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白衣少年》苏九则

85、严刑拷打

　　那一路上，苏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也许他思绪万千，太繁杂而记不住。总之，他事后不记得他想过了什么，只觉得那一段路太过漫长，漫长到像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父亲的沉默加剧了他的恐慌。越是不言语，说明他的心情越糟糕，后果也就越严重。尤其是在拽着自己的情况下。
　　苏生也一言不发。但是他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从来不撒谎的他，为了不祸及江泽，甚至还做好了说谎的准备。
　　他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父亲停下，把他带到了快捷酒店。
　　苏父都带着他从电梯直上。一路上几乎没有碰上什么人。
　　这个时候苏生才觉得自己很狼狈。因为要是碰上什么人，他肯定会觉得难堪。被拽着，被怒气包围着。
　　到达自己住的酒店房间门口，苏父一把将苏生推了进去。像是对待家畜一样。也许现在在他的眼里，苏生也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跪下！”苏父以绝对权威的口吻命令着苏生。命令简短有力，而他的怒气也快要喷涌而出。
　　苏生缓慢地跪了下去。
　　他没时间思考这是否合理，也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屈辱。以他的经验，往往是这个样子，说明他真的非常生气。这是生气到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的程度。
　　苏父走了那么久的路，一个来回，竟然也没想着喝口水。一到这里就叫苏生跪下，也足见他的愤怒。
　　他站在跪着的苏生面前居高临下，用家乡话不住地高声大骂。但大多重复单调。
　　苏生就跪在那里承受着，他所看到的只有房间里过分刺眼的白炽灯模糊着他的眼皮。这样的场景他从来没有设想过。
　　大概骂了二十多分钟，苏生觉得他移动了位置。
　　苏父确实觉得累了，同时更觉得心力交瘁。他实在是不能想明白自己这么样一个乖顺的儿子竟然做出了刚才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对他来说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何止是没有想到，简直是离谱的程度。这种事情属于别人说得真真的，甚至是苏生亲口告诉他，他也是不会相信的。谁知他竟然亲眼看到了，这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骂了很久，终于坐在了旅店的床边。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中间弥散开来。
　　苏父点了一根烟，烦闷地抽了起来。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个样子！”正在抽烟的苏父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说得愤慨而失望。
　　苏生无话可说。
　　他不是要故意刺激父亲的，原来设想的情况再艰难，也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哪里会是像现在这样——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那么地不堪。不过他哪里会想到父亲会来学校看他。从上高中以来，父亲这是第一次来看他吧？
　　“我想着来看你，你倒好，做出这样的事情！”苏父一直强调他做出的事情是如何地羞于启齿，都不肯指明具体的内容。在话的停顿处，他重重吐出了一口烟，呛得苏生咳嗽了几下。
　　“你妈，还有苏健他们都出去了，谁来看过你一眼，没有谁。我是看你一个人在学校里可怜，所以来看你。为了你，我今年就不打算出去了，在我们这个地方干干就好。钱少点没关系，还可以经常去看你，对不对？工厂我都找到了，还是今天找到的，包吃包住，明天就可以上班。我对你够好了吧？”
　　苏父的这段话相比于之前，柔和了很多。他显然想要字字句句尽显“温情”。
　　苏生一直惧怕母亲，是因为觉得她才有资格管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生察觉到这段话里面居然有亲情的流露。为了他才在这里找工作，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他这个打算？这样一个什么人都不爱的人，会爱他吗？
　　可苏生还是感到有一点愧疚，为了这血浓于水的亲情。于是他的头低得更下了。
　　没想到接下来苏父脸色一变，语气也重了起来。
　　“所以我来看你是看到了什么？我在这里工作又是为了谁？我整天辛辛苦苦又是为了谁？”苏父像是和谁吵过架一样变得脸红脖子粗，声音也一次比一次高。
　　苏生没有回答。
　　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个问题也无解。毕竟他从来感受不到来自父亲的关爱。妈妈虽然对他也很冷漠，但是他在家里吃的饭是她烧的，穿的衣服也大多是她洗的。这对他来说是切实的付出。
　　苏父满以为儿子会低头认个错，感受到自己的好。哪知他仍然是一声不吭。
　　没有得到回应。苏父忽然涌起一股怒气。
　　“看来今天不打你一顿，你是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他解开自己腰上的皮带，挥舞在空气中。
　　苏生听见空气里皮带的咻咻声掠过他的耳边。那声音十分冷酷而可怕。
　　没等到再说一句话，他的皮带向苏生挥去。
　　从小到大，因为他懂事，因为他是个乖小孩，父母都不曾打过他。他们常常以此为荣，仿佛小孩就是天生该挨打，这种意外发生不过是由于自己的宽宏大量。而皮带落下的一瞬，苏生想的居然是——终于挨打了么。
　　第一下的力道就很大，苏生感受到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疼痛，来自□□而非灵魂的疼痛。当然不会只打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下又一下。即使苏生能忍受疼痛，也情不自禁流出了生理性眼泪。
　　他没有嚎叫也没有哭闹，空气里只有皮带打在衣服上结实的声音。那种沉闷而压抑的声音。
　　苏父只管埋头打着。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可是他心底还是希望苏生说点什么的，哪怕是求饶的话。这样也能证明他是真心悔过。否则，真的要继续错下去吗？
　　直到他打累了也打得厌倦了，才将皮带重重摔向地面。此时，苏生仍然没有说过一句服软的话。要是有人掀开他的衣服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背上已经是青紫一片。皮带打过的地方，伤痕交错。
　　苏生感到背上是火辣辣的疼。这具身体好像不是他的，一切发生得都如此地不真实。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
　　“说！你是为什么要这个样子。”苏父又坐在床边，狠狠地指着他问。
　　“我不知道。”苏生的脸上是茫然的表情。这是真话。疼痛已经使他无法思考。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一个男生，又为什么是江泽，只是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后面再怎么费劲心思去分析都没办法得知其中的原因。
　　“不知道？”苏父重重地重复了这句话。他本身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不知道如何盘问。他只得想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叫什么名字？”
　　“李华。”
　　这是英语作文里面的固定“嘉宾”，苏生开始胡编乱造。要不是在这样的场景，这件事本来是有趣的。如果江泽知道的话，也会哈哈大笑的吧。会说他机智吗？会夸他聪明吗？可惜，他还被困在这里。
　　“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高三3班。”
　　又是胡编。
　　但是苏父并没有怀疑。
　　苏父得到这些消息就觉得自己儿子这是知错的表现，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然相当严肃。“你知不知道这是不对的？嗯？知不知道？”
　　苏生又没有回答。
　　苏父着急地推了还跪在地上的苏生一把，这让他向一边倒去，差点倒在了地上。
　　不过苏父不以为意，反而认为这种沉默就是不承认自己的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想到这里，他又是火冒三丈。
　　没什么好说的。
　　苏父愤怒地喘气，面目狰狞。可惜苏生没看见，否则这将又是一个噩梦。即便现在已经处于噩梦之中。
　　苏父在房间里不住地踱步，并且指着他大喊道，“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畜生，畜生啊！”
　　他重复着这句话。
　　这个时候苏生才觉得自己万分屈辱。下跪，挨打，辱骂，是一个不落发生在了他身上。尤其现在又是被骂作畜生。
　　年轻的血性差点使他腾地站起，可是他恍然发现父亲是真的老了。抬头的那一瞬间，眼角的皱纹和夹杂其中的白发赫然出现在眼前。岁月的痕迹是那么明显地留在父亲的眼角，即使不笑的时候还那么明显。
　　到底是顾念亲情，苏生选择了继续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