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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十年前的旧信 2 ...

  •   自从那一天起,赫希遇见了安菲娅,彼此都再也不是孤身一人。赫希拧开了车钥匙,法拉利跑得就像野兔一样快,路上的风景在玻璃窗外闪过,副驾驶上永远坐着安菲娅。

      赫希带着人,去仙本那海深潜。因为奇相的关系,她们可以潜到更深的地方,普通人去不了的世界,两人却可以轻易到达。海水就像绿松石一样青碧,万物都在面前游来游去。赫希一个个指给安菲娅看,那个鱼唇上长着波纹的是苏眉,红中带白点的则是东星斑。

      大海就是她的故乡,赫希就是小海灵,她把自己最熟悉的王国,全都告诉了安菲娅。

      深潜结束,女孩们就上岸,踩着沙子,一路走回种着椰子的民宿,海绵宝宝的拖鞋咯吱作响。马路边,赫希看见一个广告牌,她停了下来,惊奇地念着:“发起人肉骨茶。什么是人肉骨茶,为什么要发起它?听上去好惊悚。”

      安菲娅假装嫌弃地说:“傻瓜,是发起人,肉骨茶。”

      “对不起,是我没文化,断句断错了。”赫希认错向来积极。

      “这是一家茶店的名字,名字叫发起人。肉骨茶就是茶,只不过茶汤里有猪骨,再加上几味中药,用大火炖开,直至骨头变得软糯,勺子一碰就碎了。从效用上说,它可以治疗风湿病、以及祛寒。肉骨茶分为新加坡的潮州派,还有马来西亚的福建派。发起人肉骨茶属于潮州派,白汤底的,里头的胡椒味很浓。我没喝过,但我猜,味道应该不错,毕竟人都排到了街上。”安菲娅的目光指了指,店前人潮爆满,拥挤得就像粉丝排队等爱豆签名。

      赫希一手握拳,打在掌心:“我明白了。我还以为,马来西亚人民都太彪悍了。连贩|卖|人口的牌子,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挂到大马路上了。”

      “所以说,没文化害死人啊。”安菲娅悠悠地说。

      “那我们现在就去喝喝看,那个肉骨茶。要是好喝的话,明天就再去试福建派的。”赫希一蹦一跳的,在前面走着。心里头高兴的时候,她走路就没有规矩。

      安菲娅在背后默默看着,目光也变得像湖一样平静。早上给赫希编的鱼骨辫,已经在风中散开,女孩茶色的卷发,随着走动轻晃,像小耳廓狐耸动的耳朵,让人心痒。明明身在异国他乡,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安菲娅就再也没感觉到过孤独。

      回忆如同一条赤梢鱼,浅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耀,尾巴有力地跳动着,砸在安菲娅心头生疼。

      “早知当日,我就该扔你在垃圾桶里发酵。”安菲娅恨恨地说,思绪回到了现实。

      赫希换了只手,握住手机,漫不经心地点头:“朋友,你就这么讨厌我么。我何德何能啊?”

      “你可太能了。每次让你做任务,你推脱的理由都能编出花来!做不做,那可全凭你的心情。”安菲娅抱怨个不停。

      有时候,专员想要联系人,电话打过去,赫希说她正在西西里弹着吉他,埃特纳的火山刚刚喷发,灰烬就像雪一样,落在了她的发间。她愿仰头,让火山灰亲吻她的脸颊。但下一分钟打去,赫希就换了个地方。她说,你听错啦,我不在西西里,而是可可西里。有一只藏羚羊宝宝,就像箭一样从我面前窜过。我要去追它了,先不和你聊了。

      赫希说的没错,她就是喜欢流浪。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射手座,天生放纵不羁爱自由啊!但调停会找不着人,就来使唤安菲娅,因为千万人里,只有她能找得着赫希。安菲娅觉得,自己犯了个错,她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捡错了人,她误领了个麻烦回家。一个少女,冰雪白玫瑰般冷艳,怎么能从一个用长弓的冷酷女杀手,变成了鞍前马后的保姆呢?

