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17、破庙疗伤

　　才不过十里，楚逸就听到一人一马紧追其后，看来这帮人是真没打算放过他们。
　　“阿逸，放我下来，你逃吧……”袖箭上有毒，宁古仂此时已经有点神情涣散。
　　楚逸沉默，但却真的停下脚步，轻轻将宁古仂放在路边草地上，看到后背流出的血发黑，连忙封住他身上几大穴位，然后起身回头，站在路中间，等着骑马的人。
　　宁古仂感觉楚逸周身都围绕着一股力量，有点望而生畏。心里翻起大白眼：你们江湖中人什么毛病？早这样我还至于受伤吗？待马行到跟前，还没来得及看清马上的人，他就晕了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九重楼神坛。”话落剑起，那人借脚蹬之力飞起一丈高，俯冲而下，直逼楚逸眉心。
　　楚逸步法飞速转换，退后两步，狠狠挡下，那人在空中转了个身来化解强大的推力。即便如此，落地依然不受控制“噔噔”踉跄两步。
　　此人武功在自己之上很多！只一招，洛阳分坛坛主岳见鹰便得出此结论。
　　“这江湖上，想闯进九重楼的还少吗？”试探性的一招后，楚逸松了口气，看来这人自负得很，又或者求功心切，所以才单枪匹马，可惜能力不怎么样。
　　若不是不想暴露自己，没有使出自家功法，根本不用费这番力气与他们周旋，宁古仂也根本不会受伤。
　　想到这些，楚逸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蜷缩的人，不由皱紧眉头：“解药。”
　　“擅闯神坛者死，今日断不能再留你二人性命。”岳见鹰还在嘴硬。
　　“你打不过我，就不要逞强。解药和马留下，我放你生路。”楚逸冷冷道。
　　岳见鹰看对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感到深受侮辱，咬着牙又冲上去开打。这次，楚逸可没打算拖泥带水，电光火石之间就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剑气冰寒，令他周身汗毛都竖起来，凉麻之感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全身。
　　“现在，放过你的条件变了。说，你在九重楼是什么身份。”
　　“洛阳分坛坛主，岳见鹰。”
　　“我要岳阳总坛的地图。”
　　“我没有。”这人倒是还有些骨气，楚逸的剑又贴近一分，剑锋凌厉，脖子已然被划出一道血痕。
　　“杀了我，我也没有。各地分坛的坛主都只能镇守自己的地盘，不允许离开，我真不知道岳阳总坛在哪。”
　　“那‘大哥’怎么能各地走动，骗我？”
　　楚逸明显感到对方听了自己的话后有一瞬间的张皇。
　　“你是什么人！”岳见鹰问道。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会要你的命。”
　　“没骗你，我们分坛坛主确实哪里都不能走动，‘大哥’是总坛的人。”岳老九也不傻，从话音里听出楚逸并不知道他唤作‘大哥’的人是谁，于是从善如流，并未告知姓名，“今天他歇在九重楼，才让你们这些小贼来放肆，若大哥在，你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既这么说，只要我抓到‘大哥’，就能带我到岳阳老巢找甘藜了？”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大哥’武功比我不知道高出多少，到时候谁被抓还不一定。”
　　楚逸最不爱听被抓的人挣扎着放狠话的样子，像待宰的猪临死前尖锐刺耳的嚎叫，继续问道：“既然你们不能走动，那甘藜怎么控制你们？他不是从来都像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岳见鹰若是能脱困，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年轻人。既然是江湖中人，怎么能这么轻贱地称呼高高在上的九重楼楼主？
　　“楼，楼主每三个月会派人来……为我们配制解药。”
　　“解药？”楚逸恍然大悟，甘藜老贼，真阴损啊，靠毒药控制手下人为他卖命，突然一惊：“那袖箭上的毒……”
　　若甘藜有非常厉害的毒药能控制别人为他卖命，那么他身边一定有制毒高手，刚刚宁古仂中的毒箭上……
　　“是左使大人刚研制出来的新毒药，你同伴有福气，有幸死在九重楼左使的毒箭下。”岳见鹰并不隐瞒。
　　楚逸心里暗叫失策，他如此配合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于是再不肯多做停留，气得反手一个过肩摔，狠狠踹了他一脚，捞起宁古仂跳上马背一刻不停向远处奔去。
　　虽未曾与他们交过手，但既然是甘藜身边的左膀右臂，武功定然不可小觑，那袖箭入背极深，楚逸不敢轻敌。
　　行过一处山坳，楚逸看到一处破败不堪的土地庙。
　　宁古仂身上的伤要赶快处理，顾不得许多。
　　“宁兄，我帮你把毒箭剜出来，会很疼，忍得了吗？”楚逸花了点力气把宁古仂摇醒。
　　“我现在后背都没有知觉，你剜吧。”宁古仂虚弱道。
　　楚逸撕开宁古仂的衣服，被箭戳中的地方周围两寸都呈现黑紫色。于是不再犹豫，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熟练地将毒箭拔出。
