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吴终

40、第40章 回山

　　全嫂家的老二生下来了，让人过来给百顺送信，毕竟百顺和他们的亲人一样，这么大的事得让他知道。
　　于是百顺把客栈的事务交代给海斗他们，从市场上买了一堆婴儿用品就奔回了龙王山。
　　“哥，我回来了。”百顺和在院子里洗尿布的刘全有打招呼。
　　“哎，你咋还回来了，那么老远。你嫂子就是告诉你一声，不用专门回来。”全有在衣襟上擦干手，接过百顺手里的东西。
　　“店里最近不忙，我离开几天没事。”百顺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他娘，顺子回来了。”刘全有大嗓门冲里屋嚷。
　　全嫂在炕上躺着，头上裹着白头巾，防止风往脑壳里灌，炕沿上放着还在冒热气的小米粥。一个粉红色的小婴儿在旁边熟睡，身上被包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子，像个蚕茧一样。
　　“你这娃还专门回来一趟干啥？”全嫂用手肘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嫂子，你别动，快躺下吧，小心累到。”百顺扶着全嫂，不让她起来。
　　“没事，我这都是第二次了，身体都熟悉这套路了。”全嫂也没再勉强起来，毕竟刚生孩子，身子还是有点虚。
　　“这娃是男娃，还是女娃？”百顺探着头看被子里粉红色的“蚕宝宝”。
　　“又是个男娃，唉，没有闺女的命。光石头一个就烦死我了，这又来了一个。”全嫂一边“数落”他家老二，一边给他掖被子。
　　“石头也没那么让人操心啊，嫂子你净冤枉人家。”百顺不错眼地盯着小婴儿。
　　原来孤儿院里也经常有被父母抛弃的婴儿，有些是医院送过来的，有些是被放在院门口的。有次他清晨值日打扫大门口的时候，就在草丛里发现过。
　　那个婴儿被放在纸箱里，身上包着粉红色的被子，被子很单薄，婴儿的脸色冻得发紫。后来院里的老师们把婴儿抱了回去，但是因为先天性的疾病，孩子最后还是没有活下来。
　　看着炕上的小婴儿，百顺就想起那个草丛里的孩子，想到自己当年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被丢弃在院门口。有区别的是，自己活了下来，而那个孩子死了。
　　炕上的孩子有父母疼爱，有哥哥爱护，肯定会成长为一个充满爱的人吧。百顺很羡慕他，曾经自己也有机会像他一样的，是那个恶人，毁了他的梦想。
　　“你一个人回来的？凤兰没回来？”全嫂的话打断了百顺的思绪。
　　“啊？嗯，我一个人回来的。”说到凤兰，百顺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上次你们去离石的时候，我还说让她给孩子取名呢。一会儿让全有把老二生辰八字写上，你回去问问凤兰，给讨个名字。”全哥全嫂都没什么墨水，想让凤兰给孩子取个有寓意的好名字。
　　“不用写了，她走了。”百顺心一横，反正已经把她送走了，就是全嫂不乐意，也不能把自己吃了。
　　“谁走了？凤兰？”全嫂难以置信。
　　“嗯。”百顺低着头，不敢看她。
　　“为啥？她不乐意了？还是你气人家了？”全嫂口气硬得恨不得把百顺钉墙上。
　　“没有，我送她走的。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是啥身份，跟着我算啥。再说了，当初我就没想和她过，就是为了救她，才和大当家提的娶她。”之前一直瞒着全嫂，现在百顺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心里的压力小了好多。
　　“你确定她也想走？”
　　“嗯，回家日子多滋润，我这要啥没啥的。”百顺骗了全嫂，也在骗自己。
　　“那你一直瞒着嫂子和你哥的？”
　　“嗯，对不起，嫂子，我怕你们不同意，她就走不了了。”
　　“你糊涂啊，顺子，糊涂啊！”全嫂被百顺的一番话气得不小，手拍得炕沿叭叭响，“你知道凤兰和我说过什么吗？”
　　“啥？”百顺心一沉，凤兰当时闹着不想走，不会过来和全嫂说了啥吧？
　　“她问我怎么领养孩子，说想领养一个，怕你以后被人风言风语压力大。”全嫂说出凤兰的想法，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百顺。
　　听到了这话，百顺腾地抬起头，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知道凤兰提过几次不想走，但是都当她是习惯了这的生活，不想改变，没想到她计划了这么长远。显然她想长期留下来，大姨太他们的“催娃”给了她很大压力，所以才来问全嫂。
　　“顺子，凤兰是个好姑娘，难得她也喜欢你，嫂子不信你就一点都没心。赶紧的，听嫂子的话，把人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全嫂语重心长地劝他。
　　对于凤兰对自己的心意，百顺摸不清，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去摸清。他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两人的关系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在心里定下了，以至于一直忽略凤兰的想法。
　　虽然全嫂的话戳穿了他的谎言，凤兰并不是自己想走的，但是那又如何，她现在太谷过得好好的了。
　　“接不回来了，她在太谷呢，过着富太太的生活。”百顺冷静了下来，淡淡地说。
　　“啥？她家不是在榆林吗？”
　　“嫁人了。”
　　“啊？这么快……”百顺带来的消息让全嫂一直处于震惊之中，“唉，你们这是有缘无份啊。顺子，你这个混小子，以后有你后悔的。”
　　全嫂拿着炕上的笤帚疙瘩扔向百顺，“赶紧给我回离石去，别在我眼前晃荡。气死我了，太不听话了，你该把我奶气得憋回去了！”
　　百顺躲着朝他扔过来的各种物件，仓皇逃出了屋子。
　　“顺子，咋就呆这么一会儿，别走啊，中午在这吃。”全哥叫住百顺。
　　“不了，我得回去了，客栈离不开人。”在这吃指不定是他吃饭，还是全嫂吃他呢，趁着全哥还不知道，赶紧走，省得被男女双打。
　　“行吧，那你慢点。”全哥纳闷刚才不说客栈事不多吗，怎么这会又离不开人了，但是他也不懂生意，也就没拦他。

　　回离石的路上百顺还在生闷气。明明人家都成为阔太太了，穿的那么豪华，还有轿车坐。全嫂还冤枉自己不知好歹，应该让她自己看看凤兰现在的日子过得多舒服。百顺想象着全嫂到时候傻眼的样子，心里暗爽。
　　可没一会儿，心情又低落下来。果然还是有钱才能让人幸福啊，自己穷得叮当响，买顿肉都要算计，哪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和自己一起生活呢。
　　马儿也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情，低着头散漫地走着，任百顺怎么赶也不快跑。
　　“嘿，连你都看不起我是吧，赶紧给我跑。”
　　百顺和马较着劲，不知道几天后那个和他较了半年劲的人又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