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吴终

4、第4章 求婚

　　凤兰穿上棉袄，扣子刚才被百顺扯掉了几颗，遮不住里面的肚兜。百顺见状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撕成两条，一条给凤兰系上。
　　衣服囫囵穿上，百顺才发现凤兰没有鞋，看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看着凤兰黑黢黢的脚底板，“我背你吧。”说罢走到炕沿半蹲下。
　　凤兰看着百顺瘦瘦的身板，“你背得动吗？”
　　百顺没回头，“200斤的老母猪我都背过，这算啥。”
　　虽然可能不用担心摔得嘴啃泥了，但是这个说辞让凤兰内心忍不住腹诽：等我出去之后，非得给你一头猪，看你背不背得动……

　　百顺背着凤兰从柴房出来，沿着小路去大当家的窑洞，路上遇到几个庆功宴喝大了的人在墙根撒尿、呕吐，还有摇摇晃晃招呼百顺去喝酒的，看样子宴会也是接近了尾声。
　　得赶在大当家还醒着的时候说这件事，如果喝大了睡着了，明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更困难了，百顺边想边加快了脚步。

　　“胡了！拿钱拿钱！”才走到屋门口就听到高怀雄的大嗓门。
　　没睡就好。
　　百顺背着凤兰进去。果然，大当家、二当家、三大家还有大姨太围着桌子在打麻将，炮头老康早已不见踪影，估计是喝大了被抬回去了。因为粮台老杨不会打，所以经常都是让大姨太来补三缺一的空，老杨就负责端茶倒水。
　　“大哥，我求你个事。”百顺背着凤兰站在门口，高怀雄叼着烟卷正在数钱，不亦乐乎。
　　“啥事？”连头都没抬地问。
　　“我想娶她，求大当家批准。”
　　这回高怀雄听清楚了，猛吸了两口烟卷，眯着眼使劲盯着百顺和凤兰，看得凤兰怪不自在地别过脸躲在百顺后面。
　　好一会儿，高怀雄才开口：“百顺，你小子行啊，这就睡服了？”
　　说罢也不管百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扭头扯嗓子对着楚又年和李虎臣喊：“老二、老三，赶紧拿银元，看见没？我说得怎么样？谁说百顺不行的？这就给睡服啦！愿赌服输，赶紧的！”
　　说完又转过头问百顺：“你刚说啥？你要娶她？”还没等百顺点头，高怀雄借着兴奋劲儿接着说：“行啊，我批准了。老杨，寨子里还有空窑洞么？给百顺找一孔。”
　　“大哥，这恐怕不妥！”说话的是二当家楚又年。自打百顺进屋他就注意到了他背上的女人，万万没想到百顺是来求婚的。想他百顺当年和个乞丐似的来的寨子里，蔫了吧唧像个小猴子，没想到这猴子居然越活越来劲，最近多招大哥喜欢，现在小小年纪又把婆姨讨到了，以后还不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打赌输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不治治百顺咽不下心里的气。
　　“咋了，老二！”
　　“这女娃是长兴盛的闺女，绑起来起码值一万块银元，咱们寨子里正缺钱□□呢，不能舍了这个钱啊。”
　　果然提到了绑票，百顺心里一沉，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自己娶了凤兰就相当于丢了一万块银元。上次反剿匪损失了好多物资，眼下确实缺枪。
　　“嗯……也是……”高怀雄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突然盯着凤兰，“你想回家还是留在这？你自己说吧。我们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盗亦有道，也不逼迫你。你要想回家，让你爹拿大洋赎人就行。你要说看上百顺了，就留这。怎么样，都听你的，是不是没见过这么通达理的土匪？”
　　显然高怀雄心动了，他料到正常人肯定想破财免灾，更何况凤兰家并不是拿不出这笔银子。虽说百顺模样长得俊俏，要是不那么黑，再过两年没准就可以当小白脸去拆白了，可是谁也不可能想和第一次见到的土匪过一辈子。
　　他就等着凤兰说回家，这样既没有直接拒绝百顺，又能拿到银子。
　　“留在这。”凤兰的回答出乎桌上所有人的意料，高怀雄紧闭着嘴巴，说不出话。
　　楚又年好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大哥，你怎么能听一个女娃的话呢，传出去有损您的威风啊。”这是在给高怀雄反悔的台阶下。
　　“我家没钱。”声音从百顺后背传来，“爹做生意被山西人坑了，把我嫁出去就是为了换银子。最后这点家当都在嫁妆里被你们劫了，别说一万块，一百块也拿不出来了。换不来银子还赔钱，就是回去也得被我爹打死。”
　　凤兰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高怀雄觉得不像假话，毕竟没人会无缘无故要留这山窝子里。而且曹家有两个闺女，要真是做生意被坑了，家里正缺钱，赎不赎还另说呢，钱得花刀刃上，这个闺女没了，还有另一个呢，犯不着花那么大代价。
　　眼看银子是赚不着了，只能做个顺水人情，“哈哈哈，行啦，看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能棒打鸳鸯不是。既然你看上百顺了，就留下来好好过日子，赶明生一窝大胖小子，给咱寨子添添人口。”扭头又招呼老杨，“空窑洞，还有吗？”
　　老杨放下茶壶走过来，瞟了两眼凤兰，“山坡上有一孔，就是很久没住过人了。”
　　“没事，我们收拾收拾就行。”百顺想尽快逃离这个处境。
　　“嗯，那你们收拾去吧，我接着打牌了。”高怀雄像丢了一万两银子似的，声调降了下来。
　　楚又年在旁边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又没辙。
　　“那不行，大哥！”刚才就两眼冒火的李虎臣站起来阻止，梗着脖子说：“是因为和你打赌，我才没跟百顺争的，现在你要把这个女子给百顺，我不同意。”
　　“你怎么不同意？”
　　“我也没有婆姨，就是按年龄、按功劳分，我也排百顺前边。”
　　“老三说的对。你年龄大，你功劳也大，分个啥东西你都得排百顺前边。
　　可是人不是东西啊，婆姨和婆姨还不一样。你看看这个女子，一脸泼妇相。说起话不是正义凛然，就是尖酸刻薄。这你受得了？
　　这要是肚子里没有二两墨水，还真镇不住她!
　　幸好百顺读过两年书，把这个包袱甩给他得了。”
　　反正银元打水漂了，把女子给谁都一样。百顺能力不错，就是离开寨子也不缺人要，拿个婆姨栓住他，正好给寨子做贡献。至于老三，就是给他婆姨，他也会到外面寻花问柳，驴球用处都没有。
　　李虎臣还想作妖，被大姨太有眼力劲儿的打断：“虎臣兄弟，你看你这么高大威猛、一表人才的，还怕找不到好婆姨吗？跟个孩子抢什么劲儿。嫂子赶明儿去省城给你淘换个盘靓条顺的女子回来，保证比她强，行不行？”
　　李虎臣撅着嘴看看大姨太，又看看大当家，说不出话。
　　高怀雄一拍桌子：“诶嘿！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你俩赶紧回去收拾吧。”
　　说完低头开始摆弄麻将牌，摆手示意百顺两个人快走。
　　有惊无险，百顺松了一口气。

