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21、钟表与船只

　　夏天奔跑在五十年前的街道上，她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过去的街景。

　　她要在马戏表演散场前找到当时的尼埃尔，告诉他不要向魔术师许下愿望。

　　汗水流入了眼睛，夏天撑着膝盖喘着气，她的视线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有些模糊。

　　她来到尼埃尔经常呆着的那个河岸，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夏天的思绪有些混乱，但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思考着尼埃尔会去哪里，思考着魔术师会不会发现自己对他撒的谎。

　　她睁开被汗水刺痛的双眼，视线落在河里的倒影里，隐隐约约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对岸。

　　“尼埃尔——”夏天站在河道旁，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尼埃尔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抬头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少女站在眼前。

　　她双颊因为运动显得红扑扑的，看上去非常着急。

　　“不要向魔术师许下愿望，尼埃尔。”

　　夏天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她有些语无伦次。

　　“你会被他变成鸽子，你会被困在梦境失去记忆，你会无法再变回人类。”

　　夏天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感到魔术师已经发现自己失去了踪迹，要赶来这个地方找自己。

　　她要趁着他过来之前对尼埃尔说完想说的话，她不能让魔术师知道自己发现了尼埃尔身上的秘密。

　　夏天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他正带着陌生的眼神望着她，她突然止住了话语。

　　此时的尼埃尔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身后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树枝被皮鞋踩过的声音，

　　夏天来不及再多解释，她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林中四周飘荡着。

　　随后一只凉意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魔术师俯下头贴着她的耳朵说：“我抓到你们了。”

　　夏天脚下挣扎着想要逃走，却感觉自己身上仿佛千斤重。

　　“原来因为我的错误，导致你们意外地在梦境中相处了一年半的时间。”

　　魔术师不紧不慢地用着夸张的语调继续说，他慢慢看向对岸的尼埃尔。

　　夏天想要发出声音让尼埃尔离开这里，但是下一秒她看到尼埃尔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然后在她眼前变成了一只白鸽。

　　“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永远待在梦境里，成为梦中马戏团的一员吧。”

　　魔术师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上。

　　夏天望向湖中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脸上渐渐染上了小丑的油彩妆容，随着嘴旁的鲜红色染料越来越深，眼前像是有一张不认识的脸正裂开嘴微笑。

　　她捂住嘴止住了口中的惊呼——

　　下一秒，夏天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睁大双眼喘着气，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嘴角，使劲抹了抹发现并没有红色油彩。

　　随后她环顾四周，没有魔术师，没有湖也没有尼埃尔。

　　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在家中的花园里，是午后坐在摇椅上休息的时候睡着了。

　　一只白鸽从她身侧飞起，围绕在她身边不断发出咕咕的叫声，夏天从它扑打的翅膀里察觉到了它担心的情绪。

　　她揉了揉额头，抬手让白鸽停在了自己的指尖，告诉它没有关系，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但她想起刚才的梦时还是心有余悸。

　　明天就是和魔术师约定好的日子，这几天她都没有在尼埃尔面前露出端倪。她反复思考怎么在一场演出的时间内，找到尼埃尔并给他解释清楚一切。

　　因为心底的不安，所以她才会做那样的梦。

　　然而梦中的情景是有发生的可能。

　　一场表演的时间太短，她甚至没有把握能找到尼埃尔，她只能抱着只是试一试的心态，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夜晚在梦境中，面前的尼埃尔眼中仍然藏着担忧。

　　“夏天，你有什么烦恼吗？”他问道。

　　夏天看着尼埃尔真诚的关切，她突然不想再瞒着他。

　　于是她对他说出了自己对魔术师的请求，以及明天自己就要回到过去看一场月亮马戏团的演出。

　　尼埃尔静静地听完她的话，却对魔术师归来这件事没有感到意外。

　　“夏天，你不需要为我冒险。”尼埃尔摇了摇头，“过去如果那么轻易改变，那一切就乱套了。”

　　“我永远被困在这里也好，我希望你能平安。”

　　面对尼埃尔直白的恳切，夏天突然有点不甘于自己的弱小和有勇无谋，她想，如果她也拥有魔术师的力量该有多好。

　　她在这一刻突然清楚地认识到，很多事情从来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我很开心你为我做的一切。”尼埃尔犹豫着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也许你在过去找不到我，可是你能帮我去看看我的父母吗？”