　　只短短一盏茶功夫，就累得楚逸满头大汗，若这毒箭中在自己身上，断没有这般紧张。只因伤的是宁古仂，想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受此等罪，楚逸每一刀都于心不忍。
　　好在他尽早为其护住心脉，毒素蔓延缓慢，不会有性命之忧。见宁古仂昏昏沉沉的，楚逸决定在这荒郊野外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什么药草。
　　身中毒箭又没有好好处理伤口，草垫子上虚弱的人开始烧起来，昏昏沉沉中感觉额头一阵清凉，舒服得他心中一颤，不由呻吟出声，随即清凉又消失，他蹙眉表示不满。
　　“宁兄，宁兄！”耳边传来轻呼，宁古仂费力地睁开眼皮，看到楚逸正在轻拍他的脸，全身瘫软仿佛哪个部位都已不是自己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费力地扯了下嘴角：“趁我睡着打我，这样好么？”为了不让楚逸担心，他强打起精神故意开了个玩笑。
　　“我要真想揍你，这样最有效果。”听了宁古仂的话楚逸轻轻碰了碰他肩上的伤。
　　这下他可清醒透了，“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躲了一下，皱起眉头。
　　“伤口可能不大好，你发烧了，看来残毒仍然很厉害，我们最好尽快赶回洛阳，你坚持得住吧？要是那群人追来，你我可就交代到这儿了。”楚逸正色道，“不能点明火，药你就这么吃了吧。”说着在宁古仂面前摊开包裹，里面露出大大小小的叶子草根，但都洗得干干净净。
　　宁古仂看了一眼也不讲究，这个时候保命要紧，示意楚逸扶起他便抓起草药大口大口嚼起来，又苦又涩，真难吃啊！他强忍着硬咽下去，嗓子像被喇了似的。
　　楚逸赶紧递上仅有的一口水，然后拆开包着伤口的布条，拿起另一包草药放到嘴里嚼碎了敷在他伤口上，刺痛感立刻传遍宁古仂全身。
　　“忍一忍，真对不起，这伤，本该在我身上的。”感觉到敷药的一瞬间眼前的人全身肌肉都紧绷了，楚逸心中满是愧疚。
　　“哎呀，刚刚我那是因为你突然碰我，不妨才反应大了些，这是我们武艺高强的人警惕性强，你没有我这武学造诣，当然没我警觉了，少见多怪！”
　　楚逸知道这话是在安慰他，看着宁古仂疼得满头大汗，嘴唇毫无血色，脸却因为发烧通红通红的，勉强笑笑，没接话，又撕下一块衣襟他包扎好。
　　“阿逸，你千万别愧疚，若不是我非要跟着你，也不会连累你办不成事，是我碍手碍脚多管闲事。”
　　“说的什么话！要这么算来，我在树林外发现你时撵你回去就是了。”
　　“你看你先前给我拔箭时我一点感觉没有，现在都能感觉到疼了，说明有好转，是吧？”看楚逸阴沉个脸，宁古仂又道。
　　楚逸看他虚弱的样子还要安慰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宁古仂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苦，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勇敢坚强。于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扶他站起来便不再耽搁，重新上路，仍是同乘一骑。
　　天快要亮了，外面出奇的冷，没有吃的没有水，就算是楚逸自己都觉得难熬，何况身受重伤的宁古仂。不过可能是草药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宁古仂身体强壮，虽然没有完全退烧，却没有烧得更厉害，这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宁古仂没什么精神，靠着楚逸感觉很舒服，可是夜风吹得他一阵阵发冷，下意识不断往楚逸怀里钻，楚逸脱下外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顺带环着他的胳膊紧了紧。
　　“阿逸，放心，我死不了……” 耳边传来一股热热的风，楚逸侧脸却发现怀里的人熬不住睡着了。
　　宁古仂枕着他的肩膀，火热的呼吸全喷在脖子里。楚逸感觉浑身不自在，身子随着宁古仂呼出的热气一麻一麻的，心突突跳，竟从耳根红到脖颈，想变个姿势又怕弄醒怀里的人……
　　现在这姿势完全就是自己在亲密地搂着他。
　　脑中不知道第几十次回想起宁古仂推开自己的画面，想起中箭后扑倒在自己怀里的画面，楚逸有些慌乱，他害怕自己内心深处开始生长的什么不明的东西，酸酸的，刺痛的，还带了点似有似无的揪心。
　　也许，过命的兄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天地一片宁静，只有“哒哒”的马蹄声。楚逸脑子乱糟糟的，任何一点声响都魔怔了一般在耳朵里炸响，心里不知被什么东西翻搅着，烦躁极了。反方向跑了半夜才敢返回洛阳，这荒郊野岭，连路都没有。
　　“阿逸……”
　　“醒了？”楚逸关切道。
　　“快点走，我没关系，在卯时开城门时进城，那时人少不会引起混乱。”
　　想这一身是血的样子，确实太过引人注目。楚逸狠踢马肚子，飞奔起来。
　　“进了城不要停，奔城西宝泽堂，那的大夫靠得住。”
　　“好。”楚逸真是佩服宁古仂的交际能力，才来了洛阳不过三日，竟然连医馆的朋友都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