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无为转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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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太在意，手机里发出绵长的忙音，干脆挂掉电话，坐到虎杖身边听他们聊天。
河流波光潋滟，缓缓流向城市拥挤的街景里，拐个弯就消失不见。
江崎奈美目光落到闪着金色碎光的河面上，恍惚间好像看见燃烧的山脉，抬起头，发现原来有一群灰色的鸽子经过河道，落下一片阴影。
“江崎……没事吧？”
虎杖悠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少年眼里满是关切。
她回过神：“没事。”
虎杖悠仁说：“可是你在叹气。”
他俯下身，手搭在江崎奈美拉起的帽子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她头顶：“这一个月来，你总是在叹气啊。”
她不由怔住，目光落到少年脸上。虎杖悠仁就像绝大数高中生，面容带着青春的朝气，笑起来像个小太阳。
仿佛有再大的困难挡在面前，一头冲过去，擦擦血和泪，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她收回视线，脸上浮出释然的笑意：“因为世界上的烦恼太多，不叹气，憋在心里就不好受。”
旁边的吉野顺平也探出身子看着她，少年的刘海有一半遮住眼睛，看起来有些阴郁，他好奇道：“江崎前辈也有烦恼吗？”
在他见识过的咒灵里，还没有任何一个像江崎奈美这样，穿着人类的衣服，说着话，也会为烦恼叹气。
真人先生除外。
江崎奈美明明没有人一样的外表，却比真人先生要更容易接近一点。
她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黑发少年，声音脆生生的，和头上的小铃铛一起响
江崎奈美说：“当然了，你们人类有人类的烦恼，我们咒灵也有自己的苦恼，大家都是一样的，有自己的难处。”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也会伤心难过。”
那些人也会难过吗？不见得吧，欺凌别人的时候倒是笑得很开心。
吉野顺平咬着唇，垂下头低低嗯了声。
“难过是他的权利……但做错事，就是要受惩罚的。”江崎奈美望向河面，声音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杀人是最大的恶，我们要对生死心存敬畏，一旦迈出那条线，就再也回不来了。”
*
江崎奈美看了眼公寓楼明亮的灯光，在楼下长椅上拿虎杖的手机打游戏。
不久前吉野顺平的妈妈路过河边，看到虎杖和吉野两个人坐在一起，宛如一对好朋友，十分热情地邀请虎杖到家里吃晚饭。
江崎奈美本来想让他拒绝，因为等会儿还要和伊地知监督还有那个叫七海的咒术师汇合，而且在调查对象家里吃饭也不太好，万一碰上什么危险呢。
但虎杖饿了。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饿不能饿孩子。
江崎奈美立马倒戈，让虎杖去了。她是咒灵不用吃饭，也怕进门让筷子无风自动什么的吓着人家阿姨，所以撕了张便签纸写上符咒递给虎杖，告诉他一有情况就用咒力唤醒符咒，自己坐在楼下打游戏。
手太凉，又没有指纹，显示屏的触碰反应很不灵敏。江崎奈美看着手机上反复出现的“GAME OVER”字样，觉得还是以前的按键机好用。
她十五岁生日礼物就是一只翻盖手机，粉色的，很小的屏幕，只能发发邮件接打电话。
但那个时候很开心，她终于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地去电话亭打电话回中国。
那边的电话地址是村口的小卖部，每次打过去，都只能拜托小卖部的人抽空走十里地带话给她妈妈，告诉她，下次她会在什么时候打过来，叫她妈妈提前到电话机前等。
江崎奈美把攒下来的钱装在信封里寄给她，怕没寄到，次次都要强调，让小卖部的人提醒她去村子的邮递口拿信。
可是打过去的电话就跟寄去的信一样没有回音。
她从十二岁寄到十六岁，寄到厚厚的信封漂洋过海被退回来，邮局的人告诉她，那边的邮递点已经换位置了，没有人在，让她重新填地址。
“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原来的地方都修高速公路了，你按现在这个地方寄，寄不出去的。”工作人员说，“诶，小妹妹，你哭什么……这个信被退回来就是要补邮费的，你再哭我也没办法啊……”
国中毕业还在放春假的江崎奈美抱着信封，泪珠刷刷的往下掉，抽噎着说：“我不、不寄了，叔叔，要、要补多少钱……”
