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追星星的阿狐

7、论往事

　　在正式去学院的前一天，严贾小心翼翼地在江嘉旭耳边叮嘱，“顾邬是班上的霸王，不要与他产生冲突。”

　　“他很凶吗？”江嘉旭不高兴地问。

　　严贾叹口气，无奈地卷了手边的经书拍拍桌面，“顾邬我也不认识。但是学院里，你们那一辈的学生他是出了名的爱惹事。虽出身名门，但家人惯坏了，又会些剑术。要是你真和他杠上了，事情会很麻烦的，就当他是只疯狗吧。”

　　“不就是个小孩吗？”江嘉旭满不在意说道。

　　严贾心里嘀咕道，你不也是个小孩吗？

　　同是十五六岁，正是十分尴尬的年纪，刚结束犯事好动，人见人嫌的时期，离成熟稳重却还稍差些火候。

　　“那个顾邬，颇有些天赋，耍的一手好剑，灵力充沛。

　　顾家老爷宝贝似的宠着，前两年才不舍地送进余光学院，盼望他成个气候。

　　顾家尚武，忠烈无数，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飞出来一只到13岁才憋着送到学院去的，恐怕就这一位了。”

　　江嘉旭嘀咕着这有什么，自己不也是憋了几百年才送陆地上的吗？

　　“顾家家教严格，但是。”严贾买了个关子，眨眨眼，“这顾邬一犯事啊，首先他亲母哭，接着家主亲爹老爷一拍板，纵使是顾家主鞭子都拿出来了‘哗哗’地舞着，也不得不瞪着眼，哼几声不甘地走开。”

　　严贾摇摇头，十分感慨地问江嘉旭，“你说怎么能这样养孩子呢？”

　　江嘉旭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他听入神了。

　　“这顾家主想啊，等他老了，家业总是要交给顾邬的，不过他越想，越觉得这偌大家业到时候交这个混球手上，八成是要毁个干干净净的。”

　　“然后就送学堂了？”

　　“顾家主哪能忍这种事。”严贾愤慨地拍拍经书，“立刻就喊着要把顾邬送学院，可惜送了几年，总是被拦下。顾邬身边一圈子人一会儿说学院伙食不行，一会儿说师资不佳，气的余光学院一众宗师级别的白发老头翘起了胡子，个个眼底喷火。”

　　想到那些白发老头眼里喷火的滑稽样子，江嘉旭不禁笑起来。

　　严贾咳咳几声，表情认真起来，“其实呢，顾家老爷子，战场厮杀了半辈子，看得最是通透，他怎么不知道这么简单个道理。

　　武学世家，将军出的多，忠烈照耀这门楣，但再打着忠国的旗号，那也毕竟是杀业，是毁福报的。老爷子厮杀半生，有幸捡条命回来，许多事都看破了。

　　再大的家业，没有了传承，一个不剩，家不像家了，谈什么丰功伟业啊，不过是虚名。他们惯着顾邬，其实打心底就是希望他变成个纨绔，将来不要上战场，留条命下来。”

　　严贾沉默下来，卷起来的书被他轻轻往自己脸上拍了几下，“你看我这张嘴。唉，嘉旭，今天我和你说的，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江嘉旭点点头。他方才听着听着不禁手撑着下巴，刚好严贾渴了，手正要去提茶壶。江嘉旭见到了，先一步拿过桌子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严贾轻声道一句谢，接过倒头饮尽。

　　“为什么不能说啊？”

　　“唉，这都是大家私底下偷偷传的，说出去被那些人听到，是要挨罚的。”严贾叹气。

　　“等一下，你还没有说呢。为什么这么大的家业会没了传承啊？他们顾家不是还活着那么一大家子吗？”

　　严贾摇摇头，“你以为顾家大，实际上顾家老爷子就顾家主一个孩子，顾家主也只有顾邬一个孩子，这叫做一脉单传。

　　别人都说他们家战场上沾了太多人血，所以子孙单薄啊。”

　　“那顾邬，是什么样子的？”江嘉旭仿佛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孩站在眼前，与他差不多高的个子，皮肤黝黑粗糙，手里挽着把长剑挥来挥去。

　　“能长什么样？”严贾道。

　　江嘉旭对战争没有概念，还以为那就是吃吃饭的小事，心想，怎么就那么高大上了，还扯上丰功伟业了呢？

　　话本里可不是这样的，场景一转，台上的戏子唧唧哇哇一阵，纤细的颈上别把漂亮的剑，人转个圈就倒地上没了。

　　只不过下一秒，死去的人又爬了起来，随着其他的人完好无恙地走下台子。

　　江嘉旭忽然想张口问严贾，“将军穿得花花绿绿么？”

