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50、令人作呕

　　“既然楼主这么爽快，在下就直说了。太平门代理掌门沈落是我的大师兄，如今门内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师父既然是你们七夜杀的，便要认命，死无对证；而以大师兄为首的另一派认为师父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他老人家一生中庸，谁都不得罪，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着实不甘心，该讨个说法。”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九重楼跟武林中人结私仇吗？”
　　楚逸原本想把宁古仂告知他甘藜勾结武林盟主的事亮出来，转念否了。不要一下把自己的底牌都露出来，才好脱身。灵光一现，拉了破门板客栈里的沈落做挡箭牌：“楼主误会了，我们只想来问问，是谁买的凶，冤有头债有主，请楼主指个方向。谁知还没上山，大师兄就被你们的人打成重伤，不得已，在下才出此下策混上山来。”
　　“你倒是还有些本事。”甘藜笑笑，“这些年没吃什么苦吧？混得不错啊。”
　　楚逸不知道甘藜没头没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左右而言他，希望能把甘藜绕晕乎了：“我知道九重楼的规矩，我报名，您开价，七日后一拍两散互不相欠，互不侵扰。”随后一边说话一边走动，眼睛飞速在屋内搜索着，希望能看出藏着剑谱的地方，“但是不合理，楼主不觉得吗？”
　　“怎么个不合理法？”甘藜捡起梳子重新递给楚逸，“如若不合理，这些年我九重楼也不会得到这样的江湖地位。”
　　“楼主，我想您真的过于自信了。”楚逸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没有接。
　　“哦？说说看。”甘藜突然来了兴致，并没有计较他的不敬。
　　楚逸心中没底，为了隐藏身份话赶话罢了，哪有什么合理不合理，他才懒得管这些，可是他必须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应对。
　　“您当真以为人人对九重楼私定的江湖规矩服气吗？不，像我和大师兄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只不过碍于九重楼的神秘与严防不愿冒险撕破脸皮而已。此次您暴露身份邀七大门派共聚京城，虽不知意欲为何，但却给了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可乘之机。”
　　“哼！什么我邀请你们！”甘藜被戳到痛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手中的梳子脱手向楚逸飞来，楚逸轻松躲过，向后退了三步，拉开距离。
　　“楼主，在下不想与九重楼为敌，也不想干涉您楼中事物，只因掌门的死太过蹊跷，不得不出此下策，望楼主见谅。”至此，楚逸都还不想与甘藜撕破脸，能留下最好，能下山也行。
　　若真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宁古仂那边不知道好不好收场。
　　甘藜站起身，披散的头发遮住半边脸，似有些遮挡视线。他慢悠悠撩开，甩在后面，笑里藏刀：“真是失策，应该等你束好发再问的。你叫什么？”
　　“楚宁。”
　　“我九重楼正是用人之际，如若你留下，我便告诉买童掌门的命的人。”
　　“好。只是若我留下，您不能向江湖散播太平门有弟子归顺九重楼，以免……”
　　“沈落有你这样忠心追随的师弟真是福气。”话音未落，人已上前，速度快到楚逸差点不能招架。
　　“楼主，这是何意！”楚逸用手臂挡开，退到角落。
　　“你到底哪里觉得九重楼是个你可以讲理的地方了？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总是喜欢做事之前先高谈阔论一番，真是烦透了！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当你踏上山门那一刻，于我而言就是敌人来犯。”
　　“楼主不妨好好想想在下说的话，您的周围恐怕岌岌可危，当真还有如此闲心与我这无名小卒争斗？”楚逸抓到个空当向屋外跑去，甘藜施展轻功，一瞬跃到楚逸脸前，挡住他的去路。
　　楚逸环顾四周，摆出作战的姿势。院子很大，真打起来倒是比屋里更容易发挥些。
　　“你当我甘藜是什么饥不择食的人？什么杂种都愿意招揽吗？”甘藜目眦尽裂，怒到极点。楚逸混上山来他不生气，楚逸破坏规矩询问仇人他也不生气。他生气的是，这个少年竟然觉得他九重楼不齿，说出去会毁了他们名门正派的颜面。做都做了，还要什么脸？虚伪至极！
