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猩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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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样，瞄准目标。”福泽谕吉伸手帮忙调整了一下少年的姿势，将对方的手臂向上抬高几分以便瞄准。
“然后，扣动扳机。”
江户川乱步眯起一只眼睛，视线连接手、枪上的锚点看向了十米开外的靶子，随后右手食指微微用力——
“砰！”
漆黑的子弹自枪口、射出，不过瞬间就钻进了木制的箭靶，只留下一个幽深的弹孔。少年睁眼看了眼远处，泄气般地垂下双肩，“又是六环。”
“大叔你是用刀的吧？为什么要你来教我打枪？”江户川乱步丝毫不愿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直接将准头不行这个劣处推卸到教导者身上。他的脚下散落着不少弹壳，显然已经练习了不少时间，就连对面的靶子都已经伤痕累累……
除了五环以内。
青年没有对少年的质疑做出半点回应，再抬头看了眼逐渐西偏的太阳后，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瞳中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开口即是无情的：“再来。”
“啊——”一身格子衬衫的少年拉长了声音撒娇道：“就不能休息一会吗？我的胳膊好酸，腿也好酸，眼睛也好酸……”
“你才刚练了十分钟。”
“但是——”
“在那之前你休息了二十五分钟。”
江户川乱步撇撇嘴，认输了一般地再度举枪瞄准。
子弹脱离枪管的声音有规律地再度响起，福泽谕吉的视线逐渐从惨不忍睹的靶子移到了少年身上，试图分析出对方一直打偏的原因。
森鸥外在前几日将这把手、枪作为礼物送给了江户川乱步，然后他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中遍寻周身都找不到除了小鱼干之外的东西，随后便应下森鸥外的请求教导少年枪法——虽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被要求送礼物就是了。
握枪的姿势非常标准，食指轻轻搭在扳机处……看着那样一双手的时候，福泽谕吉总会分神。
他总觉得少年不应该是握着枪的，那双手可以拿着其他任何东西，零食也好，饮料也好，放大镜也好，纸也好，笔也好……就不该是一把枪。
——但它又确确实实正握着一把枪。
主观想法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使得福泽谕吉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夏目老师几个月前说的话现在还在他耳边回荡：“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那孩子接到身边。”
“在你身边我便不用担心他走入歧途。”
……但怎样才算是歧途？
福泽谕吉自觉自己与森鸥外的某些理念并不相同，但同样因为“三刻构想”而成为同伴的两人姑且还是有些相同之处的。他们两人所走的道路并不相同，按照计划，应该是其中一人混入黑夜成为暗中的守护者，另一人扎据在黄昏衔接暗夜与白昼。
那仅仅从道路的不同就能判断对方是否为歧途吗？福泽谕吉不以为然，世上不乏殊途同归者。
况且，现在还在四处寻找工作、收入不定的他也无法照顾一个孩子。还是一个稚气未脱、任性到让人头疼的孩子——森鸥外曾不止一次向他提起过少年的各种反叛举动。
江户川乱步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了许久的和服男子，一面填充弹药一面奇怪道：“总觉得大叔你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福泽谕吉：……
就冲这张毫无遮拦的嘴，他都不可能接手这孩子的！
那个森医生虽然癖好怪异了一点，但总归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手机的震动声拉回了福泽谕吉的思绪，在他还未接起的空当，原本三步外练习的少年已经收起手、枪跃到他身边抢走了手机。
“我是江户川乱步！”
“这就回去了！”
再度回手的手机显示“通话结束”，福泽谕吉沉默着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随后转向正从地上捡起白大褂轻轻拍打的江户川乱步。
“黑心医生要我过去送东西，就是那个这几天都在交涉的秋田组。”
“这次成功的话，他就可以辅佐对方成为黑夜的守护者了。”
江户川乱步三言两语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福泽谕吉对两人通话的内容并无多少兴趣，却是注意到了少年语气中带着的些许不情愿。
“那个组长……”江户川乱步轻叹了一口气，披上已经恢复干净的白大褂。随后神色怏怏地冲福泽谕吉挥挥手，算作道别。全然不见了刚才通话时的兴奋。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懒散。
福泽谕吉目送着少年的背影逐渐消失，便也抬脚预备回家。但在转身的刹那，他突然瞥到了对面的箭靶。
在那个五环外早已满是弹孔的箭靶正中，静静嵌着一个孤零零的十环。
……
“怎么能弄成这个样子？”
森鸥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任谁看到自家孩子活蹦乱跳去送个东西再回来就鼻青脸肿的都不会开心，尤其还折断了一条手臂。
