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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打开垃圾桶的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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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
三线城市某私立贵族学校废品回收站
爷爷拿着笤帚“唰唰”扫着地面上的灰,把灰堆成了一小片。
他弯下腰抓住银色簸箕的提手,将灰扫了进去又扫了进去,余光顺着门口的红砖朝远处望着,他把簸箕和笤帚放在墙边靠稳,拍了拍手,驼着腰站在敞开的门下。
不多会,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门口。
两人提着一白麻袋废纸,猛地松了手,那一袋废纸实实堆在地上。
废品站屋内的空气凉飕飕的,我坐在下铺的格子床单上,把写了一张的练字纸翻盖上,猛地扔在床上,手支在蓝色格子床单上,一边晃着脚丫一边看爷爷收破烂。
约5米远处,夕阳的光照射在爷爷的头顶,头顶的银丝像是被剃刀剃猛了的胡茬。
他弯着腰,将秤钩勾在那白麻袋上,逐渐起身,用大臂和腰间的力提起那一白麻袋废纸,提起的秤杆晃了两晃。
“25斤。”爷爷说道,“你看。”爷爷把秤秆递给那个男生。
“行,多少钱一斤?”他的声音清脆明亮。
那穿着小学校服,白色半袖衬衫、黑色直筒长裤和白色耐克运动鞋的男学生问道。
他长得白净俊俏,漆黑的眼睛突然好奇地转向床边坐着的我,我们对视了两秒钟,他迅速瞥了眼废品站的床、饭桌和凳子,然后转过视线仰头看着爷爷。
爷爷回道,“5毛一斤,我算算。”
男学生张着口,欲言又止,只见爷爷低下头,手从裤兜摸了摸,掏出一支没有笔帽的黑水笔,然后蹲在地上,就地找了一张批着85分的废卷子演算起来。
“十二块五。”
爷爷说,站直身子,把笔放进裤兜,一手捡起废纸给男学生看。
男学生忙点点头,急说“对。”
爷爷掏出用白线缝制的红褐色零钱布包,里面的零钱“当当”作响。
他拉开布袋,放在手心,给男生找钱,拿出一张十元,一张两元和一个五角的钢镚。
那男学生伸手收了钱,礼貌地朝爷爷点了点头,“谢谢。”
爷爷摆了摆手,把布袋一抽放进裤兜。
那男学生转身走出我的视线。
我看着门外的光亮,无聊起来,跳下了床,踏上紫色凉鞋,说了声“爷爷,我出去捡瓶子”,便顺手拾起一个约半米长的化肥袋子走出门外。
卷帘门外,是一栋栋高大的教学楼,红砖地红砖墙,白色的屋顶。
葱茏的冬青种植在楼一侧,而黑色围栏摆在另一侧,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平房——爷爷的废品回收站,回收站十米开外,正对着一排蓝色塑料顶的自行车棚。
那两个男学生一前一后走在红砖地上,那个背着书包的男生步子很快,在蓝色车棚下取自行车。
没背书包的男学生,步子很慢,手里捏着钱,连5毛的钢镚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我小跑着捡起那5毛钢镚,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
我看到他察觉到我的靠近,转过了脸,便急问:“喂,这是你掉的吗?”
他长得纤瘦俊朗,大概有一米七,寸头,剑眉上挑,双眼皮,眼神深邃却略带阴沉,唇瓣略带着红润。
我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他的唇不像自己的唇是浅粉色的。
他停下脚步,低下头看了我的脸一眼,又看了我的手心一眼。
他又看看自己手里捏着的钱,摇了摇头:“不是我掉的。”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坚定地说:“可是,刚才给了你十二块五,你这里只有十二,还差着五毛,就是你掉的。”
他点点头又突然摇摇头,“差5毛钱,老师不会问的。”然后,他缓缓加了一句,“这5毛,你拿着可以买好吃的。”
好吃的?是?
听着他的提议,我的心猛跳起来,低头看向手心里那金光闪闪的五毛钢镚儿,想起学校门口的零食摊。
胖阿姨坐在一堆零食箱子的中间,每当走过那零食小摊,一毛钱一根的糖,一毛钱一个的糖……
拿着这五毛,我可以买五块糖,还可以分给一起走的同伴。
夕阳散发着明黄色熟透的黄桃般的光,我的手心微微出汗,在阳光在亮晶晶的,这钢镚似乎发烫起来,像个火球落在手心里,烫得手心儿疼。
我手一歪,那钢镚旋即坠入空中,“啪嗒”两声,落稳在红色地砖上。
我放下手,仰头看向男生,轻声说:“你爱要不要!反正,不是我的。”
我攥紧了化肥袋子,走向他身侧不远处带白色循环标志的绿垃圾桶。
我微微弯下腰,从垃圾桶的洞口朝里扫视。
有一个喝了一半水的塑料水瓶,我从孔洞将胳膊伸了进去,手在垃圾里乱抓,可还是无法抓到那瓶子的蓝色瓶盖。
我站直身子,转身看了眼那依旧站在身后的男生,他正低头凝神望着地上的钢镚儿。
阳光打在他的斜长的影子上,略有一丝遥远和悲凉。
他在纠结什么?就是他的啊!直接拿走不就行了,为什么不要呢?难道他嫌地上脏不想捡?难道我要过去捡起来给他他才要?我才不过去呢!爱要不要!
不过,他要是真不捡,我就把钱捡起来交给爷爷。
我又转头看向垃圾桶里的瓶子,从空洞的这头走到那头,又试了另一只胳膊,还是拿不上来。
算了,回去告诉爷爷让他来取,我正想着,听见那男生清脆明亮的声音。
“喂,你直接打开垃圾桶的门就行了。”
他站在不远处,把钱放进裤兜,手插着兜,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垃圾桶的门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绿垃圾桶下方确有一个小门,可我以前从来没打开过。
“我打不开。”我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搭扣,似乎很费力的往上搬弄,“我不会开,根本打不开。”
他歪了歪头,似有不解,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困惑地朝我大步走来。
我赶忙站起给他让出位置,半弯着腰,摸着膝盖看他蹲了下来,盯向小门的开关,略带迟疑地将嫩白的手靠近开关。
那手细长,阳光下乍一看,有点皮包骨的感觉,他太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