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府的先生们》燕上楼

4、第四章

　　太学府创办自太宗时期，是南朝的国立公办学府，现任掌院正是太师——童正恩。太宗皇帝是马背上得的天下，立国后，太宗皇帝杯酒释兵权，实行重文轻武的政策。太学府一经创立，各地区纷纷效仿，南朝的文明获得空前繁荣。
　　永君帝时期南朝重文轻武政策逐渐显现端倪，南朝虽是大国强国，但军中统帅长久的被权力压制，做起事情来总是束手束脚，兵临城下都要上奏问皇帝，打还是不打。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但经过两朝的发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成为南朝的根本，皇帝想要改变这一局面并非易事。永君十七年，永君帝决心追求个性化发展，广揽天下英豪。
　　永君帝称，秦国之所以发展壮大，合并列强正是因为秦王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也要效仿秦王，大刀阔斧，善用、敢用人才。此政后被士大夫攻击，永君帝排除万难以太学府作为试点，率先施行此政。
　　皇帝都退了一步，士大夫也不好再说什么。如此南朝那些出身不高但是有才华之人迎来了红利期。

　　乐頫、韩启、朱子仁都是红利期进入太学府的。
　　乐頫曾经是乐团的舞女，精通舞蹈音律，她熟悉历代的舞曲音律，且仅凭个人恢复了不少早已失传的礼乐古籍。身虽浮萍，心若磐石。乐頫凭借自己对礼乐知识的深厚掌握顺利考入太学府，成为礼乐先生。
　　韩启是北方镖局的大少爷，韩家赫赫有名的虎形拳传到韩启时已经算是绝学了，北方镖局的现任舵主是韩启的母亲——钟夫人，钟夫人虽是女流却深明大义，她觉得韩家的虎形拳再厉害若只有韩启一人会，也是无用的。
　　在钟夫人的举荐下，韩启凭武学进入太学府。
　　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马术骑射，韩启信手拈来。在现任的先生中，韩启是年龄最小的，当然也是最桀骜嚣张的。若不是在太学府被安亦临荼毒太深，他这会儿指不定在某犄角旮旯跟人打架呢。
　　朱子仁是新晋先生中年龄最长的，他的专业是算术。朱子仁曾经是某商行的伙计，因为算盘打得好被主人家赏识，后来升到账房还当上乘龙快婿。他能考入太学府还是凭的真功夫，珠算、心算、九章算术，朱子仁都很精通。
　　虽然朱子仁这人浮夸张扬，但瑕不掩瑜，起码在算术方面他还是很有傲人资本的。

　　科考不仅决定了学生们的命运，也决定了先生们的命运。
　　幸运如童谣、安亦临、朱子仁，国学和算术是科考的重点，只要学生们成绩优异，先生不愁没有出路；而韩启和乐頫，他们二人教授的科目不在于考试，而在于修身养性，锻炼人的意志力和高雅情趣，培养健全的人格。
　　乐頫和韩启虽然只有很小的升官发财的可能，但他们跟学生们的关系要比童谣他们亲近许多。想象一下，一个整天拿着戒尺逼你默写、背诗的先生和一个带你骑马打猎、唱歌跳舞的先生，你更喜欢哪个？
　　所以嘛，就算乐頫、韩启不能在政治上得到升迁，但只要他们的学生混得好，他们自然也不会过得太差。人脉关系可不是能轻易培养起来的。

　　科考之后，太学府有了新的任务——纳新。
　　往年纳新都是太学府的先生们集中讨论出题，最后将题目交给掌院和陛下过目，顺利通过后才可以安排下一步的考试工作。在出题的准备阶段，先生们可是盛京城中达官贵人眼里的香饽饽。
　　题目是先生出题，如果跟先生搞好关系，对方再透露那么一星半点儿，那考入太学府的几率自然而然也就增大了。能考进太学府，进入官场的机率不也随之增大么。

　　太学府里有专门的寝室，原本是给值班的先生预备的，但随着学生父母越来越狂热的追随，先生们连家都不敢回了。向上面申请扩建了寝室，常年在太学府住下。
　　别看学生家长舍得慷慨解囊，先生们可是要都不敢要的。
　　谁要是收了礼，贬官辞退都是轻的，更有甚者流放、杀头、抄家呢。

