吼道,“你倒是知道的多,装鬼弄神吓唬谁呐?梦露死的急,待我查出来,人命出在谁身上还不知晓呢。”然后又怒道,“曳眸,你也眼瞎了不成,还不快掌灯来。”
世轩已经跳过栏杆去扶胭脂,胭脂大约是被栏杆挂伤了腰,一手撑着腰站起来,一手推开了世轩,阴阴回道,“装鬼弄神也只吓吓心中有鬼的人,梦露生前于我有恩,她死后我放孔明灯祭她一祭,大福晋宅心仁厚,连这个都不许了么。”
“说的真好听,你才来几日,倒来说说梦露于你什么恩?”大福晋咬牙道。
胭脂轻轻一笑,“梦露尸骨未寒,福晋这会儿您犯不着跟我一个奴才置气,梦露于我什么恩,您何时问胭脂自然何时仔细答明白了,还是移驾先去看看梦露,梦露死不瞑目,有冤等着福晋去申呢。”
“好你个嘴硬的小蹄子,来人,给我掌嘴,先打烂了嘴,关柴房去。等我查明梦露死因再和你算帐。”大福晋怒不可竭,浑身气的颤抖,失了寻常的从容气度,曳眸已点亮各处的灯,一瞬间修林院亮如白昼,大福晋一张脸在突然的光明下显得有些狰狞。
“额娘,胭脂说的是,梦露死因未明,你何至于迁怒于她。”世轩劝道。
大福晋气结,手点着世轩不知该说什么,直恨自己儿子不争气时,最后骂道,“我哪世作孽生你这个冤家?生养你十几年,不比着一个丫头在你心里头重。世轩,你把心眼儿用井水洗透亮了,这如今她还只是个丫头,就敢这么顶撞我,赶明儿真进了你的房,还不是要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了。我道你世景是糊涂的,整天沾花惹草,你竟比她还糊涂,造孽呀!”说完又是哭,又是跺脚,指着胭脂道,“老实给我跪在这儿,待我进去看了情况再收拾你不迟。”说着带了人进了梦露房间。世轩安慰了胭脂两声便也跟去。
胭脂跪在地上,初冬的晚上天已经寒的很,双膝在冰冷的泥地上,浸骨的凉。小风吹着竹叶沙沙的响,天上还有半个月亮,一头一脸的却是修林院的灯光,抬头看见窗纸上映着凌乱的人影,偶有惊恐无助的哭泣声传过来,再低头看自己稀薄的影子,几乎承受不住似的,胭脂莫名的便笑了。
“你倒还有心思笑。”身旁一个女人冷笑道。
“就算我哭,也找不回来什么,是不是?”胭脂不抬头的答。
“哼!有你哭的时候,梦露死的蹊跷,大家推诿责任,你少不得要做个替死鬼,给梦露陪葬,丫头,你道是这郡王府真的是主子仁厚奴才忠心的?”
“你还没看,怎就知道她死的蹊跷,就算拿我去陪葬,也要先拉个人下水,黄泉路上冷清的很,有个人作伴,死也死的舒畅些。是不是,荣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