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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袈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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胀相满头雾水。
羂索借着悠仁的身体,对胀相微微一笑:“五条悟说的是实话。”
一百五十年前,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出了一名臭名昭著的诅咒师。他利用人类女子,令其九次受孕九次堕胎,在怨恨与痛苦中孕育出咒胎九相图。
其中胀相、坏相、血涂借用人类做容器获得新生。但他们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咒灵,身为长子的胀相只有一个目的:带领两个弟弟活下去。
现在他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弟弟,而本来和他一起的两个弟弟却不知所踪多日。
“明明没有感知到坏相和血涂的死亡,但不知为何始终找不到他们——你一直想不通这件事对吧。”
羂索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胀相的想法,在他不安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继续解释道:
“实际上他们意外被虎杖悠仁吞食。不过,他们实在太弱,所以已经被悠仁‘消化’、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胀相愣住。容器难道不只有“容纳”的作用?
紧跟着,他又见对方微笑着说道:“九相图是完完全全的失败品,而悠仁,则是我最接近成功的杰作。”
胀相脸色一变:“你是加茂宪伦。”
然而不等羂索回应,五条悟又掐着点掺合进来拍手引战:“好了,认亲结束。我宣布,现在可以直接进入到反目成仇的阶段了。”
“……”
“所以为什么还不让开?”五条悟审视胀相,笑容温柔。
他手中的[咒具]有点像“死神镰刀”,但这人顶着头白毛,肤如雪,目似星辰,倒像是九天之上的神明下冥界大闹了一场,还抢了人家的收割工具,悠然自得。
无形之中的压迫感令胀相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并不想保护加茂宪伦,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掉悠仁。更何况不只是悠仁,坏相和血涂也与他同在。”
“那好吧。”五条悟无奈地叹了口气,满脸写着“仁至义尽”,他说,“我只好让你和悠仁——哦,是你们一家人,正好让你们一家人死后相聚,整整齐齐。”
听着五条悟标准的反派发言,胀相发自心底产生了怀疑:他真的是悠仁的老师?
“死神镰刀”是长柄刀,不适合近战,胀相几次试图拉进距离,都险些被五条悟把脑袋钩下来。
胀相继承了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可操纵血液千变万化,也可御器,本该无孔不入,但五条悟就像没缝的蛋,叮都没处叮。[咒具]在他手中轻巧极了,任胀相与羂索合力,他仍攻守自如、分毫未伤。
缠斗几个回合,五条悟逐渐收了玩心,胀相抢他[咒具],他就毫不犹豫就松开手,紧跟着从[咒灵]嘴里抽出双刃,把目标锁定在羂索一个人身上。
羂索避无可避,胀相过来救他,他反而伸手将胀相拽过来当盾,刀刃直直刺进胀相的背脊。
趁这一下的空档,羂索毫不犹豫要往水里跳,企图溜之大吉。五条悟当即要追,没想到胀相扑上来挡道,害他失了时机。
“我说过的吧,悠仁不会因此感谢你。”
“我知道。但是不管我怎么想,身体还是会先行动。我不能让你杀掉悠仁。”
五条悟双手抄进兜里,问胀相:“羂索好像能通过触碰看到人的真实记忆,你知不知道除此之外有没有篡改的可能?”
胀相摇摇头,说:“应该没有。你说的是他之前身体主人的术式[无为转变]。”
“能利用术式随时读心,真方便啊。”五条悟忍不住感慨。
“不,利用[无为转变]接触到真实记忆至少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足够强大,不会被[无为转变]直接改造;二是必须是来自灵魂深处、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的记忆。其实也只有少部分记忆。我曾经让他试验过。”
“原来如此。”
五条悟想了想,他想到要是他也能这么干,就可以知道对于杰而言最难忘的记忆是什么了。虽然多半是跟他相关,但万一杰脑子里那些宏伟蓝图排他前面呢?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立马开始不高兴。
果然男人的事业心还是不能太重,否则会不顾家。
胀相补充道:“他现在用悠仁的身体,没办法再使用[无为转变]。”
五条悟不走心地“哦”了一声。
胀相又问五条悟:“你不杀我?”
五条悟回头,对他笑道:“要是我咒力没被封印,刚才你挡住我那会儿,就已经挫骨扬灰了。现在杀你还有什么必要?”
胀相无话可说。
“那么,为了报答我的不杀之恩,跟我说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彼时,薨星宫内。
巨树犹如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夏油杰沿着“第一树根”一路向下,来到命运女神的住所。
他答应首相会将五条悟带回来,条件则是让他进薨星宫。
薨星宫的泉水边可没有聚集的诸神,只有模仿伊邪那岐在水边清洗污秽的糟老头子。
“天元?”夏油杰有些惊讶。
糟老头子闻声回头,竟摇身一变,变成了个身穿袈裟的青年男子。而这个人正是夏油杰自己。
“没想到来的人是你。还以为一定会是五条悟。”
对方朝夏油杰走来,才走了几步,又变回倭瓜头、四只眼的糟老头子。仿佛是什么限量版皮肤到期了。
夏油杰皱眉,再问:“你到底是不是天元?”
