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20、人偶与牢笼

　　第二十章人偶与牢笼

　　魔术师独自坐在船只里漂浮在海上，他手里拿着那只可以回到过去的怀表。

　　他一次又一次地跳跃回过去和西莉亚相遇的时候，又在沙漏时间耗尽时回到了海上。

　　魔术师寻觅着西莉亚那些自己没有参与的未来，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似乎在远离他之后西莉亚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与他相遇的那段时光不过是西莉亚绕的一段弯路。

　　在告别魔术师后，她没有再用魔术师给与的能力，而是自己去完成她父亲没有做完的事。

　　魔术师努力想从西莉亚的未来里寻找自己留下的影子，但是他失败了。西莉亚没有再和任何人提及过他的存在，身边也没留有和魔术师有关的任何物品。

　　魔术师感到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明白曾经那样追逐着自己的少女，为什么就能这么轻易地将他遗忘。

　　他开始回忆起自己与西莉亚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还记得在西莉亚长大之后，不难发现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羞涩的爱意。

　　魔术师从来没有点破这一事实，也许是因为他无意于情爱，也许是西莉亚对他来说就像是八音盒里的人偶一般，只要他拨动转轴她就会开始跳舞，这让他觉得无趣。

　　但就像他无法抗拒表演魔术时台下观众的惊呼与崇拜一样，他享受着别人对他的喜爱。

　　当这份已经习惯的追随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他感到有一丝不适，像是自己捏的泥人突然有了灵魂弃他而去一般。

　　在魔术师耽于过去的时候，现实里的时间随之流逝，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里夏天和白鸽朝夕相处，她每天白天在结束宠物店的工作后，总会带着白鸽在小镇各处漫无目的地走动，在因为尼埃尔和她的共鸣而敞开心扉之后，大自然的一切落在她眼里都是生机勃勃的。

　　有时是湖里一颗鹅卵石，有时是地上一堆落叶，身边的一切都能引起她的兴趣。

　　而白鸽也总是陪伴在她的身边，虽然每次只有她独自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但是她知道白鸽一定在一旁认真听着她的故事。

　　夜晚她总是将口琴带到梦境中，尼埃尔在小山坡上对着月亮吹着口琴，乐曲声飘荡在静谧的梦中小镇里，夏天抱膝坐在他身边，她
　　多希望这样的时光能一直延续下去，延续到现实里。

　　在尼埃尔是白鸽的时候，夏天似乎可以没有负担地对它说更多心里话，她有时会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尼埃尔，我一定会把你带回现实里。”

　　但是白鸽没有注意到，她每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总是认真的。

　　在从十四到接近十六岁的这一年半里，夏天言行中渐渐褪去了少女的稚气，但是她仍然保留着对自然的好奇心和自我的纯粹。在接纳自己孩子气的一部分之后，她变得更加悠然自在起来。

　　尼埃尔感觉自己与夏天之间受命运牵扯的线愈加错综，他的心情也愈发沉重。

　　他觉得自己内心在被两种情绪左右拉扯。

　　一方面尼埃尔总是提醒自己不要把夏天牵扯太深，但是他却不可避免地沉湎于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他心里因为夏天的陪伴流淌着暖意的同时，又一个人在自我厌弃中挣扎。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都习惯于这样的日子，似乎忘记了魔术师总有一天会归来。

　　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夏天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拿起放在窗台边的八音盒，刚打开盒盖时一张纸条就掉落了出来。

　　夏天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纸条，上面是一行手写的花体字，痕迹像是古老的羽毛笔，而不是现在常用的钢笔。

　　“我在湖边等你。”她低声念出了纸条上的字。

　　夏天目光沉沉地放下纸条，她心里很清楚这张纸条的主人是谁。

　　魔术师回来了。

　　夏天坐在床边，把手中的八音盒扔到一边，她用手轻轻攥着身侧床单的褶皱，却不打算告诉尼埃尔这件事。

　　她从没忘记过自己听到魔术师能穿越时空时，所产生的想法。她想要直接回到过去改变曾经所发生的一切，这是能让尼埃尔回到正常世界的唯一方法。

　　只是偶尔她也会感到犹豫，如果改变了过去，那他们在未来也就无法再相遇。

　　夏天每次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浮起了一丝酸涩，她觉得尼埃尔对她来说既是知己，又像是自己的一个秘密。那是存在于书里的人物，也是自己可以触碰到的幻想。

