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塔楼》千庚福辰

4、肆

　　今天不宜出门。
　　这是柏镜看到塔楼的第一想法。

　　这也太太太太太夸张了吧？！
　　毫不犹豫地说，柏镜亲眼看到他前方有一座塔楼从地底下长出来。
　　注意，是从地底下！！！
　　柏镜畏惧地后退了两步，结果，塔楼也跟着往土里缩短了两米。
　　塔楼是古代样式的，他这么一退，总觉得能直接报废，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破坏文物建筑的罪恶感。
　　柏镜顿了顿，迈出大脚，往前跨了一步，塔楼立马升高了一截距离。
　　“……我，操？”

　　刚感叹完，柏镜感觉嘴上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拂过。
　　这感觉……怎么说呢！
　　像是有人在那上面亲了一下。
　　“完了，我脏了。”柏镜脱口而出道，主要是那触觉太真实了。
　　然后，他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虽然只有几秒，但他确确实实察觉到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眼珠子转得极快。
　　“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风静，没人应他。
　　四周的围墙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唯有刚才连地拔起的塔楼孤零零地立着。
　　“真没人？”柏镜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衬得我像个傻逼。”
　　清了清嗓子，柏镜朝着塔楼走去。

　　塔楼一共七层。
　　一层什么都没有，他从楼梯上到第二层。
　　第二层，人有点眼熟。
　　好像是公交车到终点站时，下车的那些人……哦不对，现在不能叫人了。
　　每一层自成一个小世界，一层是无边际的黑暗，他刚才虽觉得什么都没有，最后上了二楼，但上楼之前可是在一层走了好久。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当他心态快崩快要坚持不住时，通往二层的楼梯终于出现了。

　　二层比较生活气息。
　　有人吃饭有人等面，还有人拉拉二胡唱唱小曲儿。
　　此时，一个地方突然聚集起了一小堆的人，在那放大的电子屏幕后方，是通往三层的楼梯。
　　就在柏镜觉得自己可以直接上三楼时，一左一右的两个老人把他拉住，带着他坐到一张椅子上，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压着他看某个……应该是纪录片的视频内容？

　　因为它原本戏剧放得好好的，随着柏镜的坐下，突然画面就变了。
　　“现在插播一则内容，10日早晨一辆公交车与大货车相撞，货车当场起火，公交车司机当场甩出车外，车内乘客死伤若干……”

　　“这是什么啊？”柏镜装作淡定地问两侧的人。
　　“生平啊！”右手边的老奶奶回道。
　　“什么……生平啊，奶奶您真会说笑。”柏镜头往右侧了一点，看向老人的面容后，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立马镇定下来。
　　他想起来了！
　　之前在地面上，还没出现塔楼那会儿，他松开辛扬的手后，短暂的回溯的到过一个地方。
　　公交车上。
　　而这个老奶奶就是打算将座位让给他的人。
　　然后呢？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记忆恢复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新闻联播式的纪录片播完以后，画面又跳转回戏剧。
　　柏镜抿着唇，想走，可老奶奶一把捏住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慈祥地问他：“小伙子，走什么，戏剧不好看吗？”
　　柏镜表示他不敢动：“戏剧不错，但我欣赏不来，谢谢奶奶您的好意。”

　　回答得乱七八糟，但不知道因为什么，那老奶奶竟然松开了对柏镜的禁锢，冲他似是而非地说了这么几句：“公交车起步前，最后那句话，不是说给我们这些人听的。”
　　柏镜拧了拧眉，起身，走到连接二层和三层的楼梯口时，视线扫过二层的整体。
　　那些人该干嘛还是干嘛，唯有看戏剧的人，突然默契地盯着他。
　　柏镜：“……”
　　他揉了两下胳膊：“怪慎人的。”
　　说罢，转身上了台阶。
　　那一瞬间，二层的所有景象立刻破裂，而且他每走一步，抬脚后的台阶也都跟着消失。

　　三层，四层，五层，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物，只是一片虚空。
　　柏镜慢慢地来到了第六层。
　　六层有无数面镜子，大概两米高，立在无边的视野里，每一面镜子里播放的画面也非常眼熟，是从他踏上公交车开始。
　　“欢迎乘坐46路公交车，本列公交车始发站华中建筑大学，前方终点站塔楼，请上车的乘客抓好扶手与吊环，注意安全。”

　　这是公交车起步时，当时广播播放的内容 。
　　只是，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声音还从四面八方响起，似乎在提醒什么。
　　提醒什么呢……
　　柏镜皱眉思考。

　　渐渐的，画面的进度到了他们下公交车，所有人都下了车，可车子重新起步后又几乎立马坐满了……
　　提醒什么呢？

　　画面还在继续走。
　　一直到……方程、钱思强、申航三人也都离开，画面上，他被拉进一个环境。
　　这一刻，柏镜纷杂的思绪好像理清楚了那么一点。

　　——前方终点站塔楼。
　　——请上车的乘客抓好扶手与吊环。

　　它只提醒了上车的乘客抓好扶手与吊环，而扶手与吊环，只是针对一类人。
　　站着的。
　　那些坐着的，是不需要提醒的。
　　因为……他们不是人。
　　还有，广播其实有两段，46路到达的，只有一开始那句话，前方终点站塔楼，后面播报的所有站，是关于444路。
　　只要不是在塔楼下车的，都被默认为你乘坐的是444路，而444路，是来接那些处于半生不死的游魂之人。
　　游魂，指出了重大事故，命悬一线，都会被接到444路公交车上来，进行生命最后的自救与博弈。
　　比如说这趟公交车，要是认真听了两次明显不同的公交车播报，混沌的思维就会清醒一点，从而判断自己该坐哪一趟，该在哪一站下车，最后的九死一生，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整个车上，除了一开始就坐着的，那些是444路上一趟没有清醒过来的最后的优待——有座。
　　其余的，任何不是在终点站下车的，都被默认买了下一趟444路公交车的车票。

　　至于刚才那一趟的444路，好像是……柏镜又努力地想着。
　　好像是他当鬼差之前生前的最后一个片段。
　　如今这个幻境，是他从实习鬼差转正为正式鬼差的考验。

　　幻境，考验，两词一出，一个眨眼间，周围突然白光闪现，柏镜惊了一跳，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白光不见了，所有的镜子合成了一个大镜子，镜子里的画面也变了，取而代之的是芝兰玉树般站着的辛扬。
　　也仿佛，是他的信仰。
　　然后，信仰同志的手从镜子中伸出来，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柏镜的眉心。
　　下一瞬——
　　柏镜的大脑忽地短暂的一秒刺痛。
　　不仅短，且随之而来的，是仿佛置身暖阳般的舒适……
　　他按了按太阳穴，脑海里被封存的东西渐渐有了破开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