“是,也不是。”对方卖着关子说,“我是天元,是天道,也是你。”
“让我猜一猜,如果来的人是五条悟,你是不是也会说同样的话。”
“当然。”
“那你充其量是个NPC。”
“反正我没有‘人格’,你非要这么说,也没错。形象可以随意更换,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化成五条悟。”说着,这高级NPC就开始表演变身。
“别、唉……”夏油杰没能及时阻止,对方已然化作五条悟的模样。
正如他所说,他没有人格,所以即使披着人皮,也没有一丝生气,只像是由程序自动生成。
夏油杰决定姑且将这个高级NPC称作“天道”。
“你刚才提到五条悟。你在此处原本是为了等五条悟?”
天道摇摇头,伸手一挥,泉水便化作阵法。虚空中延伸出两根长锁链,刚好落到阵法两侧。阵法繁复,中央衔尾蛇嵌套五芒星,最外层又有类似树枝的图案。
看起来像是囚室,或者刑场。
“不是我在等五条悟,而是此处为他所设,理应他先到来。此外,如果非要说我在等谁,那么既不是你,也不是五条悟,而是两面宿傩。”
说罢,天道又变成了两面宿傩的样子。
夏油杰愣了一下,“为什么要等两面宿傩?”
“我等宿傩是因为他的[束缚],关于宿傩的情报只能对五条悟解释,你没有权限。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要复活,必然要付出代价。咒灵的[束缚]相对轻很多,一般都是不能主动离开复活地点之类的。”天道强调了“主动”这个词,也就是代表被动情况下离开是不违背[束缚]的。
“那么术师呢?”
“术师因人而异,可能是肢体、器官,可能涉及亲人朋友,也可能是更抽象的东西。”天道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夏油杰,拿他为例,“比如你,你复活的代价,是永无安身之处。”
这算得上是“恶咒”了吧。夏油杰不禁苦笑。
可这个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家伙还顶着宿傩的脸一本正经地继续解释道:
“高专没有你的位置,曾经的伙伴或者不与你相遇,或者仅仅相识,总之他们必然不会再次走上追随你的道路、与你同行。代价都是不可更改的,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终将实现。”
在那些被伪造的过去与记忆中,夏油杰记得他答应天元,凡是天元指示,不问缘由,执行便可。他一直遵循着这条准则,有时天元要求他在任务过后清除记忆,所以他总是怀疑那些清除的记忆与五条悟有关,总在怀疑是不是他导致五条悟咒力被封印。
“对了,既然世界重置的代价是牺牲五条悟,那么为什么还要让我告诉他‘重置’的信息?如果什么都不说,也许他早就来了。”
夏油杰说着,望向阵法,脑子里幻想出五条悟被锁链囚禁于阵法中央。悟或许要浑身赤、裸地跪在地上,双臂被锁链拉开,日夜承受无尽索取,真是……
太香艳了。
这到底是给谁设的刑场?
天道似乎没能窥探到夏油杰脑子里不干净的想法,又或者看破不说破,他回答夏油杰道:“天道负责启示,因为当日五条悟闯入了薨星宫,所以借你之口,给他启示。”
“天道这么随便的吗?”
“当时阵法尚未完成,自然不能让他进来。再者,上天偏爱神子,有什么奇怪?”
“……”
夏油杰顿时没话说了。还真是不奇怪。
就在这时,阵法消失,幻境中俨然是夏油杰复活前的模样。
彼时的夏油杰身穿袈裟,盘腿坐在地上,少了只胳膊,一脸职业假笑:“听上去就像活祭。牺牲他一人,一切重头再来。”
“也不算‘一切重来’。非术师的命运无法逆转,他们的‘灵魂’太脆弱,一旦死亡片刻就消散。”
与夏油杰说话之人正是天元。不过夏油杰一回头,看到天道又化作了天元,立马明白那个天元也就是天道。
“五条悟本身作为‘神子’降世,弑神违背天命。他自己肯定不会愿意牺牲,就看你怎么做了。”
幻境中的夏油杰想了想,说:“悟当然没有做圣父的觉悟。但欠下的,要补上才行啊。”
这是当日在根津神社内夏油杰听到的只言片语。当时他认定自己与五条悟被封印之事相关,这段模糊不清的对话,更加深了他的猜想。
现在他总算听到了后续。
夏油杰听到他自己说:“我同意他们利用‘正负抵消’的手段来彻底清除[诅咒]的构想,但如果我复活,肯定不会允许他们牺牲悟。那么,应该用什么来填补天平的另一端呢?”
幻境至此消失。
天道问他:“所以你想出来了吗?”
夏油杰诚实地回答道:“如果我早点知道我要思考这个事情,可能就想出来了。”
“每个[束缚]都有不同的制约条件,在针对五条悟的阵法完成以前,谁也不能踏入薨星宫半步。”
不知道是不是憋太久,除了确定不能说的,天道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又指着阵法告诉夏油杰说:“其实,等到那个时候,五条悟不算真正的活着,也不算真正的死亡。具象描述是他将化为碎片再不能聚拢,抽象描述就是他也将化作‘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