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白衣少年》苏九则

111、虚梦幻影

　　江泽睁开了眼睛。又是这样，他在这半夜里无缘无故醒了。这段时间他总是这样，在半夜里醒来，好像怎么睡都睡不安稳似的。
　　夜色朦胧，照亮了卧室一角。
　　江泽掀开被子，打算去上个厕所。因为月光很亮，他懒得开卫生间的灯，迷迷糊糊中就上完了厕所。
　　不知道是不是他幻听了，周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幽静的环境里，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是哭声。
　　这下他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恢复。
　　立马把他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走得很快，也很慌张。
　　会不会是自己疑神疑鬼呢？
　　江母坐在梳妆台旁，背对着他哭泣。那美丽瘦弱的背影虚虚实实，并不真切。他好似在梦中，但的确不是。而且他发现原来那时断时续的声音真的是哭声。
　　“妈妈，你哭了吗？”江泽打开灯，紧张皱着眉头，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这个场景无疑打破了他对未来的乐观估计。他心慌地不像话，手都在发抖。
　　江母自然没有回答，甚至慌张地想去找纸巾。可等他一走近，那是显而易见的，她在哭，他的妈妈在哭。哭声凄惨，十分悲痛。
　　江泽装作镇定的样子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递给她，江母接过，擦了擦眼泪。望着妈妈脸上还留着的泪痕，他一时思绪万千。
　　很明显这是由于离婚所带来的一系列消极影响。而且原来妈妈也不是真正放下，只是把这些悲伤藏了起来。他进而想到是不是出国真的更好点呢？她提起的时候脸上的幸福是无法遮掩的，看上去十分憧憬，是自己没有答应。
　　他一时很自责，为了自己，就要不顾妈妈的精神状态，万一以后发生更加严重的事情，他会不会痛苦万分。
　　朦胧的灯光照在江母的脸颊上。他忽然惊觉一向保养得当、气色红润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显老。之前他也注意到妈妈开始慢慢衰老，但没想到速度这么惊人。今昔对比，触目惊心。
　　他一向大大咧咧，很少有细腻的感情，现在却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母亲无私地爱他，为他做了很多，可直到她这样，他还自私地不肯走。
　　江泽静静地陪着妈妈坐了很久，直到她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你快去睡吧。”江母精疲力竭，背对着他，不让他看自己哭过的样子。
　　江泽很不放心，脸上忧心忡忡，但也只能听她的话，回到自己的卧室。
　　然而一整晚妈妈哭的样子盘旋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得安宁。
　　还好第二天是星期六，他睡得晚点也没有关系。
　　第二天江母起了一大早，给江泽做早餐。
　　江泽九点多才起床，吃妈妈准备的早餐。妈妈煮的粥香气四溢，他就着小菜多喝了几碗。江母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他。
　　“我去洗碗吧。”江泽收拾着碗筷。
　　“你坐着，我来洗。就这么几个碟子，很快的。”
　　他留在客厅，打开了电视，也不看，就这么开着。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江泽一大跳。原来江母洗碗的时候手里不小心掉落了一个碟子。
　　可是江泽反应过激，立马冲过去察看。
　　“妈妈你没事吧？”还好江母并未受伤。
　　江母心里歉疚，觉得昨天让儿子担心一场，今天又这样，“对不起。妈妈做事太不专心了。”
　　江泽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心里只觉得酸涩，催促她说：“你去看电视吧。我把碎片扫一扫。”
　　江母拒绝，“我还是把碗先洗了吧。”
　　江泽轻轻推着妈妈，让她洗干净手，然后推到沙发边，让她坐下来好好休息。
　　做好这一切后，他决定和妈妈好好谈谈。
　　“妈妈，昨天晚上——”
　　江母很尴尬，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没什么，可能是累了。”
　　“我知道，妈妈，你最近可能真的太累了。”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既然太累了，我们就去国外吧。”
　　“你不是不想出去吗？如果是因为妈妈的话，那还是好好再考虑考虑。要是你在国外过得不开心，妈妈也会过得不开心的。”江母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江泽郑重地点头，表示他是十分认真的。
　　他说：“也许我们真的应该换个地方生活，有姥姥姥爷在那里，我们去国外生活不成问题。再说，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们，也很想他们。”
　　江母偶有劝阻，奈何江泽十分坚持，罗列了去国外生活的种种好处。何况她本来就想去，最后同意了他忽然改变的主意。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江母主要是关心他在国外读书的问题，江泽则忧心如何放下国内的一切。
　　最后江泽想起陈阿姨说的有关于江父的话，于是打算去见他一面。
　　说给江母听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对他说：“应该的，也不能走得悄无声息。”
　　星期天照例要上课，他请了假，拨通了江父的电话，说要约他见一面。
　　江父在电话里惊喜万分，立刻都答应了。
　　这次见面是仓促的，即使是江泽，也没有做过多的心理准备。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见这一面。
　　两父子见面时都十分拘束，尴尬地快要冷场。还好这家店人来人往，比较嘈杂，掩盖了这种气氛。
　　很久没见，其实他们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过这次江泽的眼睛里没有厌恶，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江父。
　　江父的确憔悴消减了不少，甚至还冒出了几根白头发。他原来是一副负压的商业精英打扮，现在则穿得潦草随便。
　　换做以前的江泽是绝对看不出这些细微的地方，那时他生活幸福，不会注意到这些。然而经历了这些，他居然也能看到，也许真的是长大了吧。
　　江父明显带着不安的神色，这些天儿子的铁石心肠他也看到了，他只求江泽能够原谅他。
　　他嗫嚅着叫了他的名字，关心他吃了饭没。
　　他绝对没有原谅他，却也不再那么痛恨他。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沉默了几分钟，还是开口说了，“我要和妈妈出国了，以后就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短短一句话听得江父如同晴天霹雳。他希望他出国，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出国。何况这一走，他可能很难和他再见面了。
　　江泽说完喝了一口水，然而下一秒手就被爸爸死死抓住。“小泽，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你能不能不要出国啊！再等等好不好，一年，在国内读完高中再出去好不好？你现在还小，出国也不适应。还有语言，沟通也是个大问题……”
　　他说得接连不断，生怕江泽心意已决，要是其中有一句话能使他回心转意，那就是值得的。
　　可惜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江泽不为所动。这不是一时积累下来的，而是很多时刻积累下来的。
　　江父见劝说无果，又气愤地想骂他，又心急如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个劲地对江泽说：“你还是慢慢考虑。如果你要出国的话，那爸爸也会跟着你一起的。”
　　江泽不置可否。他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说完了该说的话，打算离开。
　　店里人来人往，江父终于失态地在大家面前对江泽大喊，“小泽，为你爸爸想想。”
　　江泽垂着眼眸，站起身来，“我走了，再见。”
　　江父怔怔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