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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公子,”那常入书院,绕过书桌到沈晏旁边。

      “可有线索了?”沈晏低首专注案上,并未从画上分身,一笔落成,再定睛一看,宣纸上美人油然而生,眉眼含情,浅淡柔水。

      “打听到了,琅邵院上上下下嘴封得严实,原是二小姐院里新来的小丫头丢了,正私下寻找。”那常摸索着主人脸色道,“且这两日世子爷往琅邵院走得勤些,时时出府,那丫头应是能快找回。”

      左不过一小丫头能掀翻多大浪,沈晏没放在心上,提笔再与人画添几笔,淡淡吩咐,“宫里赏来的西天竺纳兰提花,你派人送过去。”

      “是。”

      那常苦脸,这两年,公子送了满室奇珍异宝往琅邵院,可每每进不得二小姐院子便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走出恕寒院,恰好迎上世子爷一行人走过,他垂首在旁边立着。待人走过,廊后紧跟一人,那常上前唤人,“缙云姐姐!”

      女子停下急匆脚步,缙云脸上扯了扯笑,“那常小哥,何事?”

      缙云常借借书之名来恕寒院,大公子斯文温和,未有推辞。缙云性子独有西北洒脱,于大公子身边的人打成一片未有嫌隙。

      那常指了指身后奴仆手中的托盘,“公子让我送些东西给二小姐,这不巧了,刚好遇见你,就想偷个懒儿……”

      缙云眼神往前急切追寻,神色抱歉,“那常小哥,我此时急出门恐是不得闲,且小姐此时歇下不能受扰。你先将东西收着吧,我得空来拿。”

      一道说辞完立即转身离去,干脆潇洒。

      身后的小奴仆往前一步,微微歪着脑袋看缙云急匆身影,“这琅邵院的主子仆从个个怪,又叫人说不出原有。那常大人,咱们还去琅邵院吗?”

      那常落在原地看那抹倩影消失廊角,回过神听清小奴仆的话,敲了敲他脑袋,“你个傻子没听见人家刚才的话,现在去吹西北风吗?”

      小奴仆是管家的远亲表侄,新跟来学规矩的,说话有些大胆,“那常大人,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缙云姐姐啊?寻常没见你对府里丫鬟这么亲切。”

      话毕,脚腕钻心地疼,小奴仆堪堪站稳,那常凶恶脸色瞪他,“平日少嚼舌头能保你狗命。”

      方才经过一处短暂搅和,缙云追出盛津侯府,已看不见世子爷身影,她一咬牙,悄然拐入府外巷末,给了乞丐几个铜钱。

      乞丐得了银钱,将破碗颠得清脆,欣喜道出消息,“世子爷往拢翠坊去了,这几日去得勤,每每跟在马车后,总能得几串银钱。”

      一个乞丐多嘴,“姑娘您可是世子爷侍妾的婢女,巴巴地出来替主子打听夫君走迹?”

      缙云翻个白眼,离开陋巷,赶去拢翠坊。

      “什么破男人,小小年纪就往这地儿跑。”缙云一身长安当下正盛行裙裳,身影窈窕,头上带着帷帽遮掩美貌,暗自腹诽道。

      她小声骂了句,正思索要去布店买一套男装换上,大街前方忽然传出急促马蹄声。

      街上行人急急往两侧躲闪,凭她敏捷身手,区区小场面她是能躲,可偏小姐叮嘱她在外白日里不能使武功,否则就送自己回西北去。

      马蹄声由远而近充斥人们耳中,有人发现街中还站着一位女子,佁然不动。众人好奇,瞧她身段俏丽,定是位美女,可惜是个来捉丈夫的可怜女子。这么明显急促的马蹄声,她不躲,俨然对世间已无留恋。

      一只臂膀从腰后穿过,骤然将她身子圈住,一霎时,她人在了半空,意识到下身将要轻微撞击,她机警两腿勾住马腹,才免受一场颠簸。

      帷帽在空中散落,骏马没有阻碍继续往前狂奔,风呼在脸颊,还有耳边呼出的轻扬热气。

      原本落触腰间的手带着她抓住缰绳,缙云熟练双手拉着马绳,耳边温软声带着一丝欣慰,“你倒是机敏。”

      媗霖郡主?

      遥想上次见面,是自己将她压在身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过来了,缙云撇了撇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吃味。

      身后几匹马赶来,与之并驱,一青年男子朗笑道,“公子在山中待了几年,这马术还没落下,竟比我还先抢了个小娘子。”

      “表哥若是喜欢,这小娘子送你?”这声嗓高冷,让人不寒而栗。

      原先便听说长安纨绔子弟当街纵马,光天化日尽拐良家娘子,逗人玩弄。缙云心里忍不住淬一口,双手握紧缰绳,预一掌反弹身后人。

      那男子立即道,“不敢不敢,为兄才解了禁足,今日好不容易出来纵马放肆一番,若拐个小娘子回去,父亲定要打断我的腿。”