回到江崎家，那个来做客的五条家少爷——五条悟，还要拿剪刀剪她头发，气得她新仇旧怨一起算，拿着符咒要跟他同归于尽。
江崎奈美回忆起这些事，手机突然有了新来电，心砰地一跳，看到联系人时又静默下去：“伊地知先生？”
“虎杖？”
“不，我是江崎。”
“江、江崎小姐……”伊地知洁高一听到江崎奈美的声音就慌，结结巴巴的，只说让江崎奈美带着虎杖赶快和他汇合，就挂断了电话。
江崎奈美不明所以，还是用符咒爬到阳台上。透过落地窗望去，虎杖和吉野两个坐在客厅地毯上正看电影，吉野妈妈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她敲了敲窗户，小声道：“虎杖……”
看电影的少年扭头，看见她就笑：“江崎，怎么了？”一边打开窗让她进来，一边说：“要不要一起看电影，这部很好看的。”
江崎奈美摇头，跟他说伊地知让他们汇合的事。虎杖一脸无奈，抓了抓头发，冲吉野道歉：“抱歉，我有事需要先走了，下次有空再一起看电影吧。”
黑发少年拿着遥控器暂停播放，不好意思地摆手：“没事，你去忙吧……”
他站在玄关处，看着虎杖他们打开门。少年清秀瘦削，笑容也是内敛的，冲着他们小幅度地挥手。
江崎奈美注意到他手上有咒术的残秽。
她止住脚步，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吉野，你接触过诅咒吗？”
少年面色一白，随即摇头：“没有啊。”
江崎奈美脱下小书包，从包里拿出便签纸写下符咒，除灵符需要使用反转术式，她一面写，那只绿色的爪子就一面化成脓水往下滴，最后把符递给他：“这是驱魔符，把它放在身上可以抵御诅咒，效果你也看见了……”
她迟疑了一下，才直视少年的眼睛缓缓说：“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很讽刺——我身为咒灵对你说这种话，但是，你要记住，不要对诅咒抱有任何幻想，也不要跟它们做交易。吉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虎杖悠仁站在楼下，见江崎奈美还没有下来，喊道：“江崎，不是说要快点汇合吗，快走呀。”
江崎奈美答应着，见少年沉默地立在室内，看样子是听进去了，关上门跑下楼。
月上中天，两人走在街道上，到伊地知停车的地方去。
虎杖悠仁问：“你刚刚和吉野说什么说那么久啊？”
江崎奈美背着小书包，用咒力恢复手上的伤势：“没什么，就是告诉他诅咒都是害人的东西，让他不要轻信。”
虎杖深以为然点头，随即一笑：“但江崎肯定不会害人的。”
江崎奈美停在原地。
虎杖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咒灵的身影站在路灯下，垂着头，地上并没有影子。
虎杖悠仁的笑容一滞：“江崎前辈？”
她手抓紧书包背带，低声道：“其实最开始见到你，我说要跟你签订契约就是想用束缚操控你的，要不是五条悟在旁边，束缚没有成立，你很有可能会被我拿符咒变成活尸。”
夏夜的路灯下有蚊虫萦绕，地上投出飞舞的黑影。
“哦，这样啊。”虎杖悠仁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少年的影子罩住她，温柔道：“束缚不是没成立吗，江崎。”
他眉眼弯弯，笑容比灯光还要暖：“不需要为没有发生的事道歉的。”
江崎奈美成了咒灵以来第一次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热热的。
她狠狠抹了抹眼睛，执起虎杖的手认真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以后遇到什么危险我一定给你荡平前路。”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大儿，谁要打你，我第一个出来撑腰。
虎杖得到江崎奈美的承诺，有点懵，再看见江崎奈美泪汪汪的眼神，越想越不对劲。
是他理解错了吗？
这种老母亲看儿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
天还没亮时，江崎奈美听到自己的小书包内一直有振动的声音，打开一看，是虎杖的手机，她昨天用完忘还他了。
电话是伊地知打来的，说是吉野家出现了半径一百米的帐，让虎杖和七海先生赶快去查看情况。
江崎奈美脑中嗡一声，立马意识到是吉野顺平出事了。
她提上背包，叫醒虎杖一起坐上伊地知的车赶去吉野家。
七海受了伤，在高专治疗时被虎杖看见，两个人还发生了一点争执。
他住自己的公寓，治完伤就回家了，所以无法跟虎杖他们一起出发，而是通知他们到地方后先确认有多少民众困在帐里，不要跟咒灵发生冲突，等他到了再说。
这位原本在公司打卡上班的金融从业者做咒术师后依旧抱着不让孩子冒生命危险的责任感，是个非常靠谱的成年人。
但虎杖悠仁看见吉野护着妈妈艰难地躲避咒灵的攻击，怎么可能选择袖手旁观。他冲进帐内，一拳将那个长着巨大独眼的咒灵打倒，把吉野他们护在身后。
