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49、心意无两

　　子时三刻，楚逸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离开住所，飞身前往甘藜的东正房。院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透过窗子仔细瞧，屋内似乎没有人，看来这“贵客”见得挺久，正好，可以下暗道去。
　　刚刚推开窗子，人还没进去，就听到宁古仂压低声音的叫喊：“阿逸！”
　　楚逸循声望去，对面屋顶上，宁古仂正冲他挥手，他赶紧借力上了房顶，几个跳跃，来到宁古仂身边：“你怎么来了？”
　　“幸好来得及！野良已经找到几处暗道的入口，但是今日山中来了一群武林人士，都是拥护武林盟主的人，此刻正在甘藜房间的正下方。”
　　“那岂不是更好吗？武林盟主与九重楼勾结在一起，当让整个武林都看看才是。”
　　“你傻呀，那么多人，你打得过吗？消息没送出去，小命先没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甘藜这儿？”楚逸疑惑地皱皱眉。
　　宁古仂一愣，调皮眨眨眼：“嗬，你这么谨慎做什么，连我都盘问吗？看来我白担心你了，警觉性高得很嘛！我疼得睡不着，找你帮我擦擦药，谁知去你住所一看，人没了，联想到晚间曾被甘藜叫过来，想你许是找到机关，赶紧过来寻你，果不其然。”
　　“你倒是聪明，我确实找到机关了。早上在这院子里制造了点麻烦，得了个机会偷偷溜进去，最后石大侠替我顶罪才算蒙混过去。”
　　“所剩时间不多，实在不行咱们下次再来，别太冒险。”宁古仂原本想告诉他自己可能被何梅霜留下下不了山，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算了，此事牵涉太广，让他安全下山更好些。还有几日，什么都来得及。
　　楚逸本也想告诉宁古仂，自己可能会被甘藜留下，但心意无两，都为对方安全考虑，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人就是这样，往往出发点是好的，但事情发展的方向却跟自己设想的相去甚远。有时不但偏离了预计轨道，还引出一系列无法挽回的连锁反应，可即使再重来，恐怕也不能改变做出的决定。
　　这就是所谓的遗憾却不后悔。
　　“回去给你擦药吧。”楚逸回头看看一片黑暗中的东正房，决定暂时放弃。
　　宁古仂为什么阻拦楚逸？当然是因为他在暗道中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
　　当他和野良七拐八拐胡乱在地下穿梭时，看到了几百箱的金银财宝，把暗道腹地堆得满满的。纵然是大将军府的二公子，见过世面进过皇宫，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远处，甘藜与一帮人谈笑风生，嘴里尽是他们的宏图大业。
　　怎样周密的计划，怎样瞒天过海，官府怎样愚蠢，怎样买通太子近臣……越听越震惊。
　　他知道，这件事他做不了主了，事态发展远比自己想象更快，这不是简单的打仗，而是要内外双管齐下，说不好宫中被渗透到什么程度。
　　家恨与国仇比起来，微不足道，什么剑谱，什么清理门户，此刻的宁古仂，被银两的光芒刺得头脑完全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放消息出去告诉宁远山和宁古仢，这批金银万不能被运走。
　　时间紧迫，宁古仂示意野良要赶紧回京通报。两人避开巡视的七夜杀手摸着往陆上去，奈何四通八达的地下密道让这两人昏了头脑，不知方向，找到个出口就往出钻，豁出去可能上去就跟人撞上暴露。
　　幸运的是，他们撞进了石静旺的房间。
　　“石大侠？”宁古仂与正点灯照着密道入口的石静旺撞个满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那兄弟呢？”石静旺看看旁边的人不是楚逸，问道。
　　“兄弟？”宁古仂不解地反问。
　　“他也发现了密道入口，我以为是你二人……”
　　“糟了！”不等石静旺说完，宁古仂飞奔出去找楚逸，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千万不能！
　　倒是野良还保有理智，趁着暗道处没有看守，与石静旺交了底：“石大侠，在下是宁将军麾下一名暗卫，您被软禁于此的原因之前不太清楚，现在也全明了了。放心，再两日，他们下山之期一到，在下会派人救您出去。”
　　“这位将军，我这条命不值钱，甘藜野心勃勃必须要将其铲除！”石静旺听了又惊又喜，“有什么我能做的，在所不辞。”
　　“石大侠严重了，当年与苗疆毒蝎之战，胶东四侠只剩您一人，鲁将军可是在军中把您的事迹传遍了。我们行军打仗为得是国泰民安，您这样的侠义之人一生也为除暴安良，殊途同归，在下佩服得很。大侠请把知道的关于甘藜的事情告与在下，趁着夜深，我要回京禀报将军，耽搁不得。”
　　“我知道的也不算太多，甘藜软禁我是为了要轩儿的兵符。可惜他们算错一步，轩儿不傻，一直与他们斡旋，所以甘藜一时还未得逞。不过我都想好了，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能让轩儿为难，不能同归于尽也要伤他元气，这一生倒也不亏！”
