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破烂》路二萌

2、逃出男厕所

　　他有些胆怯地抬头看我一眼，我肯定地点点头，他把手放在开关上，猛地向上一搬，那绿色小门“啪”一下被顶开，他立即缩回手，站直身子肯定又骄傲地对我说，“开了吧。”

　　我正要开口夸他，“哗啦”一声，废纸球、零食袋子、香蕉皮、湿纸巾、带着生菜叶子和沙拉酱的汉堡纸、黑色夹着奶油的饼干碎、水瓶一股脑涌了出来。

　　不幸地是，一盒盛着绿色液体的冰激凌盒在众垃圾的掩映下稳稳地翻下来，倒扣在一双崭新的白色耐克运动鞋上。

　　空气缓缓又平静的流动着，他的影子一动不动，而我的影子轻晃起来，像是风中抖动的树叶。

　　“哈哈哈。”我幸灾乐祸笑了起来，身子一颤一颤地，那绿色的黏液紧紧地贴在他白色的鞋面，用蜗牛爬行的速度往下滴落。

　　他的脸青了大半，身体僵硬地像机器人，动都不敢动。

　　我止住笑，轻描淡写道：“啊，你怎么这么倒霉。”

　　他愤愤地看向我，眯起了眼：“你……”

　　“对不起，我不该笑你。”我低下头盯着他的鞋面，心生愧疚，忙蹲下身子，把冰激凌的纸盒翻过去放在一旁，又捡起垃圾桶里掉出来的沾着黄色不明物质的卫生纸在他的鞋面上擦着，“又不是擦不掉，没事啦。”

　　我越擦，鞋面上还沾上了黄色道道，还沾上了纸屑，我悻悻地把纸扔在一旁，没敢站起来，继续盯着他的鞋面说：“你回家让你妈洗洗，他们应该有办法，我自己刷鞋都能洗掉！”

　　我感受头顶一股怨恨的目光，我就是不抬头，直到我听见那明亮清透的声音沙哑了，才慌张站起，他眼眶微微泛红，委屈地说：“我妈刚给我买的鞋，洗不掉怎么办？”

　　“你又……”他微微扭过头看向废品站的方向，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你别哭，千万别哭，大不了我赔你，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别哭。”

　　他朝后猛退两步，胳膊一挥，打掉我的手，我被他扬起的胳膊吓到，猛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垃圾桶上，脚后跟黏糊糊的。

　　“你赔，你怎么赔？”他声音有些发抖，“妈妈第一次给我买喜欢的鞋子，她会失望的。”

　　我也有些着急地说：“我以后每天都捡瓶子，捡的瓶子都给你，够不够？”

　　眼看着他就要落泪，我伸出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身子被我拍得晃了晃。

　　他看了眼鞋子上的绿色黏液，轻轻动了动脚：“脏死了。”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跑开。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突然一顿，停在了不远处，他把手揣进裤兜，掏出那5毛钢镚，他低头看了眼，回过头望着我，猛地把那五毛钢镚甩给我后跑远。

　　那五毛钢镚滚在地上，滚着滚着，平稳地躺在我脚趾前不远的地方。

　　那融化掉的绿色冰激凌，蹭在我紫色的凉鞋后跟上，我把脚移开，蹲下身子，把垃圾捡回了垃圾桶，把那个要捡的瓶子扔进一旁扔着的化肥袋子里。

　　我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那五毛钢镚，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那钢镚凉凉的，却不再发烫。但我的心，火烧一般，害怕他会带着妈妈来找爷爷赔鞋子的钱。

　　我带着那一个瓶子转身回了废品站，把袋子随意往门侧一扔，爷爷正坐在绿色马扎上，粗糙的大手择着小白菜。

　　“爷爷，我不想去捡瓶子了，刚才捡了一个。”

　　爷爷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择，“不捡了，不捡了，该吃饭了，爷爷给你做饭吃。”

　　我点点头，掏了掏裤兜，“爷爷，我刚才还捡了五毛钱，给你吧。”

　　爷爷说：“放桌上吧。”

　　我把那五毛放在小桌上，越想越委屈，是他自己主动帮忙要打开垃圾桶的，也是他倒霉鞋面上沾了冰激凌，可是他要是真要我赔钱该怎么办？

　　我一分钱都没有。

　　我委屈地咧开嘴无声地哭了出来，搬了个马扎坐在爷爷身边，“爷爷，呜，爷爷，我，我不小心把一个学生的鞋子弄脏了，他很生气，很生气……”

