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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傀儡局那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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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了。
那个懵懂的少年蹲在竹林深处小声哭泣,不远处慢慢走近的身影。陆星辰定睛看去,他知道,那是秦钰。秦钰的第一世,一个年纪轻轻却洞察世事的少年,陆星辰微笑着,看他一步步靠近江嘉裕。
是的。
那个哭泣的少年,叫江嘉裕。
秦钰走到江嘉裕身边,江嘉裕哭唧唧地说今天自己伤到哪里了,满目的委屈。秦钰不自在地看向一边,叹口气。
陆星辰看着,乐了。他抱着双臂,颇有兴致地看着。
秦钰安抚了江嘉裕好一会儿,才终于把奶气十足的江嘉裕哄过来。
江嘉裕的确是疼,别人都笑他是娇贵的公子哥,细皮嫩肉,没受过什么苦,性子惯坏了。他渐渐地就只敢一个人躲着,到了时间点爬出竹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训练的节拍。顾邬欺负他,说他是个怂蛋,这里必须是铮铮男子汉待的地方,江嘉裕最好哪边凉快滚哪里。
江嘉裕顿时不服气了,哪怕是身子疼得直抽筋,也一股脑儿冲上去,誓要争个高下。顾邬和江嘉裕,成了这个余光学院管理层头疼的两个熊孩子。
个个家世不好惹,脾气也大,斗个不停。这样下去,哪一天搞出点什么事,两边都不好交代。
秦钰,本来这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有一天,他因为一点杂事,办完事,绕远路回寝居,路过竹林,忽然听着竹林里细细碎碎的哭泣声。哭泣声上气不接下气,催人泪下,阴森断肠。
他眯眯眼,手握住剑柄就走了进去。他的皮靴子踩在竹林的土地上,落下的枯枝败叶压的咂咂响。
秦钰玩味一笑,果不其然,哭泣声停了下来。“是谁呀?”秦钰难得来了兴致,平时他是万万不会做这样幼稚,多余的事情,但赶巧心情不错,秦钰便拿剑砍过眼前交错杂横的竹叶。
噼噼啪啪的砍声一响起,里面忽然传来一道还带哭腔的声音,“这里没有人。”
“那你是谁?”
“我是鬼。”
秦钰失笑,他压制住笑意,用平淡的口吻说道,“这样也好啊,刚巧我也是鬼,朋友,不妨一见。”
秦钰等着里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没想到那哭唧唧的小孩子忽然冷静了下来,下一句却令他神情一滞,“你不是鬼,我认得你。”
这时秦钰估摸着,也要到那小孩的地方了,他也不再去吓他,“好吧,那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我没哭!”小孩喊了一句,忽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起来。
哎,别走啊!秦钰紧接着便追了上去。小孩哪里是他的对手,没几秒钟便被秦钰堵个正着。秦钰定睛一看,认出了他是江嘉裕,平时闹腾,行事乖张,但却来自名门望族严家,名为远房亲戚,实际上谁都看得出,严家看重这孩子。
秦钰上上下下打量一回江嘉裕,虽然他刚才一番跑动折腾,身上沾了不少泥垢,但学院的制服材质采自上好的绸缎,看着还是有个贵家公子的模样。
江嘉裕赌气不看他,埋着头。
秦钰笑了笑,他轻声说,“我五岁开始就没哭过了。”
“我也没哭。”江嘉裕声音嗡嗡的。
“方才是怎么了?”秦钰对这个小孩颇是好奇。
江嘉裕沉默一会,慢慢地拉上了自己衣摆,露出手臂。这一看,秦钰不禁吸了口气。原本细腻白皙的手臂,此刻却是青紫交错,泛着深深浅浅的淤青,甚至覆了几道骇人的红痕。
“这……”秦钰一只手握住江嘉裕手腕,另一只手则小心拂过江嘉裕手臂上的青紫。
江嘉裕下意识“嘶”一声,别过脸。
秦钰皱眉,“谁做的?”
江嘉裕不说话。
秦钰叹口气,他首先想到,这是不是家族秘辛有关系?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谁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呢。
但下一秒,他又否定了,先不说严家家教森严,风评端正,如果他们要对付这样一个孩子,何必还要送他来余光学院?
如果不是严家,那么就只有……秦钰稍一沉思,语气严肃道,“是谁做的,顾邬吗?”
江嘉裕乖巧地摇摇头。
“你跟我来。”
“去哪?”
“难道这些不用处理吗?”秦钰感觉自己的手臂也开始隐隐作痛。
只不过江嘉裕没有领情,或者说他也想要领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谢谢学长,但是。”
秦钰眯眯眼睛。
“这是。”江嘉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恐怖。“好的,学长,麻烦你了。”
秦钰满意地点点头。江嘉裕眼睛仍然红红的,但已经不掉眼泪了,他抬头对秦钰露出一个笑容,又重复一遍,“麻烦你了,学长。”
走到寝居,秦钰问江嘉裕,“你平时怎么都不说?”
江嘉裕两只手搭在桌子上,下巴伏在光滑冰冷的桌子上。“我说过啊,他们都不管的,他们说我娇气!”
“你父母不心疼吗?”
“天高皇帝远,他们也够不到啊。”江嘉裕叹了口气。
“你的伤怎么弄的?”秦钰刮出一点白色膏状创伤药,“把袖子挽起来。”
江嘉裕老实把袖子挽起来,秦钰紧接着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他伤口上。江嘉裕看着秦钰认真涂药的样子,一时间不自在极了。他跟着过来是情愿的,此刻却全身都不知道放哪里,呼吸也乱了。这么近看着,秦钰的睫毛修长分明,明明是个男子,皮肤却那么好。身上还有柔和好闻的气味。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哦,可能是平日里熏香熏的吧。”
江嘉裕认真地说道,“学长,你真好。”
秦钰笑了笑。
“学长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在竹林干了什么啊!”
“要是之前就有人知道呢?”
“我就说,那是竹林闹鬼了。”江嘉裕鬼鬼祟祟说道。
“你以后还去不去哪里了?”
“看情况。”江嘉裕深深叹了口气,药膏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也不完全是疼的,还想家,闹闹鬼心里舒服一点。”
秦钰不经意间问道,“怎么,你为什么跑那么远到这里来?”
江嘉裕更不自在了,他瞥了一眼秦钰,撅撅嘴,道,“因为一个人。”
秦钰失笑,“真是小孩子脾性。”说罢,他整理起自己的创伤膏,江嘉裕仍然挽着袖口,秦钰叮嘱道,“等干了再放下袖子。”
“哦。”江嘉裕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趴在了桌子上。“学长人不像外面说的那样。”
“外面怎么说?”
“说你冷冷的,不易亲近。”
“今日你是个例外,我可不想放任一只鬼在竹林里孤零零地飘来飘去。”
两个人不禁笑了起来。
后来秦钰多了一个习惯,不怎么着急的时候,喜欢绕远路,从竹林那边走。他又碰见了几次江嘉裕躲着悄悄哭泣,渐渐掌握了安抚这个小孩的办法。
陆星辰看到的那一幕,好巧不巧,是秦钰最好一次在竹林里安慰又疼又想家的江嘉裕,因为不久之后,战争就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