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吴终

41、第41章 淋漓雨夜

　　离石的气候少雨干旱，一年到头下不了几场雨，老百姓只能种一些洋芋、小米之类的耐旱作物。但是今年秋天不知道怎么了，天空好像裂了个缝一样，一场雨下了一连三天，淋漓不断，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通达客栈门口的路也被雨泡成了一锅粥，来来往往的旅客把大堂的砖石地面踩得泥泞不堪。百顺和当值的几个伙计清理了半天，总算看得见砖石本来的颜色了。海斗虽然在一旁抱怨运气不好轮到今天值班，但是打扫起来也没省力气。
　　夜班分前半夜和后半夜，主要工作是接待深夜投宿的客人，工作量不大。后半夜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叫起来，任谁都得犯起床气，反倒是前半夜可以熬一熬就过去了。百顺一般把自己的班安排在后半夜，让伙计们睡个整觉。
　　伴着不时炸响的惊雷，百顺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在半梦半醒间，就听门外海斗扯着嗓子冲他喊：“掌柜的，快起来，来人了！掌柜的！”
　　哐哐的砸门声吵醒了百顺，他披上衣服起来，眉头皱成一团，脚步不稳地去开了门。
　　“咋？谁来了？你自己招待不了吗？”海斗性格是有些冒失，但是也不至于连个客人都招待不了吧。百顺决定以后要好好锻炼锻炼他，别整天有事没事就找掌柜的。
　　“不是，有个疯婆姨闯店里来了，还点名要找你，现在正在大堂趴着呢，你快看看去吧。”海斗一脸的慌张，因为匆忙跑过来后院，大口喘着粗气。
　　“走！”百顺一边系着扣子，一边着急地往大堂赶，脑子里搜寻着可能是谁。“她多大年纪？”
　　“看不出来，披头散发的，都看不清脸。”海斗回忆着那人来时的模样。

　　刚进大堂，百顺就看见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浑身湿透，头发一绺一绺的，身子可能因为发冷而不自觉地颤抖。
　　看着这个身形有些眼熟，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百顺的脑海里。三两步就跨了过去，一把扶起来女人。透过散乱的头发，直视着女人的脸，越看越像。百顺慌忙地拿袖子把那女人的脸擦干净，再一看，真是她！
　　“凤兰？”百顺的话也随着女人的身子有些颤抖。
　　被他扶起来的凤兰非常虚弱，面色苍白，连头都抬不直。睁开眼看到百顺的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到在百顺怀里。
　　“别再赶我走了，好不好。”委屈的话语和温热的泪水倾泻而下。
　　百顺紧紧抱着怀里冰凉战栗的身子，心也像堕入冰窟一样寒冷窒息，喉咙里咕隆半天只问出一句话：“怎么了呢？”
　　“我一直努力按照爹娘教的，按照别人要求的活着，他们都夸我。可是我太累了，没法继续了，我坚持不下去了……”呜咽声取代了话语，百顺右肩湿润的面积越来越大。
　　虽然不知道凤兰为什么来了这，也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狼狈，但是显然是受了欺负。当初自己承诺过如果她被欺负，可以来通达客栈找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哪里会想到竟成了真。
　　看着用了最大的付出来守护的人成了这个样子，百顺心里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范家没有保护好她？如果不把她送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如果自己再次拒绝凤兰的请求，会不会最终像没守护住爹娘一样失去她？
　　既然没人能保护好她，那自己不应该再放手，再也不能接受凤兰这样出现在面前了。
　　“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保护你，不会让别人再伤害你。”与其说是答应怀里的人，百顺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在给自己立军令状。
　　也许是要求得到了满足，也许是感受到了安全感，凤兰抱着百顺的胳膊渐渐松开了，人晕了过去。
　　“海斗，赶紧去请个郎中回来。”百顺背起凤兰就往后院走，得赶紧找人看看她怎么样了。
　　“这大半夜的，哪还有郎中啊……”海斗挠着脑袋，很是为难。
　　“鼓楼北边那条街有，从东边数第三个门，你去敲，使劲敲，实在不行翻进去他家。跟他说梁百顺有急事找他。不把人叫来，你就别回来了。”
　　百顺想起了上次林家继让他配合藏匿伤员的时候，去找过这个郎中，也是半个革命党。这次只能做一回小人了，凭着手里这个“把柄”，应该能把他叫过来。
　　“好，我去叫。”海斗虽然疑惑面前这个女人的来历，但是迫于百顺的淫威，只能赶忙往县城中心赶。
　　在他看来，平时不近女色的掌柜的，突然和女人搂搂抱抱，还让他半夜去找郎中，两人肯定不是普通关系。

　　百顺把凤兰放到宿舍床上，也顾不上避讳了，把她湿透的衣服都脱掉。
　　这一脱不要紧，凤兰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青紫的淤痕都露出来了。前胸、后背、四肢，除了脸上没有，到处都是。有的淤痕是长条状，边缘还泛着血丝，显然是藤条或鞭子抽过的痕迹。有的淤痕是不规则圆形，看上去像被重重砸的。有的已经是蓝紫色，有的还是紫红色，能看出来不是同一时间出现的。
　　看着凤兰身上这些痕迹，百顺终于还是没忍住泪水。是谁把一个弱女子打成这样呢？就有这么大的仇恨吗？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下这么狠的手，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不忍心再看这般惨象，百顺颤抖着双手给凤兰换上柔软的棉质中衣，又从柜子里拿出厚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凤兰的额头热得烫手，很可能是因为淋雨而发烧了。
　　怎么不知道打个伞呢？翠儿去哪了，也不照顾她。
　　自从见了凤兰之后，百顺心里有一堆疑问，但是也只能等她醒了再说了。
　　百顺拿两块毛巾浸了井水，轮流敷在凤兰额头上降温。
　　刚才还苍白的脸，现在因为发烧而脸颊泛红，看上去比上次在太原火车站见到时更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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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卡文了，总是写了删，删了写，进度特别慢，只能对各位看官说声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