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女儿们》果灯阿珀

3、第 3 章 百

　　时间走过了漫长的三秒。

　　百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是亲信送我去，不会有人发现。而且我和你都没在人前露过面，没人知道见到的是谁，何况我们的长相——”

　　“打住。”百一字一顿道：“虽然我们是双胞胎，但要结婚的不是我。肯定会被发现。”

　　“我，我是不会和他们结婚的，咳……”夏说着咳起嗽来，百连忙揽过她的肩膀，夏顺势按住了她的手背：“咳咳，如果，咳咳……如果姐姐你不帮我的话，我也找不到别人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带上了哭腔：“姐姐……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吧。”

　　百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代替夏去相亲，实在是太荒谬了。虽说是双胞姐妹，她和夏要走的路却完全不同。她先落地，因而成为姐姐，要继承家业，作为妹妹的夏则要嫁到别家去。

　　这是神的后代们早就被决定好了的命运，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不曾改变。

　　然而来到人类生活的地方，正是因为她想对抗这由他人决定的命运。更何况，夏本就病弱，为什么这么早就要作为工具嫁给别人？

　　“……我知道了，别哭了。”百试图安慰。
　　“真的？”夏抬起惹人怜爱的眸子望向百，随即破涕而笑：“谢谢姐姐！”

　　夏很少道谢，这么一说，百的心就更软了。

　　“不暴露就好，喝点水吧。”百将蜂蜜水递给夏：“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唔嗯，第一场在今天下午。”

　　“什么？！”

　　“第一场今天下午，第二场明天下午。”夏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笑道：“姐姐和我身量差不多，衣服穿我的正好。”

　　百：“……”
　　总觉得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但夏又咳了起来，她只好连连安慰妹妹，说自己待会儿就去准备。

　　夏靠在她肩上，用手指绕过百的头发，不断说她如何如何好。百听着心里甜蜜，同时又叹了口气。这下，她本计划好的周末算是彻底泡汤了——

　　等等，或许也不一定。

　　午后时间，太阳暖烘烘的，平曜饭店正门外，高耸檐廊透着不失现代气质的宏伟，七个身穿银灰西装的人严阵以待立成两排。

　　不远处，一辆白色轿车缓缓驶来、停下，七人中的一位连忙上前，拉开了车门。三个身穿黑西装的男性先走了下来，确认一切正常后，才打开了后座车门。

　　七个银西装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这生中难得见到神女真容的机会。

　　可惜，让你们失望了。

　　百抬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口罩、墨镜和帽子，遮盖住全身的浅紫长裙，全副武装。

　　最新来到的银西装迎上前来：“夏小姐，这边请。”

　　要处理事情的等级不同，平家人穿的灰衣也不同。百看到灰西装的颜色，便知这场相亲是位于第三等级：有一定重要性，但并不紧急。

　　不过相亲对象倒是出乎她意料，或许她不该答应得那么快……算了，来都来了，待会儿一次性搞定两场，早点回去。

　　观光电梯很快升上顶层，一路俯瞰百世风景，出了电梯，一条宽敞的长廊出现在眼前。

　　快到长廊尽头的门前，银灰西装停下了脚步：“我带他们去休息，会面结束后您出来便是。”
　　百挽住手包的绳子：“嗯，多谢。”

　　银灰西装怔了一下。神女竟会道谢，他是头一次听说。

　　百走进了门，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一位着灰衣的平家人迎上前来，一块同色的布垂下，遮住了面庞。
　　这块布仅是一种礼仪，并不会遮蔽平家人视线。

　　厅内被环视的玻璃窗包围，景色甚好，窗外下方是一汪巨大的圆形湖泊，或许这就是饭店取名为“曜”的原因。

　　百跟着平家侍者往厅内走去。

　　酒店大厅的设计简洁明快，桌椅保持足够距离摆放着，但并没有别人，当然是被包了场，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室内，唯有一人安静坐着。

　　黑发男人坐在靠窗位置，正看着窗外，光从侧脸线条就能判定出众容貌。

　　百透过墨镜看着对方，随即注意到桌上的红酒杯。

　　……竟然就喝上了。

　　就像是听到她的腹诽，男人转过头来，同她对上了视线。

　　百着实惊了一下，却并不是为他的反应。

　　——男人右边脸颊上有一道疤，自颧骨位置往上一直，直到被耳旁的碎发遮住。

　　这道疤痕并未破坏他的容貌，反倒在他优雅俊美的外表之上增添了几分淡然。

　　几乎所有疤痕都能用法术去除，他却没有这么做，难道是有特殊的癖好？

　　平家侍者拉开椅子，百坐了下去，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这才开口：“久等。”

