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白衣少年》苏九则

105、返回学校

　　这些事情随着江泽父母的离婚而尘埃落定。
　　落幕的只是乱七八糟的事情，由此造成的伤痛仍在蔓延。
　　而江泽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不再是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子。以前他很喜欢和别人说话，而现在他在不说话反而觉得更轻松一点。
　　江泽没理由继续待在家里，于是继续去上学。他害怕见到的人有很多，几乎是每一个会碰面的人他都有所抵触。他知道只要他不说，大家就不会知道他家里的这些事情。可是，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小城那么小，一点流言蜚语就能从街头传到巷尾，叫当事人无地自容。
　　父母离婚固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比这件事情更不好的还是江父出轨。江泽心情沉重，仿佛是他犯下的错误。他没办法在这样缺失家庭的情况下恢复自信。他比之前父母疑似感情破裂还要感到不安宁。这种不安宁来自方方面面，让他无时无刻都变得敏感。
　　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他特意拉了拉书包的带子，不想叫人注意到他。可是，三言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跳到他背后，扒拉了他一下，“你倒好，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在家还是出去玩了啊？是不是很爽？”
　　三言满以为他是请假是遇上了什么好事，根本没往坏处想。和大部分作业“深重”的高三党一样，特别羡慕他能请上这么多天假。
　　“哪有？”江泽没有和往常一样嬉皮笑脸，语气十分低落。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到了回家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
　　也许妈妈现在在家里还在暗自伤神。
　　“哼，你连我都不说……”三言十分“哀怨”地说道，又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他要把这十几天的话都说掉。
　　三言这么粗神经的人当然看不出江泽脸上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忧郁。他原本这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现在却好像迈入了成年人的世界，眼神流露出成熟。
　　他们闲聊了好一会，大部分时间都是三言一个人自言自语。而江泽只是简短地应答。好在三言也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江泽把书摊开又合上，前前后后十几次。这就是在进行一项无意义的活动。可是他还是越做越烦躁。周围同学早就有了身为高三学生的自觉，不再大规模地打闹，而改为两两聊天。那么真实平常的学校生活一部分，如今他身处其中竟然也觉得恍惚。成千上万个正常幸福的家庭都好好的，只有他在这个十七岁的年纪遭遇到了家庭破裂，以那么一种不堪的方式。
　　十七岁的江泽一直是开朗活泼的样子，甚至早些时候还很张扬，可他没有叛逆过。对爸爸催促学习，保持成绩，提高英语，虽然有抱怨和不满，但都一一做了。他也算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吧，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正因为从自己身上找不出什么原因，越发显示出爸爸是纯粹犯了错误，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江泽回学校还是找时间和苏生一起在教学楼后面碰面。
　　很久没见，又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江泽自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看着眼神里闪烁着光芒的苏生，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请了好久的假！”苏生略微有些惊讶地感叹道。这些天他听课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看向江泽的座位。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心里一天比一天期待，也一天比一天思念。
　　江泽不想让他担心，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像是戴上一副刚做好的面具，有些破绽又有点生疏。可是苏生因为很想他，着急着见他，也没有发现异常。
　　“你——你还好吗？”看着苏生的样子，他说着有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你干什么？”苏生有些不解地问，但眼睛还是刚才笑着的样子。“我很好啊。”
　　江泽的手插着口袋，自觉一时失言。他摸了摸苏生的头发，肯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之间唯一应该聊的事情就是江泽刚刚遇到的这件事。可是，即使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和苏生说这件事的。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苏生又如何能接受？到时候两个人一起难过吗？就像他和他妈妈一样。还是勾起苏生伤心的事情，叫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又重新陷回去。
　　真是可笑啊，可笑。
　　江泽拉着他的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生先是和他谈了谈学习上的事情。他啊，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学习，自然也经常谈论。
　　真是不折不扣的“书呆子”，江泽想道。然而傻里傻气的，还能感觉到他很可爱。
　　不过江泽还是不想说话。
　　倒是苏生，平时不爱说话，看到他没说话，只好不熟练地开始找话题。
　　“那个，你上次不是说雅思考得那么好你爸爸会给你奖励吗？”
　　上次江泽实在是太高兴就顺嘴和他提了这件事，只是为了不泄露惊喜，说成是给他自己的。
　　江泽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没想到苏生找话题能找到这上面。他现在很不情愿听到他爸爸。只是也不怪苏生。
　　“嗯，快了。”他胡乱应答着。
　　“那也太慢了吧。”苏生评价道。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也没看出江泽的变化。
　　突然他又笑了起来，脸上藏着什么特别的事情。
　　“怎么啦，你怎么这么笑？”
　　“啊。”苏生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棒棒糖，“这些是给你的。”
　　“怎么买了这么多？”江泽看着眼前那么多的棒棒糖，十分惊讶。他两只手都拿不过来。
　　“我每天都想你。”苏生说得理所当然又带点淡淡的忧伤。“所以，你请了一天假，我就去小卖部买了一个棒棒糖。嗯，果然这样时间就会慢点。”
　　江泽看着手里五彩缤纷的棒棒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棒棒糖全部装进自己的书包里，而后看着苏生说，“你是不是傻啊？”要知道没有人能陪你永久，又何必付出全部真心？受他爸爸妈妈这件事的影响，他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的，尤其是爱情。
　　妈妈那么卑微地恳求爸爸不要离婚，那么动容地回忆他们的过往也无法打动爸爸。
　　说来也讽刺，他之所以在感情里那么炽热直白也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原本他们的家庭是多么地幸福，爸爸妈妈是多么恩爱，他才觉得感情本该如此。
　　他还是爱着苏生，可是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也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意外，让彼此之间的感情化为乌有。
　　“我可不傻。”苏生回击道。他一直笑着看着江泽，眼神里满是真挚的爱意。
　　江泽拉着书包的带子，也回以一笑。笑过之后，悲伤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江泽被一团愁云笼罩着。即使苏生在眼前也难以从父母离婚的现实里面走出来。
　　除了面对苏生，他还有可能笑出来。对其他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也许更糟糕，面无表情。
　　无论什么人和他说话，要他应答什么事情。他都是套固定的模板回答。
　　“好啊。”他眼神随意地落在随便一个什么地方。
　　这就是他通常的应对方式。
　　这事情只有班主任一个人知道。他是那种注重教学而忽视学生情绪的老师，同时更喜欢把学生当成一个整体看待，至于个体就顾不太上。五班的学生正处于发力状态，看起来劲头十足，一个两个学生意志消沉倒显得没那么重要。
　　班主任客套话一说，只走了一个过场。而江泽也不在意，说实话老师不管说多少话，他也没办法解开这个心结。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不经过时间不能恢复。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在意还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怜悯好奇。
　　他就在这样沉重的心情中，度过父母离婚的日子。更多的时间他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其实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父没有来学校找他。这也是他唯一觉得不那么难办的事情。要是江父真的来学校找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到时候就什么都完了。
　　江泽自己是没办法想明白这些事情，而他出于种种原因又选择不说。这样下去，他就变得和之前很不一样，精神气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