      安菲娅每天的任务,就是和调停会打小报告。保姆报告说,对对对,大小姐今天去毛里求斯玩了,因为她能祈雨,她一声令下,就能让天上落下雨来,就像水库泄了洪。脸上沾三道泥巴的野人们,都觉得她是神,纷纷跪下来,恳请她当族长。等过几天,她玩腻了,大小姐才会回来做任务。在此之前,诸位请耐心等待,反正这家伙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回来之后,她还会赏你几块当地特产的泥巴玩玩。

      电话那头沉默了,接线员压低声音问,你真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吗?安菲娅说,智商二百五的人会信,就看你认不认为自己聪明了。然后她果断拔掉手机卡,折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里。

      赫希喝完芬达,手指捏着易拉罐,开始玩了起来:“因为我是被你捡回调停会的,我只欠你人情,但我不欠调停会的。”

      “听起来像是雏鸟情节。”

      “多少有点吧…但我早说了,我讨厌铁腕统治,所以天生和调停会八字不合,到最后,不是它克死我,就是我克死它。”

      “合着调停会是娶了个八字很硬的小媳妇进门么?我知道,你早就看不惯调停会的某些规矩,还有那位百代者了,你觉得猪都比他聪明!”安菲娅听着声音,罐子的气瘪掉,变得空空如也。她希望能如法炮制,一拳,就把赫希捏得扁扁的,“但这次的任务,你可别想再逃了。我们必须借助你的力量。”

      “怎么,难道调停会看上了英国女王的珠宝?当初加冕仪式上,女王头顶圣爱德华王冠,王冠用纯金打造,重量超过了5磅,上面嵌着3000颗宝石。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光明山钻石,像只琉璃盏似的,闪闪发光,是个女孩都喜欢。你会喜欢么?”赫希反问。

      “只要它值钱,我就喜欢。”

      “那我也喜欢!但我们喜欢,很正常,可调停会的那些老王八,他们不会也想要吧?什么时候,他们如此有少女心了?女王一把年纪,她老人家的小金库,调停会还要觊觎么?还要不要脸了?”赫希连连发问,最后得出结论,“百代总不会派我亲自去和女王谈判吧。说实话,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赫希把芬达罐扔走,扭头打开笔记本。她一心二用,单用一只手,在电脑上飞速打着字,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女孩手指翻飞,如同弹奏着钢琴的黑白琴键,流淌出泡沫般轻盈流畅的感觉,令人赏心悦目。

      “免了,这件事我看你办不到。”安菲娅摆摆手。

      “多谢体谅。”赫希调侃说,“虽然我和你说过,我家以前,确实是某个王爵的后代。但我想抢人珠宝这种龌龊事,女王她老人家,也不能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就随随便便同意的。你不要我开口,我还舒了一口气呢。”

      安菲娅扶额,电话那头长长地叹气:“有的时候,我是真的摸不清你脑子在想什么。说不准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故意装迟钝。”

      “这叫做聪明的糊涂。”

      “你少得意了!你用你那小脑瓜想想,我们怎么会派你做这种任务?我们是暴力机关啊!又不是做小买卖的!”安菲娅嚷嚷着,“谁在乎那团碳分子?我们要搞的,可是核|反应堆啊!”

      “但真正的任务是什么,我也不想听。对于不想正面回答的话题,我就会用最离谱的话,给它堵回去,让对方无话可说。”赫希说,“这和我说,我在毛里求斯当族长一个性质。你听了就得琢磨,这太离谱了,我不信。但转头一想,谁会说一戳就破的假话呢?这时候,你就开始分析,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假了。我其实是在等,等你自己说服自己,最后得出结论,我确实在食人族当族长来着。然后你又会反思,打扰一个族长办事,是不是不太好呢?这时候,你的羞耻之心就得到了锻炼。”

      “我觉得是你该感到羞耻吧?”

