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12、第 12 章

　　胭脂心一沉，身上不由得颤了一下，觉的有些恶心。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震惊。她缓缓掖好梦露的被子，微笑道，“你养伤才是最要紧，其他事不用多管了。”
　　梦露还要说时，她娘已经凑过来道，“露儿，啥话不好跟娘说的，是麻烦姑娘什么事么？”
　　胭脂拉了梦露娘一笑，“大娘多虑了，梦露是担心那只簪被摔坏了我怪她，略修一修便好，没甚好担心的。”后边一句胭脂看着梦露说，梦露眼露吃惊，但也不再说什么。
　　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却是明月，环视了一下屋子，走至梦露窗前，作出一幅怜惜模样道，“原是气你嘴硬，叫她们打两下子就好，没想到却是打狠了，梦露啊，千万别往心里去，是我的错，我这里给你陪不是了。”又像梦露娘道，“真是对不住，您这丫头本是好好的，叫她受委屈了。秋笙，进来，快给梦露和她娘跪下，轩二爷说了，她俩饶了你才算饶过你。人家不原谅你，我也没法子救你，你今儿就死在这修林院好了。”
　　梦露扫了眼已经跪在当中的秋笙，看她娘手足无措的站着，咬了咬牙，沉声道，“荣主子折了梦露的寿了，我这里起不来，娘，你快扶秋笙起来，本来是误会，现在误会解了便没事了，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梦露娘果然扶了秋笙起来，秋笙已经是哭的不成模样，抽抽咽咽的想说什么，明月一声喝断了，“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还哭的什么丧。”
　　“姨娘走一趟也劳乏了，不如早些回去，梦露也在病中，不适宜长时间见客。”世轩在门口淡淡说道。
　　明月脸色一僵，随即仰了仰手，“这倒是，即如此，我改日再来看你，有什么想吃的，便着人同我要去。”说着朝外走，看见胭脂时又停了步，满脸堆笑道，“是胭脂吧，模样儿果然俊，难怪世轩看在眼里。”
　　世轩避开道，说了声，“姨娘慢走，世轩不送。”
　　明月脸色一红，有些恨恨的，甩手带人走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思雨拍着胸口道，“我的娘，这煞星终于走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笑，梦露忽然道，“思雨以后说话小心着些，小心隔墙有耳。”完了翻了个身向里，不再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时，曳眸送完明月掀帘子进来，见大家一脸怔忪，问道，“怎么回事。”却无人答她，最后世轩叹了口气道，“以后丫头们言行，你多注意些罢！”

　　过两日便是世轩寿辰，世轩原本碍着修林院是非不断不想大办，然而老太太那里却是一早吩咐下来，世轩满十六岁又刚中了举，不但要办还要好好的办，特地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在梨香亭布了宴，宗室里的人都请来吃酒看戏。
　　一大早，修林院上上下下都换了新衣，姹紫嫣红如迎春柳飞，连梦露都破天慌露了笑脸，挣扎着起来，合着大伙给世轩拜了寿，曳眸见梅张罗着吃长寿面。完了才放出去到老太太那里去请安，由思雨云眉跟着，出了修林院又折回来，撇了众人在外边独自到书房里去，胭脂果然呆在那里。笑着将胭脂手牵了，“今儿我满了十六岁，便可向阿玛提我们的事，晚宴你也跟着去，让他也看看你。”胭脂有些懵懂，恍然明白所谓我们的事便是世轩许的同她结为连理，一想便慌了，丢了世轩的手想背过身去，世轩以为是她害羞，便也不拦她，只问，“你寿辰是几日，我也替你办个热闹的。”
　　“我是二月初二生，还早着呢。”胭脂掩饰笑道。
　　“好日子，是花朝节，你生在那日倒是合适。”说完揽了一下胭脂的肩，“我去去就回来。”
　　胭脂将书房收拾齐整了，看了一回梦露，又回来坐在窗前想事情，见梅从窗口探进头来，背后的小丫头抱着几个礼盒，向胭脂叹道，“真是后悔不能识字儿，好让主子们见了也稀罕，你看你，识的字儿读的书，连二爷的朋友都另眼看待，今儿二爷的生辰，十三爷和十四爷送的寿礼，还捎带着给你一份。你说人和人怎就是大不同呐！”说着将最上边两个小盒子拿下来递给胭脂，剩下的让小丫头交由曳眸管着去。胭脂打开时，只见十四送的是一柄镶嵌红蓝宝石的蒙古刀，十三的，却是一方端砚。见梅啊哟一声，接了那蒙古刀看，有巴掌长短，镌刻精致，“这几颗宝石都够我家半辈子家用了，这两个阿哥爷可真大方。”胭脂看着那端砚笑，“都是不实用的东西，一个丫头摆都无处摆去。”
　　见梅推了她一把，悄悄笑道，“待你同二爷成了好事，还愁没地方摆？”
　　胭脂笑着要拧见梅，被见梅掣了双手发力不得，两人挣着，见梅忽然见胭脂头上卡了两只蝶形发卡，一大一小振翅欲飞，不由得羡慕道，“胭脂，这头饰二爷送的吧，真精巧。”
　　胭脂随意摸了摸，不以为然道，“娘亲留下的，今儿才戴了。”