江崎奈美在帐外急得跳脚，周围的咒力浓度太高，她没办法感知有多少只咒灵，而且不知道这个帐的作用是什么，根本不敢进去。
焦急间，看见吉野妈妈身上被诅咒腐蚀的印记，咬牙往帐上写契文，那些字符刻在黑色的帐上，一时光芒大盛，帐逐渐溶解，江崎奈美也噗地吐出一口黑血，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呕着血块。
直接破除的反噬太强，帐起码是特级咒灵设下的。
娘诶，这阵势七海就算来了也不一定顶得住啊，高专就不能多派点人，是怕自家咒术师一挑多死得不够快吗？
她抖着腿从地上爬起来，扔下书包往虎杖那里跑，余光瞥见居民楼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但扭头仔细看去，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不再分心，一面跑，一面画符咒解决沿途的咒灵。
等到跑到虎杖面前时，才看见吉野妈妈半边身子都要被诅咒腐蚀了，皮肤上一片黑色的坑洞。她手中还紧紧抓着那张失去效用的便签纸，目光涣散地倒在少年怀里。
吉野顺平抱着她，身后的水母式神因施术者的情绪而狂躁地甩动触须，忽略须上的毒刺，应该是很美丽的式神。
江崎奈美一刻不停，大喊：“吉野！”
少年站在断壁残垣间，头发披散着，眼神恐惧而崩溃。他搂紧母亲的身体，跌跌撞撞跨过地上邻居血淋淋的尸体，朝她走过来：“救救她，救救她……”
他把母亲放到地上，跪在血泊中，几乎用着祈求的语气：“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江崎奈美心中酸涩得要揪起来，握住吉野的手，安慰道：“会没事的，不要怕。”她的咒力在刚才破帐时消耗了大半，此时强撑着画出除秽的符咒，朝着少年笑：“只是被诅咒腐蚀了，没什么大碍。”
吉野顺平闻言，紧绷的背脊一松，捂着脸嚎啕大哭。
江崎奈美看着他，忽然觉得十分心酸。虎杖已经解决了周围的咒灵，正要朝江崎这边走过来，二楼断裂的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从阴影中走出，一张缝合线密布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他整个人好像是由不同的肢体拼凑起来的，脸上挂着虚浮的笑意：“都到齐了吧。”
江崎奈美看到他就本能地感到危险，搂紧了吉野的母亲，一边写符咒，一边拿余光扫视周围。
缝合脸的男人缓缓走着，看到江崎奈美就耸肩摇头：“说实在的，本来这次计划很完美，因为你的插手，害的我不得不把计划提前，啊，真是头疼。”
话音未落，虎杖猛地冲上去给他一拳，他的手臂幻化出一面盾抵挡住了，但因为冲力太大，整个人往后滑行了一小段。
虎杖的攻击并没有打断男人的话，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江崎奈美身上。
“你是咒灵吗？是的话，为什么要跟咒术师同流合污？”
他一只眼睛黯淡，另一只眼睛像漆黑的深海，瞳仁中隐隐泛着蓝黑的色彩，皮肤惨白，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真人！”
江崎奈美抿紧了嘴，拉住暴怒的吉野。停下写符咒的手，便把吉野和他母亲都护在身后。
她意识到己方的实力真是差距太大了，不仅有伤员，周围还说不定还有困在废墟中的民众。虎杖能对付一级诅咒，但攻击起这个咒灵还是太吃力了。
眼前这个，是特级咒灵。
而同为特级咒灵的她，就算是不能打，也要硬着头皮上。
“无为转变——”
就在她抬起手写下除灵符中的第一笔，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江崎奈美一抬眼，就对上缝合脸咒灵冰凉的目光，那双诡异的双瞳泛着奇异的色彩，咒术发动时的咒力波动吹起她的头发，而那只苍白的手，正绕过她向吉野袭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崎奈美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咒灵脸上的笑容愈盛，那只手轻轻落在她头顶。
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虎杖悠仁来不及阻止，甚至就在江崎奈美身边的吉野也没反应过来。
伴随着缝合脸咒灵右臂的腐蚀，江崎奈美的脑袋也像炸开的西瓜一样四散开来，那个绑在她头上的小铃铛发圈裂成两截，叮铛一声掉在地上。
黑色的血洒了少年一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无为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