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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浪漫过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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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例会结束,晨间查房。
“26床我早上刚调整了医嘱,开处方的时候记得核对。”
何意思应下,在笔记本上勾了一笔。
床位紧张,昨天新收的病人就住在这里。两人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男人从椅子上起身,有些眼熟,何意思回过眼也没多想,转而询问第一床的病人。
病人自述痛得厉害,吃不下饭。
这是一位肺癌终末期的患者,双颧凹陷得厉害,脸上手上也仿佛只剩下一张皮包裹着干枯的身躯,此刻蜷缩在床上。
早已和家属沟通过需尽早准备,可病人自己有很强的求生欲望,希望医生能再想想别的治疗方法。她纵使心中不忍,但也明白再化疗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
关正兰出言安慰说会开点止痛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双倍剂量的盐酸吗啡都镇不住的痛,怎么样才算解脱呢?
病人明白这棵救命稻草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可就算再心如明镜也不愿轻易放手啊,毕竟,这是自己的命,这一放,就再也没有来时路了。
两人转向下一床,刚刚那个男子从他们进来便起身站在床尾,静静等待。
“正兰。”他视线落在她脸上,温声开口:“何医生。”
面前人戴着口罩,何意思听他说话声音耳熟,遂试探性地叫他:“卫老师?”
见他轻轻点头,她微怔,看向病床上的人,耳边传来关正兰的声音:“这是卫老师的母亲,前几天刚做完手术从普外转上来的……”
早上在办公室看到了,乳腺癌根治术后化疗,患者选择了最为保险的手术方式,万幸发现得不算太晚,没想到竟然是卫善弈的母亲。
原本关正兰想另外安排病房的,毕竟隔壁床的病人形销骨立的样子着实会让其它病人倍感压力,心态不好的会直接影响治疗效果。不过床位轮转紧张,梅心芙慨然接受了,反倒安慰他治病而已。
饶是卫善弈第一眼见到隔壁床的病人也被深深震撼到,不过他涵养了得,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倒是梅心芙见隔壁床坐立难安时出声问候,并给了他一个洗好的苹果,很红很红的大苹果,入院时买的,她很喜欢吃。
“梅姨,这是何医生,以后就是您的管床医生了,有什么都可以叫我们。”
“好好,先谢谢你了何医生,给你们添麻烦了。”梅心芙笑着点头。
“梅姨你安心养病,其它的都不用管。”关正兰语声温淡,又转回头对身后的人低声说:“有什么事就说,别怕麻烦人。”
何意思见那双眼睛微微弯了一下,他应:“好。”
她心中轻叹,最好是真的应下了。
查房完毕两人出了病房,她顺手关上房门,见视窗那边卫善弈正给病床上的人整理头发。
幼时的她也曾见过梅心芙,那般从容的人是她见过的人中独一份,即便放在阅历丰富了许多的今天来看,依旧是气韵无双。如今她身患重病穿着病号服依旧得体,温言温语,不见半分憔悴。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刚刚医生也说了,化疗前要吃早餐,不然人受不住。”卫善弈在外卖平台上点了些吃食,不吃可不行。
梅心芙笑了笑应:“好吧。”
此时病房外走过一道身影,只一瞬便消失在视野中。一身白衣,严肃又认真。他回过眼,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她的样子。
所有病房查房完毕,何意思推着治疗车进来时,梅心芙正打着视频电话,卫善弈见此退到一旁给她留出空间。
见医生进来,梅心芙笑笑:“奶奶这边先挂电话了哦,小明想奶奶了就给奶奶打电话。”
何意思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小脸,像葡萄一样的圆溜溜大眼睛,甚是可爱,电话那端童稚的声音说:“小明在家等奶奶回来哟……”
她没有出声催促,只是拉上周围的帘子,站在一旁等候。病人的合理需求,她向来很宽容。
梅心芙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生病的事没告诉小孩。”她解开病号服,露出手术刀口。
“明白。”她拆开包扎检查伤口,温声道:“您伤口愈合得挺好的,只要注意着别感染就好了。”她拆开一盒换药包,铺上中单,戴上手套开始换药。
梅心芙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伤口处浸着碘伏丝丝清凉,愈合的痒意顿时缓解了许多,“何医生,你帮我多用碘伏擦一遍吧。”
夏季炎热,伤口难得透口气。
何意思闻言将剩下的几个碘伏棉球都擦完了,将伤口重新包扎好,“伤口保护得很好,再换两次药就可以拆线了。”
梅心芙感激地笑了笑,这位年轻医生倒是耐心好。
下午五点,白班下班。
何意思准备从消防通道去十二楼看看那两个受伤的人,去游乐场还能摔骨折?这俩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消防通道里有人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她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等待,无意偷听,只是里面的人吐字太清晰了,想不听清楚都难。
“善弈啊,公示已经通过了,今年学校的研究生招生简章里导师名单已经更新,你可以正式开始招学生了。”
电话那端的人很高兴,至少比他这个当事人高兴,没听到卫善弈的回应也自顾自说着:“今年是你评优秀青年教师的关键年,过了35岁就没机会了,还有一年你可别再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了……”
基础学科学术链两极分化严重,底端研究者成果难出,顶端大佬后继无人。自己年近六十凭着一腔热情燃烧了几十年的岁月,就盼着能有更多的人继承衣钵。
无论是品性还是学术思想,他这个学生都是个中翘楚,被他寄予厚望。
“我知道了,老师。”卫善弈语气平静,听不出过多情绪,“过段时间我再去看您,最近抽不开身……”
可如今被寄予厚望的人自觉一身窘境,难以为续,挂上电话后一声轻叹。
他推门出来时,不远处何意思立正身,朝他笑了笑,也不知她在门外站了多久,此刻换下了白大褂,应该是下班了。
他捏捏手心,明知故问:“何医生下班了吗?”