　　“你准时到的，我先点了杯酒，不介意？”男人不紧不慢道。

　　“当然不会。我喝柠檬水就好。”

　　话一出口，对方似乎愣了一瞬。

　　但这时，紧随其后的平家侍者已端上一杯饮品，是玉露。

　　玉露相当于人的白开水，百不喜欢它的味道。

　　见平家侍者要拿走玉露，她摇头道：“不用了。”

　　她不着痕迹地将杯子往旁边挪了挪，取下手包，放在桌边：“初次见面，我是夏，要怎么称呼你？”

　　男人打量着她：“姜应炘。”

　　听到这三字，百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契约规定，神家不能从事换取金钱的活动，因此需要供奉者。长久以来，姜姓一直是神家最大的供奉族之一。

　　也就是说，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是她家的超级大金主。长老会安排这场相亲，显然是为了稳固和姜家之间的关系。

　　她的族人大多认为被人供奉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金钱上的不自主性就是导致他们被束缚的根源。

　　百刚准备开口，便注意到姜应炘的视线。

　　她戴着墨镜就是为了避免视线接触，这个男人却好像直接穿过墨镜，同她对视着。

　　这让百有些不大愉快。

　　抚过装着玉露的杯子，百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的脸是怎么伤到的？”

　　姜应炘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她没听说过有关他伤口的事？

　　“被刀划的，火烧过的刀刃。”

　　百心头一跳，呼吸都滞了一瞬。她怕火，甚至到了避免使用火系法术的程度。

　　“治不好？”
　　“凤凰的火。”

　　百又是一惊。

　　凤凰转生时的火是唯一能用的部分，凤凰数量不多，五百年才转生一次。他是惹到了哪个骄奢淫逸的家伙，会用凤火来对付他？

　　“一只凤的落羽碾成粉末，在凤火中燃烧四十九日后会余下灰烬。就是再难祛除的疤痕，抹上这种灰烬七日内必然会愈合。”

　　她就差再问一句，姜家怎么可能没有这种药膏。

　　就算契约清单上没有，身为姜家的继承人，只要姜应炘要，她家也必定会给。

　　“看来这道疤碍了你的眼。”
　　“谁都喜欢完美，鲜少见人伤而不治。”百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你对自己真狠。”

　　她话音落下，却瞥见姜应炘勾起了一抹笑。
　　刚想看得更清楚些，侍者端来了茶点，遮挡住了姜应炘的身影。

　　只听他说：“这是我的天命。”

　　百愣了一下：“你觉得自己被赋予了命？”

　　“不是被赋予。”姜应炘示意侍者拿了两块糕点放到盘中：“我决定我自己的要走的道路，我的命。”

　　他的意思是选择铸就了天命，认为自己能掌握一切是人类固有的傲慢。

　　“只有人才会想掌握命运。”百不禁想打压他一番。

　　“人类的寿命有限，所以才更清楚时间的可贵，想尽办法让时间得到最大化的利用。不像长生者浪费时间，还要人代代供养。”
　　姜应炘慢条斯理地切着糕点：“说白了，没了人类的信和供，长生者什么都做不到，他们在很久以前已经成为神人了。”

　　脑中嗡的一下，接着便听“喀啦”一声，百手旁的玻璃杯应声而碎，又在瞬间恢复完好。

　　同人沾上关系意味着落入污秽中，因而神人是长老们最不喜欢的称呼。她虽不在意，但姜家的来人当着她的面嘲讽长生者，就相当于给了她一记耳光。

　　——和那些老头们一样，抱着偏见，傲慢又愚蠢。

　　姜应炘扫过杯子，朝她看来，面无表情道：“是我说过了，请谅解。”

　　这不是在道歉的语气，百不想再和他争辩些什么，可姜应炘倒像是打开了话匣。

　　“我是独子，但不对自己狠下心，留不到最后。”他将话题绕了回去：“你有一个姐姐。成为‘最高神’也是她的命？你丝毫不想取而代之？”

　　充满了攻击性的问题。

　　百的手依旧蜷成拳状：“和人不同，我们始终尊重长幼有序，不会出现叔侄反目、兄弟相杀，为钱权争个你死我活。不是你的始终不是，是的自然会来。”

　　“所以才能过着安逸的生活，整日为些琐事吵吵闹闹，不关心他人死活。”

　　冷静！不能再和他针锋相对了，否则她一定会想用法术封住这人的嘴。

　　“我去补个妆。”百说着拿起手包，起身离开座位。

　　姜应炘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搁在桌上，侧头看向女人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