      缙云默语,敏锐嗅到药香,她才响起这媗霖郡主自小跟着药王谷长大,若非今日有要事在身,她定要好好纵马,拐着这郡主好好玩耍一番。

      马儿拐入里坊人少处渐停下,身后人亦然圈住她声音比方才温和不少,媗霖身手敏捷翻身下马,“这样俏的小娘子,往后莫再一人站于中街。被马蹄踏坏了脸可不好。”

      缙云动作迅速拉起臂弯的紫纱披帛遮住面容,不点破自己身份,依样画葫芦学着长安娇俏的小娘子,故意捏着嗓音,“多谢郡主搭救之恩。”

      媗霖一身胡装,长发束起,模样英姿飒爽,俊朗清秀。

      她朝自己伸出手掌。

      掌心纹路洁白顺畅,真是大富大贵之人,伸出手掌触碰,媗霖稍一用力,缙云便侧身下落,堪堪倒在她柔软身上,她在自己腰间虚扶了一把,并无非礼之意。

      缙云心中窃笑,原那高冷看似不近人情的郡主还有这善心,她附身行礼,同时垂眸颔首,“郡主大义,民女感激不尽。”

      被答谢者点头,重新上马离去。

      ……

      晦气!晦气!

      虽是晃晃白日,这拢翠坊里头罩着挥之不去脂粉味儿,魅惑浓烈。

      “就说你取这名字不好,偏要硬留,这下好了吧,被老鸨打了顿服气了?”

      屋内暖如春,香味终清淡不少,沈柔心倔强地往盂盆里吐了一口,而后灌了好几盏清水,嘴里那血味才消散尽去。

      凝烟轻纱薄裙,瞅着角落缩成一团的小人,终是叹气,从妆奁里拿出一白瓶,起身过去。

      缩在角落的小人满是警戒望着自己,凝烟耐心柔着声,“去床上趴着,我给你上药。”

      后背白净如玉,嫩柔似棉,上头横七竖八鞭笞过后的狰狞痕迹,新伤旧痛一起。

      葱白指尖沾点白膏,轻轻抹在红血边上,凝烟絮絮叨教训着,“明日别倔,老鸨说什么你应什么便是,不就一个名字有什么值得守?进了这是非之地,你还能由着自己不成。”

      榻上被褥被小手紧攥,骨节泛白,稚嫩声从贝齿溢出,“算命的说我命硬,不是被打死的路数。”

      “说说,为何死不改名。”凝烟动作轻柔,但不免触她痛处,“‘沈柔心’可不适合这风月之地。”

      沈柔心一身打了补丁旧衣被退至腰窝下,她脸埋在锦被里,死咬住下唇倔强不发出痛声,“我被爹娘卖来长安的,后来从那家人逃出来,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经过两次比较,我觉得那户人家对我好,不虐待我,取的名字也比以前的好听。”

      “你以前叫什么?”

      女娃哼一声,“狗儿。”

      身后人忍不住笑出声,指尖微颤,“好吧,这名儿真是俗得让人不忍说。”

      沈柔心这会儿嘴又倔了,说:“你跟我以前那个姐姐长得像,不过,说话没她温柔。”

      后背骤然一疼,沈柔心骤然吸口凉气,五指猛然一抓,棉被瞬时揉皱一团,“好姐姐手下留情……”

      混进拢翠坊两日,缙云顺利探得消息,脸上有些纠结,这世子爷竟比女子还小气,一个九岁小女娃被他卖入勾栏瓦舍,真是歹毒心肠。

      立在廊檐下,缙云双手交叉依着栏杆望天发呆,里屋门开,沈皦玉身段纤细,行两步嫣如弱柳扶风之姿,面白似雪,两弯柳眉平添几分病态。

      迎风一吹,一手扣住门框,一手托着丝帕捂嘴咳嗽不止。

      沈赫才跨下垂花门,耳听咳嗽紧跑过院子到姐姐跟前,“姐姐身子还未好,这倒春寒冷极怎就出来了,底下的人做什么吃的,也不劝着。”

      走上前手未碰住姐姐手腕,被她不动声色拂开,虽面上不说什么,却往里走。

      沈赫倒也习惯了。坐在下方几凳,自发向姐姐报告今日所发之事,事无巨小一一说来,“我今日去了堂里,夫子还夸弟弟文采长进。”

      沈皦玉浅淡看他,一双清风明月眼眸无波无澜。莫名看得他心里发虚,想躲开姐姐直白视线。

      这几日他如逢喜事,以往烦荡之事骤然减少,每日下了学来琅邵院坐上一会儿。

      沈皦玉眉一挑,虚虚说,“翻了春,你今年约莫十六了吧?”

      沈赫端起茶盏掀开茶盖扫去上头沫子,喜笑看姐姐,“是的阿姐,你可想好送我什么生辰礼物了?”

      “送你一个将位,西北没了沈家人这两年寇匪嚣张,圣上忌惮盛津侯府,你年轻力壮,也正好去磨练。”

      那地荒凉,沈赫僵愣,“阿姐……你忍心?”