“我把箱子送过去了，然后他问我要不要留下过夜，我说不要，然后他们就打我。”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言简意赅道出自己挨打的总过程。出发时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此时正皱皱巴巴地蜷在少年脚底，黑色裤管上印上不少脚印，就连贴身的格子衬衫都被扯掉了两颗扣子、露出少年青紫遍布的胸膛来。
可见是遭受了怎样的殴打。
上药的手依旧平稳温柔，但剧烈起伏的胸腔却显示主人正处于难以抑制的愤怒之中：“你的枪呢？”
右臂已经被用木板和绷带固定住了，江户川乱步用完好的左手一下又一下拉扯着额前垂落的发丝，出口的话中满是委屈：“那种情况下掏枪出来就是找死吧。”
对方有十七个人，室内也没有什么可以躲的地方，更别说室外藏起来的那些家伙，怎么看都不可能一个人闯出去……要不是福泽先生突然出现，他今天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森鸥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无奈地轻叹一声，原本一身恨铁不成钢的气势霎时间消散无踪。他低垂着头从蹲下的姿势起身，没来得及扎起的半长黑发与其本人一样显出颓丧萎靡的神态。
“抱歉，我该和你一起去的。”森鸥外满怀着歉意与安抚揉了揉少年的头。
江户川乱步别扭地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
“多谢福泽阁下。”森鸥外将手术钳连同药液绷带一同放上桌子，终于看向了那位从来时就一言不发的银发男子。“若不是你，乱步今日就回不来了。”江户川乱步跟着看向那个抱臂站在书架阴影下的身影，只一眼就因为对方周身锐利的寒气收回了目光。
福泽谕吉盯着椅子上少年乱糟糟的发顶，“不必。是夏目老师告诉我的。”他的语气乍一听与往日并无不同，都是沉稳又低沉，但共处一室的另外两人则因为已经相处不少时日的原因很容易就听出了其中几乎压不住的愤怒。
视线下滑，福泽谕吉忽然注意到少年衬衫上有一处不明显的的暗色痕迹。在右边领口稍下一点的地方，仅有一点。是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
“那个组织、你还有用吗？”
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森鸥外面上展现出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来，未戴手套的修长双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一双灰紫的眼瞳对上另一双漆黑的眼睛，伪装出的清浅笑意和一如既往的沉静之下，是汹涌暗动的滔天波浪。森鸥外与福泽谕吉对视一眼，都明白今夜注定不太宁静。
才不是可有可无吧？
被以“养伤”的理由塞进被窝的江户川乱步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在心里反驳了一句。要不是黑心医生想要借着那个组织推翻Port Mafia的暴、政、实现那什么什么构想，他才不会去。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着他的恶心的家伙。
恶心到他一点都不想回忆。
在双脚触地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明显地感受到了腿上的淤伤因为肌肉用力引发的钝痛，不止双腿，还有右手，还有胸口，还有脑袋……全身各种地方都在疼，连呼吸都在疼。明明已经吃过止疼药了，但还是疼。
这个年仅十五岁的黑发少年吸吸鼻子，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憋了回去。然后趁着森鸥外还没回来的时候摸进了诊疗室，熟门熟路地在黑暗中打开了保险柜。
那一声猫叫响起来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正在费力地用牙咬开一包薯片。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拆开包装的少年向声源处看了一眼。
夜色下的猫眼散发着令人遍体生寒的荧光，但是江户川乱步却丝毫不怕。甚至还掏出一枚薯片放在手心招呼对方过来。
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呼吸声逐渐靠近，在感到有一团毛茸茸的热源靠近手掌的同时，江户川乱步也察觉到有什么潮湿柔软的东西轻轻滑过他的手心。然后在这静谧的夜里就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咀嚼声。
“不用担心，我已经上了药了。”将手中的薯片顺势倒在地上，江户川乱步收回手，在裤腿上抹一把后也开始动手满足空空如也的肚子。“今天也是，谢谢你了。”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不绝如缕。
“黑心医生和大叔已经去帮我报仇了！”一包薯片吃完之后，颇觉口干舌燥的江户川乱步拿起一瓶汽水来试图拧开，但显然，只剩一只手的少年根本无力打开。
就在江户川乱步和一瓶汽水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忽然出现并从少年手中拿走了那瓶汽水，漆黑的室内乍起一道响亮汽声。
“嘶——”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猩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