　　他还是可以和她一起坐上银河列车的人，虽然在她醒来之后他总会消失。

　　夏天有时候会想要带着白鸽逃到魔术师不知道的地方，就这样隐秘地持续现在的生活，但是她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比起两个人在孤寂的梦境里相见，她更想和他一起行走在现实的街道上。

　　他们可以在阳光下谈天说地，因为意见不同而吵架，她生气地跑回家，随后尼埃尔又来到她的窗前吹口琴，诉说着自己的歉意，于是他们又和好了。

　　夏天还想象过她带着尼埃尔来到家中，对着家人介绍说这是从五十年前来的尼埃尔，然后大家都瞪大眼睛的场景。

　　想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她又垂下眼眸，摩挲着手中的八音盒，眼中藏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现在的尼埃尔不是帕西祖母口中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他不该这样在梦境中被磨去棱角，成为只有她一人看得到的幻影。

　　真正耀眼的尼埃尔是过着自己生活的尼埃尔，而不是和她绑在一起，只能依附着她为生的尼埃尔。

　　这是夏天在这些日子里所想明白的一件事。

　　————

　　第二天，夏天没有带白鸽出门，她独自一人去了湖边。

　　再次见到魔术师，她感觉他身上像是有了什么变化。

　　以前的魔术师举手投足都维持着温和的风度，现在他眼角却像是染上了一层遮盖不了的阴郁。

　　魔术师盯着眼前成长了不少的女孩，他想起当时第一眼看到夏天的时候，是她的眼神吸引了自己，因为其中所包含的执着和西莉亚是那么相似。

　　于是抱着想让她成为下一个西莉亚的想法，他给了她那个八音盒。

　　他期待着夏天走上和西莉亚同样的路，她们同样单纯也喜爱动物，他还可以带给她和动物说话的能力，最后在她后悔的时候再把她带到梦境里。

　　然后让她成为梦中马戏团里新一任的小丑。

　　魔术师一直认为自己是想念月亮马戏团的，因为想要重新再看一次马戏表演，所以他需要一个接替马戏团的人。

　　但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半的时光，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后，他意识到自己做出的一切也许并不是为了马戏团。

　　他其实是在想念西莉亚。

　　只是一切已经被扰乱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的魔术师仔细打量着夏天，在频繁地回到过去寻觅西莉亚的踪迹后，他此时重新审视夏天，觉得她和西莉亚并不像。

　　西莉亚看着他的时候是虽然羞怯却又毫无保留的，而夏天与初见时已经大不一样，她的眼神褪去了稚嫩带上了一抹游刃有余。

　　像是她要奋不顾身地为谁去做什么一样。

　　随后夏天打破了沉默，她说：“好久不见，魔术师先生。”

　　魔术师眼神复杂地俯视着她，“是啊，好久不见了。”

　　夏天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八音盒，她低着头按开盒盖说道：“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翻来覆去把八音盒里的马戏表演看了很多遍，我觉得我为它而着迷了，似乎梦境里的世界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她抬起头，的眼神是真挚的，所说的一切都向着魔术师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但魔术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梦境毕竟不是真实的，而月亮马戏团也早已不存在了。”夏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很久以前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能回到五十年前去现场看一次表演该有多好。”

　　夏天抬眼直视着魔术师的双眼，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动摇，“于是我确定了我的愿望，我想要回到五十年前真正看一次月亮马戏团的表演。”

　　“五十年前吗......”

　　魔术师不禁在心里发笑，在夏天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不断地返回过去。

　　“这同样不算个愿望，但是......”

　　本来魔术师是不会答应夏天这个请求的，但是他现在的情绪却因为西莉亚而变得无法掌握，他想要尽快将西莉亚的痕迹从脑海中抹去。

　　很多人都能成为第二个西莉亚，如同夏天如同其他许多不经意遇见的少女，只要他愿意，她们都能成为第二个八音盒里的人偶。

　　“我可以再额外满足你最后一次。”他徐徐说道，似乎想要就此证明西莉亚不是无可替代的。

　　和魔术师约定好在五天后回到过去之后，夏天回到了家中，她来到客厅里，看着正在笼子里沉睡的白鸽，想这会不会成为最后和它在一起的五天时光。

　　她不愿只做个尼埃尔被囚禁的旁观者，比起自己的私心，她更想帮助他离开这座牢笼。

　　如果和尼埃尔告别后，她还能再找到一个问自己螃蟹回来后会怎样的人吗？

　　夏天并不确定，但是她不会再因为这些而摇摆不定。

　　就算回到了最初的生活中，那些意象依旧存在于她的脑海里。

　　而尼埃尔也存在于那些故事之中。

　　只要她心中还做着梦，他就会来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将梦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