      赫希耸耸肩:“不好意思,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没给我配这种情绪。”

      “算了!”安菲娅大喝一声,制止了脱缰的话题,“你每次都能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远。不和你废话了,说回正题。”

      安菲娅把资料传了过来。赫希在电脑上点开,一栋摩天大厦的内部结构,如擎天柱般,黑白色的剖析图层,呈现在她的眼前。

      “任务地点,伦敦金融城,主教大街。据附近的C级人员报告,目击从傍晚18:35开始,「MiraclexClock」大厦六十层以上的高层突然起火,原因尚不明确。但经扫描,大楼内出现了时空游质的波动,能量极强。百代者判断,至少需要一名A级人员前去修正,他们任命你为这次行动的专员。”安菲娅说。

      赫希沉思了一会:“奇迹之钟…好熟悉的名字。”

      “你当然该熟悉了。奇迹之钟,是坎贝尔家族的产业之中,最标志性的建筑物之一。它是一栋楼高1078英尺,总计70层的金融大厦。英国人声称,其大楼顶敲响的钟声,能带领着全国经济,重新走向辉煌与奇迹。”安菲娅解释道。

      奇迹之钟,可以说近乎于英国金融的代表。作为让无数人挤破了头也想进入的行业龙头――Weinmann(维曼)公司的象征,一直屹立在伦敦市中心。主教大街,又被称为“亿万富翁大道”,而奇迹之钟,则是金融城里的最高建筑。附近的利敦贺拱廊市集、无数名人豪宅,哪怕是世界银行,都要匍匐在它的脚下,就像教皇接见虔诚的子民。再富有的人,又或是联合集团,都要在奇迹之钟面前,低下他们高贵的头。

      安菲娅顺带传了段视频,网路畅通,赫希就下载下来看。那是BBC的记者,在街头做的一次随机采访。记者是个秃顶瘦子,而被采访的人,视频上显示他们发际线堪忧,外加一律看不清嘴唇。看起来,还蛮符合英国男人一贯的水平。秃顶手持话筒,提问说,嘿,如果你们必须做出抉择,在能代表英国的大本钟,还和奇迹之钟,两者之间,硬要舍去一样的话,我亲爱的市民们,你们会如何选择?结果一边倒,大多数人会说:那就留下“奇迹的钟声”。

      被采访者中,有一名中年男子,他梳着个闪闪发亮的背头,表情夸张地说:“我选择留下奇迹之钟。大本钟没了就没了,啥破钟啊,修了四年也没修好,不要也罢!毕竟不能让日子变得难过,人总归还是要吃饭的嘛。奇迹之钟,那可是英国经济的中流砥柱啊!我都无法想象,要是失去了它,英国经济会走向怎样的境地。”

      镜头外,他向记者示意,能不能把这段话,放到金融城的各栋大厦电子屏上,全天24小时滚动播出。

      “嘿嘿,没准维曼公司的高层们,看了我的诚心发言之后,人就会很感动,没准能破例让我进去工作呢。”中年男子摸摸稀疏的后脑勺,如是说。但很可惜,他这段话没被剪掉,男子的企图,被卧底记者彻底暴露了。可从他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奇迹之钟在英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足可以压过大本钟去。

      而通话中,安菲娅继续说:“所以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赫希·坎贝尔,这可是你家的产业。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你家大楼着火了。就你还傻乎乎地,跟我瞎聊天呢。你知道每多浪费一秒,你家的公司,就会多烧上一秒么。”

      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陷入了沉默。

      安菲娅心头一阵窃喜。她手指使劲,按住了自己的人中,忍住不笑出声来。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她还能看到赫希失态的样子。

      她见识过坎贝尔家的财力,赫希经常在拍卖会一掷千金,对她来说,那就像上厕所前喝个水,稀松平常。日本的天野法师,是真言宗的大家,出于个人兴趣,天野法师制作了一批女儿节的布艺玩偶。他不是正统手艺人,弄不懂什么すわとう刺繍,或者是银线盘绣的规矩。衣服的针脚,说好听点是质朴,其实在行家眼里看来,实在蹩脚得很,就像三岁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但整套的仪仗,从天皇、皇后,三宫女,再到五伴者的玩偶,却是一应俱全。底下还堆满镜台、重箱,缠着红罗的马车,以及背后一个绘着金牡丹的屏风。男玩偶面色如玉,腰间束带。女玩偶则是黑发如瀑,穿着“内里雏”的十二单,像只华丽的凤蝶。服饰看起来,充满了室町时代的风格。

      形制很考究,但绝对算不上精致,拍卖的人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这件藏品唯一的噱头,就是天野法师的名号。结果三月三前,赫希在宫城拿十亿日圆,力压了众人,以溢了不知道几倍的价格,买下了整套玩偶。拍卖行的管理者欣喜若狂,一行人鞠躬,目送藏品上了直升机,然后空运回英国的老家。在家里才放了一天,赫希就把宫女摆上了主位,和皇后相亲相爱。然后转头,又把天皇赶去驾马车…彻底腻味之后,可怜的小娃娃,就以一种错乱的秩序,被大小姐扔进仓库积灰。