　　至晚间，梨香亭里摆了宴，也为修林院里的丫头们也备了一桌高乐，梦露身子不好，几个人便商量好了轮班守着她，曳眸本不要排胭脂的班，胭脂不好同大家两样，坚持和思雨一个起。
　　开了戏，锣鼓喧天，胭脂心头忽然突突的跳，几次朝主席上看过去，都对上世轩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被见梅看在眼里，不肯错过这调笑机会，带了几个小丫头一起灌胭脂。胭脂喝了几口后，便推说一会儿还要回去照看梦露，一身酒气熏坏了病人。但到底是不常饮酒的，桂花酒闻着香，喝着清冽，口感顺滑后劲强大。十月下旬的风寒，胭脂被冷风一吹，愈发觉的头晕目眩，连连告饶不能再喝一口。见梅她们见真的是脸红身子热，便放过了。胭脂借口方便，离了席，一个人梨香亭外走。
　　下弦月刚至半天，影影绰绰，将掉落了叶子的枝茎疏影横斜的投在地上，像是一地乱了的心事。胭脂走路跌跌撞撞，跨过一级台阶时，脚底一软，便栽到一个人怀里，一股温和的荼蘼花香，夹杂着陌生的男人味道，像是刚熟的野栗子，粗野而又坚硬。胭脂人醉了神思糊涂，一双眼睛醺醺的抬起来看撞上的人，笑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如今秋尽冬来，你熏一身春香是为着什么？”头上插的两只蝴蝶在月光下闪呀闪，那人闷哼了一声，道，“你们都退下。”
　　笃笃的脚步声凌乱去了，一瞬静下来，听见梨香亭里细细的吟唱，良辰美景奈何天，伤心乐事谁家院。是杜丽娘思春，一切都不符合景象。胭脂笑着推了一把眼前的人，指着身后道，“他们该唱‘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
　　“你是谁？”那人问，声音又惊又喜，又疼又惧！
　　胭脂终于肯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离了那人的怀抱，“我是没人要的婴宁，我是胭脂。”胭脂觉的自己的双臂被人攥紧了，攥疼了，冷冷一笑，“你又是谁？”
　　“你随我来。”那人不答言，冷冷一哼，把胭脂提起来几乎是挟在胳膊底下。
　　胭脂使劲挣，踢着脚，“你抓我做什么，我不去，这郡王府里有鬼，到处都是。”
　　那人突然一笑，在胭脂头上摸了一把，柔声劝道，“有我在，鬼也欺负不了你，你来，我有话问你。”
　　“梦露病了，我要回去照看她，天太黑，我怕鬼把她给吃了。”胭脂放肆的说着胡话，被人挟着的感觉不是不好，喝醉了也不是不好。
　　“什么意思？”那人一顿，稍松了胭脂，但仍旧把她控制在自己怀里。
　　胭脂仔细看了他一眼，昏暗里并看不清容颜，便嘿嘿一笑，反问道，“什么意思？”挣了两下没挣开，便小声说，“意思是我不想和你玩了，意思是，我们虽然是丫头命，但也不该是你们主子的玩物。”说罢在那人胳膊上使劲咬了一口，呵呵笑着，“十四说我牙口利，你看看咬伤了没，我得回去了。”
　　那人却并不看伤，也笑了一声，重新把胭脂掣住，扳了脸仔细看她，冷笑道，“你牙口是利，爷没把你当玩物，你倒先把也给耍了。”胭脂忽然安静下来，定定的看着眼前那张脸，呓语般说了句，“好像见过。”头一歪，便睡了。
　　那人无奈一笑，就要打横抱起时，月洞门忽然冷冷的唤了一声，“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