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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三十年前的旧信 29 ...

  •   又是一阵杂音闪过,接着奥古斯特含笑的声音响起:“诸位,今天大家能够齐聚在这里,我感到很欣慰。”

      “是我们的荣幸。”所有人低头回答。

      圆桌会议没有主位,但奥古斯特坐在哪儿,那儿就成了主位。会议室的上空,高悬着一片弧形的天顶,创世纪的壁画绘在众人头顶,从洪水方舟的故事,一直讲到了亚当被驱逐出伊甸园。如同圣经中的上帝,奥古斯特环视全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圆桌对面。那儿坐着他多年前的老朋友,不,也许说是敌人更为恰当。

      蒙德一声不吭。男人昂着头,将一支老式的马克沁机枪抽出,放到了圆桌上。

      腥腐的武器沾着旧血,奥古斯特瞥了一眼。他不做理会,转而点点头:“也是我的荣幸。这代表我们,都是被一个相同的使命召唤而来。离上一次天授使命,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关于那段岁月,我们当中,有的人未曾经历,有的人已经淡忘,有的人不愿提起,有的人已经陷入长眠。所有活下来的人,他们都选择沉默不语。历史总是这样,它轻描淡写,就可以把一切全揭过去。但没关系,它无法让我忘记!就由我来告诉你们,调停会的使命,它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他哼起《天佑英皇》的旋律,二战时的军歌在大厅内空空回响。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在和声。

      直到哼完,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很多人都忘记了,过去的我们,是如何在血海中翻滚?如何在敦刻尔克的沉船上失意?又是如何拉下亚欧大陆的铁幕,把世界上另一头怒吼的雄狮,拖入大梦,用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割断了它的脖子?”奥古斯特用手指着心口,“很多人都忘了,他们觉得过去的东西不再重要。一场战争,赢了,就站在顶端,领导世界的新秩序。输了,那就推倒,一切重新来过。他们沉浸在和平,尤其是虚伪的和平之中,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什么时候,狮子居然贪图起家猫的安逸了?但我告诉自己,这世上任何人,他们都可以忘记那段岁月,但唯独我不行。”

      “这就是你今天披着军官服,高坐在这里的原因吗?”蒙德幽幽地说。

      奥古斯特摩挲着袖口,面露怀念说:“旧东西总是承载着一些回忆。它让你想起了从前,不是么?”

      “袖口处有四道金纹,就像闪电一般。我还记得,那是二战时,英国皇家海军采用的军服形制。你当初就是海军的一名军官。”蒙德说,“但说起从前,还真没什么好回忆的。我们那时,可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啊…百代长,你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你应该知道,那时候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无名小卒,打骂新兵是常有的事,因为他注定死于战争。有那么两三年,你只能睡在最破的船舱里,每夜海水灌进床铺,湿淋淋的,根本睡不成觉,倒不如一个人望着月亮发呆,还来得好受些。”

      男人耸耸肩,继续说,“你别笑,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当初我还不是后来的猎鹰团上校,我一年的薪水,连一副望远镜都买不起。平日里就像条流浪狗,只能吐吐舌头,闻着别人罐头里的肉腥味流口水。好不容易过次生日,我的战友溜去农舍偷了个鸡蛋,他想要为我做个蛋糕。因为他说我应该有个蛋糕,谁过生日没有蛋糕呢?要是没有,那也太可怜了。可是谁也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做,我们精通如何组装一门杀人武器,却对小小的蛋糕一筹莫展。后来我们生了个火,好歹把鸡蛋弄熟了,我又插了根木筷当蜡烛,让它勉强看起来像个蛋糕。就在我双手合十,想要许愿的时候,敌人的炮火突袭,把我的蛋糕和心愿炸个粉碎,连同那个想要为我做蛋糕的战友。我都快忘了他的样子,只记得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祝我生日快乐。好了…讲故事就到此为止了,没什么可怀念的。当初我们是在战争的鼻息下,瑟瑟发抖的蚂蚁。我做梦也不敢想,有一天,我们能像现在这么风光。我们怎么能在谈笑之间,就判决了一个人的生死呢?”