      “喜新厌旧”、“渣女”,赫希身上贴着这样的标签。但她不在乎,云淡风轻地,就把她看上的猎物一网捞走,也可能是因为浪费的钱还不够多,她眉头都带不皱的。可是现在,听到奇迹之钟失火的消息,赫希的情绪之中,终于透露出一丝波动。她急了。

      安菲娅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啊…那原来是我家的吗?”过了一会,赫希终于开口,但语气明显充满了疑惑,“对不起,家里产业太多,我忘记了。”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啊。”安菲娅咬牙切齿。

      太气人了吧?听赫希说的话,她大有一种,这座楼烧了就烧了,反正我家还有好多“奇迹之魂”、“奇迹之心”什么的。她摸摸口袋里的支票,心里安心得要命,不就是一家公司嘛,害,随便烧,烧了这家,我反正还有下一家。安菲娅捂着心口,心喊,你你你你!你个败家子!有这点钱,打给你亲爱的朋友扶贫不好么?你这完全是一种我有钱,我不在乎的心态啊。

      这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那么仇视资本家了。因为他们确实太招人恨了!看上去说着平淡无奇的话语,实际上,却在炫耀自己的财力。有钱了不起啊?

      安菲娅缓过神来,一脸冷酷:“懒得和你废话了。反正是你的家务事,你自己去解决吧。给我麻利点,快滚去把这起任务搞定了。”

      她像个女阎王般,捏了捏指骨。骨节交错,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只给你一句话:你要是不把这个任务搞定,我就会把你搞定。”

      “…Yes,sir。”赫希屈服了。

      和安菲娅认识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人有办法,能把赫希治得死死的。人与人的气场就是这样,中国有个词叫“倾盖如故”,两人明明是刚见面,却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久到不说话,只是对坐着相视,就觉得很美好。狮子只有对自己在意的猎物,才会让步吧?所以,调停会还真是找对人了,要是让除了安菲娅以外的人,来求赫希做事,那还真是不好使。

      赫希无奈,捶捶肩,按下回车键,将信函的回复发了出去。

      只是轻微的一声敲击,却被对方捕捉到了。安菲娅想了会,还是决定开口问:“你还在和那人联系么?”

      “是啊。”赫希合上电脑,“他是我的老朋友了,ID叫做LIAR,我们是在剑桥的校内论坛认识的。在遇见你之前,他就告诉了我关于IMO,以及时空游质的秘密,所以我才会在垃圾桶里叫住你,我认得你们的徽章。但可惜,我从没见过他,我们只在网路上联系。很刺激对吧?简直就是网恋啊。我都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对调停会来说,他绝对是个鬼。他对我们了如指掌,但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这太危险了。”安菲娅淡淡地说,“我没有上报,但百代要是知道了,就一定会挖出LIAR藏身的洞。调停会是不会允许,有鼹鼠在他们的后花园里,随心所欲地乱打洞的。那会毁了他们的玫瑰。”

      “这就是LIAR的预见了。因为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关于他的身份。宝贝,连你也不行。”赫希叹息。

      “就像给孙悟空传授本事的菩提老祖,猴子出师时,老神仙只说了一句,徒儿,等你以后出去惹事了,千万别说出师父的名字,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菩提老祖很有远见嘛!所以后来,猴子被雷劈、被扔进炼丹炉里火烧,最后被佛祖压了五百年,他愣一声不吭,都没说出师父的名字啊!有骨气!”赫希竖起大拇指,“菩提不想惹祸上身,我那朋友也不想。”

      “那你就跟你的朋友相亲相爱去吧!”对方似乎心情极差,挂断了电话。

      赫希摊摊手,天色暗了下来,只有身旁的煤油灯,在海风中发出了微弱的光。她掀开玻璃灯罩,让晚风熄掉了热源。黑暗中,只有她的琥珀色的眸,像是柑橘味的威士忌,散发出辛辣的味道。

      女孩的气质瞬间不一样了,此刻她完全变了个人。赫希动身,目标奇迹之钟。

      伦敦,主教大街。

      数十辆白色的起亚警车,警笛呼啸而过。蓝色的警灯如同流动的绶带,将通往奇迹之钟的主干道,统统封锁了起来。以大楼为中心,半径三公里的范围内,苏格兰场不允许任何人通行。一个大肚子警官,手里拿着大喇叭高喊,哪怕有人变做鸟,他们也绝不会放一只鸟在他们头上拉屎!坚决不让鸟飞过他们的人墙去!