　　没有学生，不用上课的日子虽然闲适，但过久了就觉得无聊烦躁了。
　　书房里大家都有些无所事事，童谣翻看书籍，乐頫拿着毛笔写写画画，韩其直接跑到院子里去练拳了，至于安亦临......
　　“安亦临呢？”童谣突然问。
　　“安先生？”朱子仁抬起头，扫视了一眼书房，“没见到，他昨晚似乎不在寝室。”

　　安亦临昨晚就不在寝室？
　　这种时候先生们都会选择留宿太学府，他出去鬼混什么，收礼吗？

　　童谣发散思维地想着，书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者正是安亦临和刘先生，说起刘先生也是太学府的老人了，童谣刚来太学府的时候还是刘先生带的她，说起来刘先生也算童谣的师傅。
　　“刘先生。”童谣站起身拱手道。
　　“童先生。”刘先生抱拳回礼。

　　乐頫捏着毛笔，在指尖转了一个圈，笑道：“瞧刘先生红光满面，似有喜事啊。”
　　刘先生哈哈一笑，伸手捋胡子，笑道：“是啊，我班陈灿中了状元！”

　　！！！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
　　陈灿是......状元？

　　童谣记得陈灿的功课在太学府里不算出众，虽然刘先生班的综合实力非常强悍，但陈灿绝对不是拔尖的主。而且科考张榜不是明日吗，怎么今天就出结果了？

　　“恭喜刘先生，贺喜刘先生。”
　　“刘先生啊，您老也算熬出头了。”
　　“陈灿居然是状元，实在令人惊喜。”
　　“刘先生呐，您可以要把教育心得给我们这些晚辈们好好讲讲，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大家突然有了正事——围到刘先生身边恭贺。

　　陈灿突破重围杀出黑马，的确令人吃惊。
　　不过童谣更在意的是张榜时间，她明明记得应该是明天的。

　　收好书，起身走到安亦临身边，童谣有些高姿态地与他并肩站立，偏头问了句，“不是明天张榜吗？怎么今天就知道消息了？”
　　安亦临垂眸看了眼童谣，不答反问：“童先生，这就是你求人问事的态度？”
　　童谣扬起头，斜睨了眼安亦临，殷红的樱唇努了努，悻悻道：“不说算了。”
　　“今天没张榜。”安亦临稍微伏下身子，“刘先生是单独被叫进宫的。”
　　“哦——”童谣了然，刘先生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他这算刚得到升迁令就迫不及待的跟大家伙交代了，连演都不知道演一下。
　　“你怎么跟他一起？”而且昨晚还没回来。
　　“安贵妃叫我进宫。”安亦临道。
　　安贵妃是永君帝最宠爱的女人，也是六皇子的生母。安家本是江南茶王，后因安贵妃得宠，奉旨搬来盛京城。永君帝对安贵妃无限宠爱，安贵妃什么时候想家人了，就什么时候召人进宫。那可是从没有过的恩宠啊。

　　安贵妃叫安亦临进宫，肯定是因为家事，童谣不好打听别人家事也就不问了。

　　“刘先生，您升迁可是大事，咱们太学府又出了一位状元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依我看，咱们今晚就定在折桂楼，替刘先生庆贺一番，如何？”
　　“好好，我赞同。”
　　众人热情高涨，刘先生还有模有样地搪塞一番，“唉，怎好叫大家破费。”
　　“开心嘛，刘先生啊，您可是从咱们太学府出去的，以后在官场，别忘了照应小弟啊。”
　　“好说，好说。”

　　最终大家还是定在折桂楼，为刘先生庆贺也算践行。
　　入朝为官，以后就很难见到了。

　　再次来到折桂楼，童谣的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真是个美好而令人肉疼的地方啊，童谣感慨着。

　　上次来光顾着跟安亦临斗气，她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欣赏折桂楼的风景，这次童谣睁大眼睛，用欣赏的目光看折桂楼，突然就觉得折桂楼贵的很有道理嘛。
　　折桂楼高五层，最顶端是座凉亭，据说是南朝最高的凉亭，名曰——忘北。名字的由来没有人知道，只是在江湖中流传着无数的版本。有人说是爱情故事；也有人说是当年落榜的学子无意题的字。
　　忘北，忘却北方的浮华与名利，回归山野，当个凡人。