      听到领袖们谈起自己卑贱的过去,百代们的头都要垂到桌子底下去了。他们不敢听,却不得不听。现在的奥古斯特和蒙德,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把核|弹|头往哪座城市上空扔。但他们曾经,是只能呆呆仰头,看着火炮落下的傻瓜。说起往事,两位当事人的神情无比坦然,像是在谈及另一个人的痛苦。

      “你的记性不错。几十年前,我确实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士兵,突然有一天,我的国家要我拼命,我就得豁出这条命。”奥古斯特微笑说,“当年,我就是穿着这件军装,义无反顾地登上了皇家的驱逐舰。出发时,舰长站在甲板上,他像个疯子一样,朝着所有人大喊,菲尼斯特雷号上共有八千发机关炮和鱼|雷,不算多,但他希望有人能坚守下来,和他一起,直到打空最后一发!让那些恶魔,统统滚回他们肮脏的老家!我们都被舰长的话鼓舞了,不只是为了国家,谁不想做英雄呢?只有战争,才能让一个无名小卒,转眼便成为号令千军的将军。那时候,我欣喜若狂,坐在舱口,一遍又一遍地调试着舰炮,想要一举击沉对方的潜艇。我已经沉浸在幻想里了,想着我授勋那天,该戴哪顶军帽。可现实是残酷的,舰长没告诉我们,德军的部队有八十万发火炮。”

      “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就像马普切人用长矛,妄图抵抗一整个骑兵团。可人家是扛枪扛炮的文明啊,你在他们面前,就像一个穿纸尿裤的婴儿,拿杆纸糊的红缨枪就敢与他们斗么?结果当然是失败了,马普切人被砍掉手脚,扔到了荒原上。”蒙德叹了一口气,“但你们撑下来了。以命换命,你们就是这样,才拼死守住了大不列颠的每一寸海域吧?”

      “是的,我都不敢回想。那一天,是我一生当中最痛苦的一天。我的同伴们,我看见了他们的尸体,成堆地垒在甲板上,被炮火掀落水面。当时我还有空想,那些死掉的人,他们大多没有信仰,最后却被迫选择了海葬,灵魂被海鸟衔走。我就是在那一刻,突然改信了上帝。我在心口画了道十字,不是乞求活命,我只是希望有个神,能把我的灵魂,从冰凉的大海里捞出来,我不想要那么冷了。最后菲尼斯特雷号被炸开了巨洞,舰长开着战舰,撞向对方的钢铁巨兽。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看到一支巨大的光箭撕开了菲尼斯特雷号,在相撞之前,它的能量爆了开来,终结掉所有生命。”

      蒙德遥遥望着奥古斯特,眼神如炬:“高浓度时空游质的武器,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单独对付得了。我们的敌人,不只是德军的纳粹分子,还有一些和我们骨血类似的怪物。”

      “是啊,单纯的政治战争,怎么会牵扯到调停会参与呢?”奥古斯特低声说,“我们当中的一些调停者,还有站在我们对立面的家伙,他们混入了纳粹的指挥官中,用时空之力扭曲了战争的进程。他们用小范围的时空倒转和静止,使输的战争变成赢的。他们驱使异形的怪物,在前线屠杀凡人。在集中营里,他们对人体注射时空游质,希望获取实验数据,让更多士兵安全地进化成the mediator。野心家妄图以此,来握住世界的权杖。结果越来越多的人被拉入深潭,投入到这场战争中来。”

      “只要战争一天没有结束,象征安宁的白鸽,就永不会飞来。”