      封锁线上,拉满了发光的警示灯,告示牌有半人多高,被挤在了后头。伦敦市就像场大冒险,平日里严肃如绅士的主教大街,此刻却成了五光十色的酒吧,直晃得人眼晕。几十个便衣警官,耷拉着脑袋,全在马路上干站着,仿佛电线杆上停栖的鸦,稀稀疏疏,没人打得起精神来。

      救火本该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现场却看不到一辆消防车。封锁圈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疏散了。大火孤零零地烧着,没人理它,还有点寂寞。

      士气低迷,作为苏格兰警长,理查德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他咳了一声:“同事们,打起精神来。虽然是无偿加班…但我们,也是能把这份差事做好的!”他顿了顿,面色凝重地说,“这可是由军情六处,直接下达给我们的命令啊!”

      但反响平平。有人勉强应了句:“好的,长官。”

      警长倍感郁闷。他靠在一辆警车旁,抽起了烟。想了想,他打算换个方法:“说起我们苏格兰场,很奇怪,它既不位于苏格兰,也不负责苏格兰的安全。相反,它负责的是整个伦敦区!旧的警务处,原本位于苏格兰的王室宫殿,所以我们沿着旧习,才被叫做苏格兰场。搞不清楚的人,总以为我们穿着苏格兰裙,在草地上放羊!但真正的我们,可不是这样!诸位想想吧,首都的治安和交通,必要时,还有皇室成员和政要们的安全,他们的一切,都要靠我们来保护!我们必须振作!”

      现场响起零碎的掌声。警长抹了把汗,总算把气氛调动起来了。他说得冠冕堂皇,但心底其实很虚。就在今日的傍晚,他和往常一样,偷偷溜去露天酒吧放了个风。薯条和炸鱼下肚,他心满意足,打着嗝,开始偷窥起隔壁美女的黑丝大腿。但没想到一通电话,却打破了他咸湿的心思。

      “喂,谁啊?不知道下班时间,恕不招待吗。”警长放下手中的金汤力酒。他嘴里像含了块冰,有些微醺,说话都不清楚了。他暗自腹诽,哪个不长眼的,居然会在这种私人时间打电话来?

      电话那头,冷漠的声音传来:“这里是MI6,军情六处。苏格兰场的曼登.K.理查德警长,你有一个任务。”

      警长吓了一跳,手心顿时冒汗如瀑。只差一点,在手机滑进酒杯之前,他好歹是重新抓稳了。“是,明白了。”他不住地点头,于是,就有了现在,他带队封锁火灾现场的“森严”戒备。

      一开始听到奇迹之钟着火的消息,警长大惊失措,一屁股没坐稳,就从长脚凳上摔了下来。他不停向上帝祷告,心想MI6不愧是数一数二的情报机构!连他上班时间偷看美女大腿的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希望上帝能教会长官,人都会犯错,但重要的是爱与宽恕。就在男人满心以为,他的职业生涯,马上就要因为这个巨大失误而终结的时候,MI6的长官却告诉他,什么都不必做,也不必通知消防队救火。他只需要带着警队,封锁住现场,不让任何人进去就好了。

      警长愁得要死。在火场外,他无数次把警帽摔在警车上,警笛发出尖叫。男人面目狰狞,拼命挠着自己屈指可数的头发,但又实在想不通,为什么MI6要发出这样的指令。

      最后,他只能暗地里揣测,是不是坎贝尔家族得罪了英国政府,内阁下定决心,要惩治这群能够动摇国家根本的家伙了。不然正常人,应该做不出脑中风似的决定,放任火事继续蔓延下去。但这种决策,怎么看都是内阁损失更大一点,真不知道明天报纸头条该怎么写。

      ――危机!奇迹之钟一夜成灰,英国经济是否将一蹶不振?