　　一楼大厅有个舞台，上面设有笔墨纸砚，当然不只有笔墨纸砚；靠窗的位置摆着面干净的屏风，可供客人出题作画；西面北面各有擂鼓，看起来应该是呐喊助威用的。
　　听说折桂楼每年最热闹的时候，是科考开始的前三月。全国各地的考生涌入盛京城，有钱的在折桂楼住下，没钱的就住到别处，但是白天他们都会在折桂楼相遇。就在面前这块三尺长的圆台上以笔为剑，勾勒心中山河。

　　二楼三楼是包厢，其中二楼是地字包厢，三楼是天字包厢。天与地的差距可是差远了。二楼的包厢称得上环境雅致，其实与外面的酒楼比折桂楼的地字包厢已经奢华出奇了；三楼的天字包厢，金丝楠木雕梁画栋，莹莹烛火整齐地挂在四角，光影交织，似真似幻。桌椅与楠木配套，线条柔美不失张力，润泽的手感让人忍不住想多摸两把。
　　推开里侧的门，门外景色更是别有洞天。
　　宽敞的大露台，红木围栏，凭栏远眺是浩渺的琴江河景。琴江河沿岸都是灯火，两岸人头攒动，远处有排画舫正井然有序地驶来。如此奢靡的风景更凸显了盛京城的繁华。

　　童谣有些感叹，难怪他们都喜欢来折桂楼，真的好好哦。

　　乐頫见童谣孤零零地趴在栏杆那，走过去跟她说话，“在看什么呢？”
　　童谣思维发散着呢，突然有人跟她说话，童谣吓了一跳，见来者是乐頫，她说：“这里很漂亮呀。”童谣由衷地感慨。
　　乐頫道：“其实，在盛京城，最漂亮的楼可不是折桂楼。”
　　折桂楼如此美景都不算最漂亮，哪谁算？
　　“你不会想跟我说皇宫吧。”童谣斜了眼乐頫，她知道乐頫一向喜欢讲冷笑话。
　　皇宫不能用漂亮形容，它是威严，是权力的象征，就算皇宫修筑的多么巍峨华丽，在童谣看来都充满了压迫力，哪里比得上折桂楼赏心悦目。
　　乐頫也斜了眼童谣，“我是说品花楼。”
　　“品花楼。”童谣的脸色瞬间变了，“你居然说品花楼。”

　　品花楼顾名思义，就是折摘“花朵”的地方。也就是青楼。

　　乐頫用一种“看你就是没见识”的眼神看着童谣，然后说：“品花楼与其他青楼不同，品花楼中的姑娘年年都要大选，大选中榜首奉为花魁，末尾的姑娘便只能收拾包袱离开。作为品花楼的花魁是不用接客的。”
　　“还能这样？”童谣吃惊，在青楼还能不接客。
　　“花魁娘子只卖艺不卖身，若客人用强的，品花楼中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乐頫接着说，“听说许多年前，有位皇亲国戚来品花楼闹事，想借着自己位高权重逼花魁娘子就范，没想到那花魁娘子不屈不挠硬是将闹事之人告上衙门，最后还是永君帝出面平息的此事。”
　　“后来呢？”童谣有些急切地问，花魁告嫖客，闻所未闻哦。
　　“后来那位皇亲国戚就进了内狱”乐頫如是说。
　　“这么厉害。”童谣感慨道，真是长见识了。

　　其实，那名闹事的皇亲国戚并不是因为花魁娘子进的内狱，他身上有不少官司，只不过大家更喜欢听那些风流韵事，也就无人在意事实的真相了。
　　自那之后品花楼的名声便更盛了，而作为花魁娘子的水韵月也成了盛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无数文人雅客、风流公子、豪门阔少慕名来到品花楼就为一睹水韵月的风采。

　　“我以前也是打算参加花魁大选的……”
　　乐頫望着楼下停泊的画舫，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