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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个称谓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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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古仂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床上了,左臂凉凉麻麻的完全没有力气,抬都抬不起来,心里一紧,“腾”地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嘶~”
“睡了一觉失忆了?”这一幕正好被端药进来的楚逸撞见。
“刚醒,有点蒙,怎么你端药进来,那个能说会道的药僮呢?”
“茹先生在前厅看诊,砚生小兄弟打下手,医馆里忙疯了,哪能只都顾着你!”楚逸说着走到床边坐下,递上药碗。
“阿逸,我这条胳膊不会废了吧?”宁古仂是真的担心,急切地问。
“逞强时候怎么没想想会不会废?”楚逸白他一眼,“喝药吧,捡条命就不错了,以后做梦时候想想你那一剑一马驰骋天涯的江湖梦就行了。”
宁古仂担忧不已,心里觉得自己没那么脆弱,可是这无力的胳膊又让他有些相信,抢过药碗喝掉,想发脾气。
“宁兄,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掺和了。”楚逸接过空碗,放在桌上,很认真地看着宁古仂的眼睛说道,他不想他有事。
“宁兄宁兄,你连那个小药僮都亲切地叫小兄弟呢,你我可是过了命的!”本来还没处撒气呢,谁让楚逸撞上大霹雳,宁古仂指着自己后背上的伤,颇为恼怒,“你跟我还是这么生分吗?”
楚逸被吼得一愣,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别跟我装傻充楞,九重楼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摸出了一窝山贼?先说好,我只听真话,骗我你就试试。”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瞒着你我成了什么人?只是我有我的苦衷,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只有一个条件,以后不要掺和了。”
“你可没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宁古仂仗着受伤卖起乖来,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
楚逸惦记着他的伤,暂时先不打算跟他因为这点小事僵持不下:“你躺下我慢慢说。”
“以后你要像我大哥一样叫我‘阿仂’,‘宁兄’我听着实在刺耳。”被楚逸扶着躺好,还不忘强调。
“一个称谓而已。”
“那又怎样,我在意。”
“九重楼表面是个酒楼,实际上是个杀手组织。这世道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明了,总有些见不得光却偏偏非得存在的事情,七夜可以帮你做任何事,只要价钱合理。江湖上有这样的组织存在不过是为了牵制各方势力,各门派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近几年这九重楼主颇不安分,将七夜势力不断扩大,我担心他野心太大,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想一探究竟。”
楚逸没撒谎,只不过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听了这番话,宁古仂陷入沉思,人无完人,即便是忠君爱民受人爱戴的父亲也不能忠义两全,最后负了母亲。那这世上多得是为了保全一些东西而不得不做出违背良知违背道义的事,而这种事只要开始,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能收手,他在家时,见过太多。
清廉的府县官员一次受贿,最终会贪污成瘾;忠心的护卫惜命放走一次刺客,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全家被血洗……甚至小到大街上的摊贩,得到一次富人豪气地“不用找零”,就奢望每个人买东西都不斤斤计较;路边的乞丐时间久了也会咒过路不给俩子的行人断子绝孙。
江湖,也不过是一群各有私心的人的生活罢了。
宁古仂有些怅然。
正当这空闲,砚生进来了。瞧见宁古仂醒过来,松了一口气:“你们这些显贵的爷们儿,我平日里是知道不好惹的,但真躺着给我抬进来还是生平第一次见,我们小门小户,可不能沾上什么了不得的麻烦,醒了就赶紧走吧。”
“你这演技若有我这兄弟半分好,我昨夜就不敢进门了!”楚逸笑着站起来,微微颔首见礼。
砚生知其并未当真,展颜坐下:“我最是喜欢遵医嘱的病人。”说着食指拨一拨桌上的空药碗,甚是满意。
转头对宁古仂说,“你都不知道,天还没亮楚少侠就来敲门,那动静倒像是要拆了这医馆,得亏了我认得你,不然我是准备报官的。”
楚逸露出窘态:“我也是着急,对不住。”
“我家先生向来觉轻,不等吵醒邻里便开了门。宁大公子,你那副样子真是吓我一跳,小脸儿煞白,昏昏沉沉,昨儿个夜里咱可是才见,您还是活奔乱跳的。”
听砚生一番话,宁古仂知楚逸对自己很是上心,心情大好,前一刻还在秋后算账,此刻早就抛到九霄云外:“虽然你我只一面之缘,我却知道你与你家先生都是好人,我这伤不好见人,你也定不会说出去。”
“诶,这话可错了,我家先生是好人,我可不是,刻薄得很。前面还忙,我就不多待了。”拿了空药碗,砚生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床上躺着的人叫住。
“先别忙,我这里还有事请你帮忙。”
“果真是个难送的神!”砚生翻了个白眼,嘴上不饶人,但却又坐了回来,等宁古仂说事儿。
“我家里人恐怕也到了洛阳,劳烦你差个人去涌泉骑驿站寻一下,就说让他们在驿站多等我两日,我出去玩了。”
“这倒不难,不必担心家里惦记,后晌何喜来来拿药,我嘱咐他告知你家里便是,那皮子也别送到客栈,送到驿站岂不是更好?给我个信物吧。”
宁古仂听了随手从腰间解了块玉佩下来:“他们能认得,说我姓宁。”
“多谢。”宁古仂真心实意道了句谢,对药僮的周到伶俐投来赞许的目光。
砚生摆摆手走出房间,顺手还关了门。
宁古仂这才嬉皮笑脸看着楚逸:“不是说我不严重吗?怎么还急得要把人家门板子拆了?”