      ――震惊!商业巨头与英国政府内斗,原因竟是这般?

      小道消息满天飞,明日的报纸估计要卖脱销。不管真相如何,警长总有个预感,今夜,他的这顶警帽总是戴得不太|安稳。

      他的直觉没错。

      主教大街远处,一辆红色跑车正急速驶来。跑车的轰鸣声就像雷|管般,充满了让人血脉喷张的力量。跑车飞驰着逼近,警长眯起眼,看清了那是一辆法拉利。

      流线型的车身,随着全开的马力划破空气阻力,发出足以撼动人心的引擎声响。红色的车壳,在夜色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刀锋般冰冷,如同一道赤色闪电,落在众人眼前。

      只撇了一眼,男人就晓得,这绝对是个极其昂贵的家伙。先不论它的身价,单这种车的保养费,每年就在千万英镑上下。能开得起它的,估计不是皇室贵族,就是某个商业巨鳄。但这位车手,看样子铁了心要往火场里闯,地狱无门她偏来投,纯粹的失心疯。

      警长也很无奈,这种人可不好拦,有钱人都是大爷,脾气臭得很。他曾经拦过一辆奔驰,对方按下车窗,劈头盖脸地骂他,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拦我?我这车开进皇宫里,那些带毛帽子的卫兵都不敢拦我!理查德在那男人面前,就像只受气的鹌鹑。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双腿就像哆嗦的筷子,在风中摇摆。

      他起身,手中的红色荧光棒,在头顶交叉挥舞着,示意来人停下。跑车却眼看着不停,警长确信,车手一定看清了封锁线,也看到了他挥舞双棒的动作,但那人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警长吐掉烟头,大声呼喊,又不断地吹响哨子。他像个滑稽的小丑,挥舞起手中的棒子,要是有人看着他,就会发现男人紧张到同手同脚了,仿佛被线提着舞蹈。

      相距还有两百米,法拉利忽然加速。见鬼!那个家伙居然踩了油门!

      警长心头一紧,他明白了,车手并非没看到警队,而是一意孤行,想要突破重重封锁!他大声怒吼,像是发怒的公鸡:“拦住他!所有人都拦住他!”

      一堆警员蜂拥而上,将路的横口封死。十几个人手拉手拉手,连成了一条长链。警长紧张地乱吹警哨,但是没有用,跑车仍旧笔直地向前开来,势如破竹,仿佛下一秒,法拉利就会撞破人肉隔墙,以近二百码的速度跃入奇迹之钟!

      警长胃里一阵翻涌,心脏砰砰直跳,恐惧得喘不上气来。他的胃,仿佛要从胸腔里被反呕出来了。

      车里究竟是什么人啊!她就像个疯子一样无所顾忌。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绝不会选择踩下刹车。只要前方有她认定的目标,她就义无反顾。

      双方相遇的前一秒,警长闪身一扑,和他周围的手下齐齐,与飞奔的车身擦肩而过。从利能削铁的车轮下,众人团成球,圆润地滚开了。男人长舒一气,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吓到的人!在场的都是怂蛋啊!这他就放心多了。

      男人输了,简直是完败。他根本不敢和车里的疯子赌命,那人不要命的气势彻底把他压住了。

      法拉利的金属车身,铁硬如山,车子撞开一路上的拦路屏障,告示牌也被撞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而在拐弯处,跑车紧急漂移,开车的人似乎对自己的车技非常自信。车身几乎是高速逆转了180度,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如同点水的蜻蜓,车头拐入了侧边小路,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警长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瘫软在地。他喃喃地说:“完蛋了…”却只能目送着跑车离去。

      最后他甚至出现了幻觉,为了确定,他还猛扇了自己一巴掌,证明那不是幻想。车窗里伸出了一只手,唯有食指上,车手戴着一枚银戒,大拇指朝向下,远远地挑衅着苏格兰场的警察。那人好像得意得不行,成功捍卫了自己“莫尔街车神”的尊严,她扬长而去,徒留下一地尾烟。

      “快,上报军情处!有人…不,有神经病突破了防线!我的辞职报告也已经打好了!”理查德哭丧着脸。

      (1)MI6:英国军情六处,国家情报机关。与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现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美国中央情报局和以色列的摩萨德,并称为“世界四大情报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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