　　但想了想，将军穿什么吃什么严贾一定知道，可能陆地上其他的人都清清楚楚。再说以后他也会见到，不着急这一时，万一这个问题让严贾看出来自己什么也不懂，这就不好了。

　　江嘉旭闭嘴没再说话。

　　严贾反思了自己讲半天讲偏了的话题，讲的居然是些家族秘辛。他不由得尴尬地挠挠头，最后再重重与江嘉旭强调一回，“你千万千万不要和顾邬起冲突，他惹事忍着点，不然吃亏的是你明白吗？”

　　江嘉旭点点头，扬起一个乖巧的笑来。他翻开桌子上的另一本书，装模作样翻几页，保证道，“我绝对老老实实地就在那翻书，不惹事。”

　　严贾满意了，轻轻摸摸他的头。江嘉旭闪开那只手，不满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严贾叹气。

　　“你这回，是严家送进去的，不能丢了严家的脸，不然你父母也不在身边，谁替你顶事呢？”严贾摇摇头，再次叹了口气。

　　“从余光学院毕业后，你若是课业完成得优秀，会送到朝廷去工作，慢慢来，有一天你也能自立门户的。”严贾忽然顿住，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翻着书的江嘉旭，心想他这么小，恐怕还不懂被送来严家的缘故。

　　他不忍心，别过脸不看江嘉旭，手指捏紧了又松开。

　　江嘉旭此时心思飘去了天南海北，没有注意到严贾的不对劲。他即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意识到命运正悄无声息地，翻开了他人生的另外一页。

　　严贾又叹了口气，打算推门出去。他关上门前，又唤了声江嘉旭，“明日早点起来，我与你一同去，记住了啊。”

　　“好的好的。”江嘉旭笑着应道。等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一瞬间，他不由得有些想家。

　　严贾本是不满的，派自己去管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又麻烦，又浪费时间。不过，既然被要求过来好好带领这少爷熟悉环境，自己还是得恪守本职。他昨日细细叮嘱了江嘉旭，本以为是无事了，至少第一天江嘉旭别被欺负，以后都可以慢慢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天，顾邬就杠上了江嘉旭。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江嘉旭不甘示弱地杠了回去，并且势均力敌。

　　这天，严贾跟在江嘉旭后面，看他走进余光学院的初级学堂。进去前，严贾还特地理了理江嘉旭衣领，最后一遍叮嘱说，“等下不要紧张，打个招呼，老师会给你安排个位置。”

　　江嘉旭笑了笑，“知道了，你说好多次了。”

　　“要是你惹了什么事，给你擦屁股的是我。”严贾拍拍衣摆，眼神示意江嘉旭可以进去了。

　　江嘉旭眼睛早飘到那边去了。

　　他自小生活的地方，差不多岁数的，只有自己哥哥和妹妹，这下看见这么多稚嫩面孔统一服饰的人来来往往，十分新奇。

　　他四周瞥了瞥，不远处三个白色学院制服的学生正聚在一起嬉笑打闹。江嘉旭不禁心弦一动。

　　只不过初级学堂里就没那么平静友好了，顾邬旁边的朋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哪个？”顾邬眯眯眼，“你说严家送了个人过来？”

　　“对，听说今天到我们班。”

　　“长啥样？”

　　“男的，听说不是在严家长大的，远方亲戚送到的。”

　　“嗨，不就是个小孩吗？”

　　“顾邬，等下给他点教训不？”

　　顾邬迟疑了一会儿，“不必了吧。”

　　“这可不行。”唆使他的叫胡涯，来自另一个世家。余光学院，除却一部分平民子弟，大部分是贵族的孩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的模样。家境一般的，天资过人。贵族孩子，出生开始用的都是顶好的，相比之下，两边都多少有些不对付。
　　顾邬平时也没什么心思干正事，闲也是闲的，这下知道有个新人要进来了，心里也正琢磨着。
　　于是江嘉旭走进余光学院初级学堂，一眼扫下去，班上20余人，就顾邬嚣张地勾着个二郎腿，待江嘉旭介绍完自己，顾邬眯眯眼，说道。

　　“不过就是严家关系户罢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每个学生耳朵里，其他的学生瞥了一眼一眼顾邬，其中一些看着江嘉旭偷笑，另外一些皱眉，也没说什么。

　　江嘉裕愣了两秒钟，“你说什么？”

　　这小子刻意挑衅？

　　顾邬也愣了两秒钟。新来的这个严家小子，名字他刚刚没有听清楚，白嫩嫩的脸庞，长得精致可人，连从小到大温柔乡里长大，见惯了漂亮姐姐妹妹的顾邬也不禁小小惊讶了一下。这么惊讶一下，顾邬差点忘了自己该说些啥，直到胡涯扯了扯自己衣袖才回过神。

　　从小到大捣蛋个没完的顾邬，还没有学会怜香惜玉怎么写，先被他队友坑一笔。

　　顾邬回过神来，他清清喉咙道，“关系户就老实一点。”

　　一回生二回熟，顾邬说得极其流畅自然。这小子，就该让他明白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江嘉裕眯眯眼，微微偏下脑袋，笑了笑。

　　“想打架啊？”他温柔地说道，“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