“中毒可大可小,我也不清楚你身体能扛不能,所以是急了些,但哪有砚生说得那么夸张,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哦。”虽然楚逸矢口否认,但宁古仂还是觉得挺开心,“这家医馆,我挑得不错吧?”
“是。我来时还纳闷,你怎么能那么肯定,见了面才恍然大悟。茹先生医术很高,隐在这样的小医馆确实想不到。”
“这小伙计虽然看着牙尖嘴利,但是机灵得很,也是难得明事理之人。我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定也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伤看着就蹊跷,搁别家怕嚼舌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传进九重楼的人那里,到时候他们轻轻松松就查到我了。我闯祸也好,出事也罢,都该是我自己担着,我可不想连累家里。”
听宁古仂这样冷静地分析,楚逸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他一心想搭上将军府换个出行的便宜,但却忽略了别人也是有主见有思想的,不可能完全依着他的意志做事,更没想过牵扯到宁古仂会给将军府惹上麻烦。
如今的形势,宁古仂因他受伤,自己怎能不管不顾?若一走了之,自己就真成了不义之人;可若不寻回剑谱,又成了不孝之人。
那个“大哥”此刻就在洛阳城,就在九重楼里,岳老九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说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现在是他找到甘藜最好的机会!
可是他得守着宁古仂。
或许该怪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这就是命,师父一辈子没能找到这个孽徒,自己短短几个月怎么可能轻易找到?太自信了吧。
算了,楚逸不想把问题归咎于宁古仂,毕竟没有他,那支箭就会插在自己的肩上。
说不定那个“大哥”接到风声已经跑了,就算抽空去九重楼扑空不说,人家来个瓮中捉鳖自己也是得不偿失。
现在藏匿在这小医馆里也挺好,他和宁古仂都不是洛阳人,口音不同,逃走方向也不是奔着洛阳城,说不定他们搜查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楚逸如此自我安慰。
“袖箭上的毒我没见过,所以拜托茹先生将你所中之毒研究看看,最好能写出个方子,这样再遇到也不会措手不及了。”
“你还挺聪明,也许能根据所含药材查出更多线索,说不定连甘藜的老巢……”
“阿仂!”楚逸打断正说到兴头的宁古仂,“我说了以后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了,跟你没有关系。”
“我们回京城吧,明天就走。”沉默半晌,宁古仂极力克制心中的伤感,低声恳求,“再晚要错过寒衣节了。”
因为自己的无能,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给楚逸填了乱,楚逸彻底对自己失望了,嫌弃自己是个累赘。
楚逸看出他在控制情绪,但依然难掩失望的神情,一时也心软了,这伤是为他受的,他一刻不敢忘。
“再待两天吧,赶得及。你……再养养。”楚逸说着指了指受伤的位置,“我去给你拿点吃的,饿了吗?”
茹先生说了,厨房给他二人留了饭菜,但楚逸忙着照看宁古仂并未提早先吃,此时他醒了反更觉心烦没有胃口。
到底是医者,哪里都干干净净,连厨房都陈列齐整,丝毫不杂乱。灶里柴早烧尽了,不见一丝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