　　刚出门，老杨叫住他：“哎哎，顺子你，这刚尝到鲜就迷上啦？”
　　百顺脸也不红地回：“咋啦？你还没迷上？是不是不行啊？”
　　臊得老杨老脸一红，硬刚道：“谁不行啊，有种你把她放下来，让她看看谁不行！”
　　听到这话吓得凤兰搂着百顺脖子的手箍得更紧了，这回百顺不干了：“你说什么呢，她现在是我婆姨，你嘴巴干净点！”
　　“嗨嗨，开你两句玩笑，还急眼了。得了得了，赶紧走吧，就是原来老方住的窑洞，全有家上面那个，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呢。”说罢扭头就走，不再理会百顺。

　　二人走出院子。
　　“你放下我自己走吧。”凤兰怕百顺背得时间太长受不了，主动提出要下来。
　　“没事，等到地方吧，你这样也不方便自己走。”凤兰的衣服刚才被百顺在柴房里故意撕得破破烂烂，就是为了装的真实点。
　　见百顺坚持，凤兰也没再要求，只是圈住百顺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生怕他胳膊承受不住。
　　“你怎么知道他会让我选的？”
　　刚才从柴房出来的路上，百顺嘱咐凤兰，说要娶她的时候，可能有人会阻止，理由是让她爹来赎人，千万不要同意，这只是他们的说辞，就算真肯出钱，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完好地走出龙王山。
　　凤兰将信将疑，直到事情真的照着百顺的说法发展。凭着本能，她还是选择相信了百顺，但是心中的好奇让她忍不住发问。
　　“他就是那种人，明明是想要银子，但是还要虚伪的说尊重你，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天下有几个人不是道貌岸然地虚伪地活着的。”
　　听百顺这么评价高怀雄，凤兰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被骗过很多次的无奈。
　　是啊，谁不是道貌岸然呢？爹把自己嫁到太谷，虽说明面上是去范家享福，可是不也还是因为没钱吗？
　　想着想着，凤兰心里有点和百顺同命相怜的感觉。

　　就这么黑灯瞎火的，两个人再没说话，默默地向上坡上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