      “所以调停会才派了大批调停者,加入了反纳粹的阵营。二战看起来是法西斯与反法西斯集团的斗争,实际上也是调停者与调停者的斗争。那一天我目睹了时空游质,被运用到战场上的威力,也就是在那时,我完成了进化。时空之力让我活了一百多年,直到现在,我还有力气举酒,替那些死去的同伴缅怀,也替自己缅怀。”奥古斯特虚举起酒杯,仿佛自己真的有杯陈酒,想要敬给众人,“今天,我带上旧衣来到这里,就是希望能唤醒诸位的记忆:永远,永远不要忘记那个时代。”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战争这种东西,又有什么好缅怀的呢?”蒙德擦拭着枪身,轻声问,“在那场惨剧里,我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几个人的野心,和一群人的无辜。调停会的使命,就是守护世界的秩序,而我们做到了。”

      “你看到的,只是大多数人看到的。蒙德,你不该站在底下,和平民一起仰着头看,那你最后什么也看不明白。蝼蚁怎么能遥视雄鹰的苍穹呢?”奥古斯特摇了摇头,环顾四周,“但我始终记得,我们在那次战争中,究竟失去了怎样的东西。”

      “百代长,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蒙德直视着男人的眼睛,“那场战争,是我们赢了。纳粹元首希特勒,在地下室自尽。他的尸体裹着军毯,被士兵们淋上汽油,在熊熊大火中烧成了灰烬。之后我们让原|子|弹落下,关于时空游质的研究被雪藏,真实的世界线也被改写。而该被审判的人,也都被投入了国际军事法庭。德国签署投降书的那一天,我记得,是你把笔亲手递给了对方的海军上将。那个人,当时眉毛拧得就像条蚰蜒,可他还是签了,因为他们是战争的输家。而你,你是战争的亲历者,你怎么能弄不清楚,我们到底是输是赢?”

      “这正是我想说的。副长,你以为我们真的赢了吗?”奥古斯特语气平静,可从他的眼神里,蒙德读出了愤怒。很难想象,在一个人心底,怨恨会藏了几十年之久。

      “如果我们真是赢家的话,这么多年,我们的国家,就不会被困在一座小小的岛上了。当年,我们在德黑兰,和美国,还有苏联,我们坐下来商议,该由谁来开启第二战场?我们把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宝剑,递到斯大林的手中。他放下嘴边的枣木烟斗,双手接了过去,那时候,我们是平起平坐的。之后很多年,我们都没有像当日那样,在世界面前,挺起属于帝国的脊梁骨过了。肢|解,我只能想到这个词,它很残暴,可说得没错。美国和苏联联手肢|解了英国,我们的国家从此一蹶不振。蒙德,难道你不怀念当初的日子吗?”

      “太阳终有一天会落下。百代长,你不该强求。”蒙德淡淡地说。

      “所有经历过帝国辉煌的人,都不会忍心眼看着太阳变冷,最后掉进黑暗里去。”奥古斯特转头,“马桑,那么你呢?你忍心吗?”

      被指名的百代者,马桑曾是上议院的议员。面对首相他也能侃侃而谈,当初就是他忽悠着丘吉尔进行军组重改。但面对眼前的男人,马桑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是被狼咬住了喉咙。最后他只能吐出一句:“我不忍心…”

      “很好。”奥古斯特又转向第二名百代,“你又是如何看的?”

      “如果旧时代,比新时代更让人看到希望,那就回去。”德拉诺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你说得很好,德拉诺委员。但我要纠正你一点。”奥古斯特说,“我要带你们去的,是新时代,一个附生在旧时荣光上的,却比旧时代更耀眼的太阳。”

      “是,我记会下您的教诲。”

      奥古斯特非常满意:“副长,你该听听大家的心声。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我们蛰伏了太久,就像一只蝉,在地下闻不见花香,藏了十七年,才看到一个夏天。而现在,夏天就要到了,调停会将连同整个大英一起,迎来换骨的新生。”

      “这是大家的心声,还是你一个人的心声?”蒙德讽刺地笑笑,“百代长,你真该庆幸你现在在英国,而不是身处德国。你的这些言论,简直就是军国主义复辟的前兆,要是敢在德国街头发表,你铁定会被愤怒的市民打翻在地,然后押到犹太人的墓前,用一把火,把你的罪孽烧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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