　　“大侠放心，在下一定救您出去！”
　　次日一早，楚逸又被叫到甘藜房间束发，却撞见了何梅霜。这个女人生得妩媚，又打扮得妖艳，可是心肠歹毒伤宁古仂至此，楚逸抵触地皱皱眉，恭顺行礼。
　　何梅霜此刻正端着肉糜山药粥撒娇似的喂甘藜，被突然闯入的楚逸打断，面上不悦，冷冷呵斥：“让你进来了吗？我在这里有你们这群下人什么事！”
　　“本座让他来的。”甘藜借故推开撞进怀里的何梅霜，站起身来到梳妆台，“大清早的往我这边跑什么，昨天原就歇得晚了，身上乏得很，回去吧，有他在喝过粥睡下也无妨，本座一会儿还有事。”
　　何梅霜听出这是赶她走的意思，撒气似的大力把碗搁在桌上，大步向门口走去，遇上跪在当中的楚逸，伸腿就是一脚：“狗东西，挡着本小姐的道了！”
　　一个女孩子，力气能有多大？对于常年习武的楚逸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他还是要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顺势扑倒在一旁，慌乱地道歉：“小的知错。”
　　“对了。”何梅霜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只脚迈出门槛又收回来，“费老二找到后赶紧弄死他，要不你就赶紧换地方，整个武林都知道你在雁儿山上，还不如岳阳安全。”
　　“这个费老二……本座待他不薄。”
　　“哈哈哈哈……”何梅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诡异，“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你待谁厚过？”
　　甘藜示意她有外人在，她才“哼”了一声离开。
　　幸好何梅霜也因昨夜晚睡而有些倦怠，没什么精力跟个下人计较。但凡她精神点，就能看出来地上匍匐的这个人与自己那处油嘴滑舌的小白脸颇有几分相似。
　　待到何梅霜走远，楚逸站起身来重新向甘藜施礼。
　　甘藜摆摆手，利落地翻倒在床上自顾自睡起来。
　　“楼主不是叫小的来为您梳头吗？”楚逸不解。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回答，楚逸壮着胆子走近一瞧，分明是睡着了。
　　“楼主？”楚逸试探地叫了一声。
　　与上次一模一样的情形，任外面地动天摇，这位就是睡得安安稳稳，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这般踏实？
　　“你是真听不到还是装的？”楚逸盯着甘藜的睡颜冷冷道，再没有先前的恭敬。
　　“既然老天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利用是不是太不懂事了？”说着，楚逸气运丹田，凝聚所有内力，伸手向甘藜的胸口拍去。
　　这一击下去，莫说武功尽废，恐怕筋脉也都要震断的。
　　若不是师门规矩，不能杀人，甘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谁知楚逸刚一掌送上去，还没贴住甘藜的身体，就感到强大的内力与之相抗。他越聚气，对抗的内力就越强大，床幔与帐子被两人对抗的内力震得剧烈摇晃，桌上的瓶瓶罐罐也开始“叮叮当当”左摇右晃。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会被藏在密道的七夜杀手发现了。
　　不得已，楚逸只能散气收招。
　　甘藜离了雾仙谷又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怎么近身都不能！果然还是不能小觑。
　　楚逸看着岿然不动的甘藜，气得握紧拳头，骨节发白。随即，他又倏地把拳头松开，深吸一口气，全身心地放松自己，轻轻退后几步，恢复成毕恭毕敬的样子。
　　半个时辰一过，床上躺着的人发出“簌簌”的衣服与床摩擦的声音，醒了。
　　“你一直站在那里？”甘藜问。
　　“是。”
　　甘藜慢悠悠从床上晃到梳妆台前，盘腿坐下。
　　见对方没有进一步指示，楚逸走上前拿起梳子，甘藜向旁边一错身，梳空了。楚逸疑惑：“楼主？”
　　“别装了，说说吧，混上山来做什么？谁派你来的？”甘藜面带笑意，不像发怒。
　　“楼主说什么，小的听不懂。”楚逸强装镇定。
　　“刚刚你明明到我跟前，却偏说没动？自作聪明。”
　　楚逸紧紧捏着梳子，却闭口不答。
　　“要不是因为你让我想到一位故人，此刻的你早已是一具尸体。”说着，甘藜从楚逸手中夺回梳子，轻轻放到梳妆台上，“年轻人，要想做成大事，不要把对一个人的厌恶写在脸上。说吧，七夜杀了你的什么人，你是来为谁报仇？照实说，本座饶你不死。”
　　费存章那个狗东西，叛逃我九重楼不说，还向江湖散布本座的行踪。若非京城谋划大事，本座已然回到岳阳，继续隐匿江湖，哪会三天两头要应付这些江湖上阿猫阿狗的家长里短。
　　所幸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向江湖告发本座即将推翻江湖秩序推翻旧的王朝，只敢畏畏缩缩小打小闹，最多耗费我几个死士与他们周旋，影响不了大局。到时候被本座抓回来，便留他一条狗命，囚个终身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