      沈皦玉抚了抚手帕,淡淡睨他一眼,空中隐有种压迫气势。

      她说,“你既有心卖一个小女娃去烟花之地,我怎么不能派你去西北?”

      沈赫‘唰’地脸色阴沉,“阿姐就单一个小丫头,要送亲弟去虎狼之地?”

      世间情之一字缠绕众多,亲情多旁支,可随处随时剪短。

      堂中上位,素裳女子起身,三千青丝及腰,高身材挑纤细,微昂首看望院上空,不知看什么,目光哀愁平静。

      沈赫看着她眼底收回不及的讥笑。

      “赫儿,当年我顾念你是我亲弟,替你去了西北,也替你留了半条命在那儿,这还不算吗?”

      冷不丁三言两句,将两人齐齐拉回那年盛夏。

      母亲,圣上只说沈家人,皦玉虽是女子也是沈家人,她为何不能替弟去西北。

      母亲,皦玉虽养在深闺,但自小由你亲自教养,兵法武艺不输寻常男子,赫儿年小体弱,去了西北也是无济于事。皦玉无需替我沈家传宗接代,安排她去……

      荒唐,你夫妇二人说的轻巧,小皦玉才十四!明年过了及笄之礼便许人婚娶的!

      阿姐,西北有蟒蛇饿狼,赫弟不敢去,他们要吃我!阿姐你去你去!

      沈皦玉抬臂遮住左额,脸上一丝光亮不见,可唇边依旧噙着笑意,“赫弟,当年之事已过,我不怨你们,只是往后莫要在我跟前碍眼。”

      言毕,她挥挥手,入了里屋。

      恨吗?怨吗?

      有些亲人血缘反水,那个小女娃也经历这般痛处,自己在她身上找点一点安慰。

      拢翠坊。

      人来人往,靡靡各声如潮水入耳,沈柔心绕是在这呆了几天还是不习惯,每每路过那些屋子,羞得面红耳赤,死死埋着头,小小一团快速跑过没人在意这跑腿小厮。

      “嘿,小丫头,你倒是赶上了,”一个体宽豪声厨娘瞅见门口蹑手蹑脚进来的小鬼,一手拿这竹铲,走过去一手拎着她胳膊,将她半托着庖厨角落,“呐,这些都是今日那些客人剩的,都是未动的,你赶紧吃。”

      富贵人家再常见不过的鸡鸭鱼肉在沈柔心眼中是珍馐美味,她两眼发光,饥肠辘辘,狠狠咽了咽唾液。

      刚要往前,忽而顿住,厨房人来人往的,若是有人告到老鸨那里去,好心厨娘也会跟这遭殃,“英娘,我……可以吃吗?我、我怕连累你。”

      沈柔心原先跟着的凝烟姑娘这两夜去了达官贵人府上,没人护着自己,就前儿她无意撞破了伶人华裳,狠狠遭了一番毒打,老鸨罚她五日不许吃饭,拢翠坊上下无不遵守。

      沈柔心放下心正要伸手向一只鸡腿,忽然门口一道尖锐声音,“英娘,你仗着和周妈妈当过几年姐妹,偶尔在坊里胡乱拿乔,我们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可今儿你公然给这小丫头东西吃,根本就是不把周妈妈放在眼里。”

      众人看过去,是同凝烟争花魁的霜湘。

      她骨相媚,现在即便是倒春寒之际,身上衣衫艳丽单薄。她若笑脸容似春桃娇艳,可惜是个哑巴,大大降低美感。可偏城东一富家小姐欢喜她,遣了重金供给她。

      霜湘身边的丫鬟继续说,“若是周妈妈们回来,不长眼的把这事儿报去,吃苦的都是咱们啊。”

      霜湘一双秋波眼里尽是逗弄人的精明,她点了点小丫鬟肩膀,小丫鬟点头,随后让人抬了一桶进来。

      霎时恶臭散开。

      小丫鬟让沈柔心吃这里头的东西。

      沈柔心皱眉,那泔水桶里的东西污臭喂牲畜都嫌,人怎能吃。

      英娘气得柳眉倒竖,“小泼妇欺人太甚。”咬牙切齿抄着竹铲过去。

      丫鬟展开双臂挡在霜湘跟前,“我家姑娘今夜要登台献舞,英娘你浑身烟气,若是沾了什么在我家姑娘身上,那得罪的可是长安贵人们。”

      小丫头有主人撑腰,得寸进尺,沈柔心小手扯了扯英娘围裙,低头软声,“英娘,莫气,我不吃这些东西便是。”

      路过众人,那丫鬟神气地‘哼’一声。沈柔心无精气神同她再话语。

      走出烟熏缭绕庖厨,呼吸外头清凉空气,猛得胃里一缩,似有百爪在挠,疼得她冷汗涔涔,脚步虚浮踩不稳石阶,直直往下栽。

      落入一怀里,陷入黑暗前瞬,鼻息嗅得一瞬药味,想伸手去抓,口中呢喃……是长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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