　　甘藜要追随藩王谋反，要做武林第一大门派，首要任务就是获得江湖的支持。但他九重楼说到底就是个暗杀组织，根本登不得台面。纵然人人忌惮，依然毫无威严，只有恐惧。不能用江湖威仪震慑江湖之人，是做不到天下第一的。
　　关于这一点，甘藜并不糊涂。
　　然而这一生，他最瞧不上的就是自诩名门正派的正道武林人士。别看他们整日规矩道理一堆，实则比什么人都小心眼，不占便宜可以，决不能吃亏。看上去事事公道，实则全都是道貌岸然的鬼精。甘藜看楚逸的面相颇觉面熟，有意示好，哪知这人已然被“名门正派”熏陶得顽固不化，气煞他也！
　　京城之外的雁儿山，是甘藜与藩王密谋商量好的财政要地，更是甘藜未来建立辉煌的起点。他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单纯的江湖恩怨也就罢了，万一撞破他的大事，那便对不住了。
　　“太平门在江湖上一直颇受敬重，师父他护我周全，教我习武，我不能辱其名声。”楚逸心想，借用身份实乃下策，要是不小心毁了人家的名声，那真是难辞其咎。
　　“我九重楼在你眼里就这么肮脏？既然不堪，江湖人何必来我这里买凶杀人，离我不能？以为花了银子就能洗干净手吗？你们更令人作呕！”
　　楚逸皱皱眉头，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如今在武林盟主的主持下，什么正道歪道，能走的就是好道。而武林盟主，不正在你我脚底下等着你去拜见吗？
　　甘藜见他有点木讷，以为自己一番言语于他是当头棒喝，正在摧毁他心中的正道。心情又不免好了起来：“放心，你留下，我不说出去便是。你也别摆架子了，我怕失手杀了你，我可不能杀人的。”
　　楚逸听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师父原来也同他说过一样的话吗？他竟然还遵守至今。先头在屋里，他说自己像故人时，楚逸心里就已然不怎么舒服。十几年与师父朝夕相处，举手投足自然是像的。可他既然心系师父，为何还要盗走剑谱，断绝师徒关系呢？
　　此刻的楚逸再难保持一丝理智，心中的压抑在这一刻完全爆发。那个如他父亲般的老人，一生的心血，一生的恣意洒脱，都变成埋在心里十几年的心结。他解不开，放不下，执着于此，困顿于此，最终带着遗憾离世。
　　而眼前的人，竟然还假惺惺恪守什么教诲，这算什么？真是荒唐得很！若不是师父不愿再见这孽徒，他真想拽着甘藜的脑袋，拉到师父坟前谢罪。
　　“那你倒是来杀杀看，看招！”楚逸掌中生风，变幻莫测，当即使出一招浮云遮月。
　　甘藜愣了，堪堪招架，跳开保持安全距离，质问道：“才说得好好的，你这后生怎得如此阴晴不定？”
　　楚逸心里一阵冷笑，甘藜竟然连师父教授的招式都忘了不成？自己这招浮云遮月，恰是残阳剑谱中的一个招式，如果甘藜真的视若珍宝，怎会不日日琢磨其中奥妙？又怎会看不出自己的招式？师父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剑谱，恐怕早被这畜生扔在粪坑里了，还找什么找，怕是多此一举。我只要废了你的武功，彻底与你毫无瓜葛牵连，就算还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愿吧。
　　“懒得同你阳奉阴违。”楚逸道。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甘藜不想伤他，奈何眼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周身杀气渐浓，不得不先想办法将他困起来，于是手指背后一弹，偷偷放出独门信号。
　　“谁胜谁负还说不好吧，楼主。”楚逸轻蔑地瞥了一眼。
　　确实，楚逸可以称得上江湖中武功顶级的人物，就眼前这几招来看，若是单打独斗，自己与他真不分伯仲。
　　“楼主！”就在这时，从屋顶上飞下来六个七夜杀手，站在甘藜身旁，“属下来迟一步，请楼主恕罪。”
　　“嗯。”甘藜不咸不淡道，“如今是我过问江湖事少了，倒不知道这名门正派出了这样的高手，你们不要轻敌，擒了他就是。”
　　“是。”
　　领命后，六人一同上前与楚逸缠斗起来。可楚逸到底不是吃素的，不出三五十招，就让那几个人躺在地上疼得打滚，再也站不起来。
　　甘藜厌恶地瞟了一眼地上四仰八叉的手下，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然后扬起双臂在空中“啪啪啪”击掌三下，声音清脆。
　　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十几个杀手围上来，这些人手中都握有兵器，内力深厚，且明显比刚刚突袭的六个更多了防备。
　　事已至此，这样大规模的打斗，必然惊动整个山上的人，楚逸很难脱身了……
　　为今之计，需抓个时机把甘藜武功废了，彻底斩断他与雾仙谷的关系，至于那本不知道在哪里的剑谱，随便吧。
　　而不清楚发生什么的宁古仂在最开始听到打斗声后，正急切地往这边赶来，心中慌乱不已。
　　阿逸，明明还有一日时间，你怎么就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