　　他的眼睛都红了，好像我做了很坏的事情。

　　爷爷忙放下青菜，敞开胳膊搂住我，我已泪眼模糊，眼泪胡乱地掉着。

　　爷爷拍着我的背：“不哭，不哭……人家来就赔给人家……不哭……”

　　——

　　我更加勤快地捡瓶子，每当早上起床，爷爷拉开卷帘门，我都紧张地看着门外，若是门外没有那个男生，我就会松了一口气。

　　这日我又去捡瓶子。

　　我站在空旷的小学教学楼楼道的拐角处，教室里，学生们正在上课。

　　老师站在绿色的讲台前用粉笔写着字，学生坐在桌前偷偷和同桌接头交耳。

　　我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男厕所的标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个点儿，还没下课，绝对不会有人进男厕所，男厕所的瓶子可以收一波。

　　我略带忐忑地掀开男厕所的小狗图片门帘，迎面而来的不是腥臭味，而是茉莉花清香剂的味道。

　　有同时供两个人洗手的大理石洗手台，洗手台上有一面大镜子对着对着男厕的门帘，向右拐，是两排灰色的带门隔间，门都半掩着，和刚才看过的女厕一模一样。

　　我走进去，好奇地打量着各个角落，发现和女厕没有什么区别，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朝男厕门口的蓝色垃圾桶看了一眼，大黑色垃圾袋里空荡荡的，像是新黑色垃圾袋，还有人来换垃圾袋吗？

　　我怎么从未见过有人提着垃圾袋下楼？

　　我疑惑不已，往隔间里面走，希望找出第二个垃圾桶。

　　两排虚掩的隔间中只有一灰色隔间的门关得紧紧地。

　　我缓缓拖着几个空水瓶的袋子，袋子在地面发出“嘶嘶”的摩擦声。我在那扇紧闭的隔间门前还没站定就听见两个男生悄声谈话的声音。

　　“你脱下来，脱下来让我看看。”

　　“我不脱。”

　　“脱下来让我看看呗？没啥的。”

　　“滚。”

　　“行，你不让我看，我就告诉他们你穿假鞋！林校长的儿子——林龙，也穿假鞋！”

　　“我没穿假鞋！”

　　“那你脱下来让我看看呗，我哥有一双真的，让我比比，我会看。”

　　“我不想脱。”

　　“你不想脱就说明你穿的是假的。”

　　“滚一边去！”

　　“你脱下来让我看看。”

　　我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人家不愿意你还硬逼迫人家作甚！

　　翻了个白眼，我看向男厕出口的门，握拳猛砸那扇隔间的门，压低嗓子吼道，“老师来了！”

　　我立即作势脚步沉重地往厕所门口跑了两步，然后又步子轻快地折回，往厕所尽头的隔间躲藏起来。

　　门虚掩着，我没有插，想要假装“我”已经跑到了厕所外面，让他们去厕所外面追。

　　“谁呀？！KO！”

　　我靠在隔间的板子上，看着板子上写的黑色水笔字，“姜love吴”、“你不知道我爱你”、“一入X门深似海”、“我们的距离忽远忽近”……，我咬了咬下唇，侧面的侧面的侧面的门被踹开了。

　　会发现我吗？要不我现在冲出去？还是准备好脚踹他们？还是……我看向垃圾桶里面，并没有多少废纸。

　　“啪”！

　　侧面的门被踹开了，我看着虚掩的隔间门，那门还没有往里动，白炽灯光打进来一小束，我站在阴影里，握紧了拳头。

　　突然，松了口气。

　　“刘赛，你们在这！见江暮雨了吗？老师让我找你俩呢，都上课一会儿，你咋不在四楼上？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哈哈哈，我和林龙聊天聊上瘾了，没听见铃。”

　　“走，上课去，林龙还在里面上呢，你赶紧上完，我跟老师说你闹肚子呢，不用谢。”

　　“走，大爷我先去上课。”

　　脚步声渐远，我依旧站在虚掩的隔间门里，那个叫林龙的脚步声怎么就没听见从隔间出来呢，他等什么呢，都上课一会了，还不着急，真不是个好孩子。

　　我盯着厕所方形的天花板，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我轻轻拉开一点隔间的门，门“咯吱”一声。

　　我咽了口唾沫，探出了脑袋朝空中看，又朝地面看过去，蓝白瓷砖中间，斜着一个长长的影子，一动不动，看那发型，是一个男生，吓得我缩回了脑袋，再次躲进隔间。

　　不过那影子似乎有些熟悉，好像见过这个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不能再等下去，如果被发现，我就说是自己走错了，并不是故意要进男厕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