“今天白班。”
两人简单寒暄后,何意思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准备上楼,他也转身离开。
高大挺阔的背影即将消失之际,她突然出声叫住他:“卫老师。”
卫善弈疑惑地回头,看见她脸上略带安慰的笑容有一瞬失神,原本浸水沉寂的心忽然动了一下,陌生的感觉让他不自觉捂上心口处。
“现在的医疗水平还是很高的……”乳腺癌患者的生存率和生活质量比以往大大提升了。可话说到一半她就后悔了,起不起得到安慰的作用她不知道,面前的人似乎怔住,她心中祈求千万不要适得其反呀。
那般如冬之日夏之云的人,实在不忍心见他眉目轻蹙心事重重。
他脸上浮现一丝笑,认真道:“谢谢。”
见此她稍稍心安,转身离去,只剩被安慰的人看着人影消失的楼梯口,久久失神。
许一言住院的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26楼。
邹成拥笑她犹有童心,她听了两句便挂掉电话,动作十分自然。一上午尽接电话去了,烦了直接统统拒接。
中午邹成拥又打来电话,这回问的是她想吃什么,许一言只要了两箱矿泉水。
天气热,医院只有开水,一股味儿不说,要是急着喝简直能要命。三个人两箱暂时够了,喝完了再买。
那边很快发来消息,许一言给余惟肖下令跑腿。
没一会儿,余惟肖便提回来两箱矿泉水,“姐,还有呢!”
他又吭哧吭哧跑出去,回来时手上多出几束鲜花,手指上分别勾着零食水果卤味,一股脑儿全摞在许一言病床上。
一路上都在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感觉不是来陪床,而是来搬家的。
许一言盯着那几束鲜花嘴角直抽,给邹成拥打电话。铃声响了没人接,她不死心又打,等得不耐烦了干脆按了免提搁在床头柜上,一边翻看堆在床上的东西。
这回那边倒是接了,语声轻快:“干嘛嘞?”
“买这么多花干嘛?摆不下了,浪费。”
那边静了两秒,似乎忍耐着什么,又听见他说:“那花又不是给你的,是黎敬和我送给余霁的。”
“……”
病房里空气霎时凝滞,安静得只剩下电话那头邹成拥似笑非笑的声音。
许一言身形僵硬,自动脑补旁边那人戏谑的笑容,瞪了一眼忍笑的余惟肖,不甘心又问:“那怎么有三束啊?剩下那束给我的吗?”
这厢还没等她说完,邹成拥又开口了:“噢……在电梯放东西的时候,有位女士,美女,听到我也是给12楼9病室25床送花,顺便一起送上来的,也是给余霁的。”
“……”
八九月的晴空霹雳照彻病房,劈得许一言的微笑面具轰然开裂。
她闭了闭眼,无声哀嚎,万分恼恨自己手欠开免提,这下丢人丢到家了,年纪轻轻的就要社死了吗?
余光瞥向身侧,还好还好,他很淡定,这次没笑话她。
可身旁那人越是不动如山,老油条脸上也越烫,要不还是笑话一下吧?不然我怕我晚上做梦都不踏实!
“你不会也想要花吧?”邹成拥那边迟疑了一瞬,只一瞬,再多一秒都是对许工“工地女悍匪”名号的不尊重及不信任。
他朗声大笑:“26楼那群人说你肯定不想要花,所以全买吃的了,都是我们精心挑的,怎么样?懂你吧?开心吧?”
“……”
开心个屁,这群人真是对浪漫过敏,偶尔送一回怎么了?
许一言挂断电话隔绝尬源,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改尴尬面色先下手为强,催着余惟肖:“快,把这些花都给你哥抱过去,等一下……”
她又指着一束包装格外精致的,风格明显与其它两束不同的花,“把这一束美女送的花抱去给你哥看看,其它两束找个角落丢着好了。”还着重强调了“美女”两个字。
死贫道不死道友,聪明如我。
奈何有人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余惟肖还没有什么动作,就听见他淡淡地说:“放窗台上吧。”
一束都不想要。
原本还以为他能多瞧两眼呢,没想到连个正眼都没给,那束精美的花就被打上窗台了。许一言暗忖连邹成拥都说是美女的话,那指定是个大美女。
这个人指定也是浪漫过敏。
浪漫过敏的人保持着原先的卧姿,带着护颈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他早就收到了那位美女的微信,想来是在Rosebud没找到他,百记告之的。
许一言忘性大,没一会儿就把尴尬情绪抛诸脑后了,开心地朝余惟肖招手:“快来看你想吃什么。”
两人一顿挑挑拣拣,好不快乐。
余霁轻叹一声收回目光,没头没脑真好,快乐比别人来得简单。
没头没脑的人一边吃一边悄悄咪咪地在余惟肖耳边问:“送花那美女你见过吗?”
“没有。”余惟肖摇头。
“你哥给你找嫂子你都不关心一下?”
“我关心啊!”余惟肖睁大无辜双眼。
“你关心个屁!”什么都不知道。
余惟肖立刻坐正,看看许一言,又看看旁边的哥哥,郑声道:“我真的关心啊!”
“……”
臭小子吼这么大声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