　　————

　　夏天在和魔术师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河岸，魔术师已经等候在了那里，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只怀表。

　　魔术师平静地问她，“昨天睡得好吗？夏天。”

　　“如同往常一样，先生。”

　　“我以为你会更激动一点。”魔术师微微眯着眼说。

　　夏天自然地与他对视，魔术师神情莫测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后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低下头，摁开了手中的怀表。

　　“你果然长大了。”魔术师轻笑着说。

　　“这是穿越时空的道具吗？”夏天没有在意魔术师对她的评价，而是对怀表感到好奇。

　　“虽然是，但是它只能回到过去，并且在通过它所到达的过去，你只能是一个旁观者。”他话中藏着警示。

　　“我不会和过去的人接触，我只是想看演出。”

　　“如果是这样最好。”魔术师脸上却挤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当然如果你想逛一逛过去的街道那也可以，就当做是我对你的奖赏。”

　　夏天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有些讶异，但还没等她说什么，下一瞬间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因为你无法对过去做出任何改变。”魔术师的声音在耳畔若隐若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只船只上，四周的海水像是时间一样深不可测。

　　“旅行愉快。”这是魔术师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海水推着船只缓慢地前行，四周的空中挂着各式各样的钟表，有些指针不急不缓地移动着，有些却像是在竞争一样快速地向前，有些在倒流。

　　夏天往身后望去，大多数钟表随着她的离去，都渐渐掉落了在时间海中，只有零星的钟表仍在走动，就像是每个人的生命一样。

　　没过多久，她看到了地平线的尽头，那是一片绵延看不到终点的荒漠，这里没有了钟表，就像是一切最初的模样。

　　船只靠岸，夏天走入了荒漠，风卷起了沙尘迷住了她的眼，夏天顶着狂风试探着往前踏去。

　　她却一脚踏了个空。

　　身上扑打着的狂风消失，耳畔传来了车水马龙的声音，突然夏天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人。

　　睁开眼，入目是人潮拥挤的大街，她站在街上无所适从。

　　刚刚被她撞到的人回头过看了她一眼，是一个年纪尚小衣着灰扑扑的男孩。

　　“小心一点。”男孩对她挥了挥手，随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夏天这才发现自己在马路中央，于是回过身小跑到路边的拐角处，在不会影响到他人的地方观察着陌生的街景。

　　这里是五十年前的世界吗？她一时间无法适应时空的转换。

　　周围都是没有见过的店铺，路上时不时还有马车经过，整个市集都流露出一种平和熙攘的气息。街上的行人穿着朴素，如同梦境中马戏棚里的观众一样的装束。

　　只是大家口中说着的乡音没有变化。

　　夏天循着街边卖苹果的大叔告知的地点，来到了郊外草坪间的临时马戏棚。

　　“表演开始了吗？”夏天问过路的行人。

　　行人看着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的夏天，笑着安慰道：“不要着急，还有十分钟才开场呢。”

　　夏天道了声谢，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如果马戏还没有开场，她应该可以再停留两个小时左右。

　　时间有限所以她没有走进马戏棚，因为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昨天在梦境里她问尼埃尔的家在哪里。

　　尼埃尔说是在现实中卢米家的旁边，循着卢米的南瓜田走过去，那里曾经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而他的家就在梧桐树旁。

　　夏天回忆着之前将乌龟送去卢米家时的路线，只是因为街景的不同，她兜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

　　直到有一片南瓜田映入眼帘夏天才松了口气，南瓜田的旁边是卢米父亲的花田，田里有一个撩起衣袖的少年，他正弯腰检查着南瓜藤。

　　夏天走在石子路上，她这才恍惚地觉得这里是五十多年前的世界，此时的卢米还不是白发苍苍的模样，而此时的帕西祖母也还是个小孩子。

　　她虽然也好奇帕西祖母这时候的模样，但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寻找她。

　　没过多久，夏天就看到街边矗立着一颗参天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间的缝隙零星地洒在地面上，夏天想起了书中尼埃尔的花园，不知道现实中的尼埃尔是否也喜欢靠在树下看书。

　　她将手搭在梧桐树的树干上，回过头发现树正对着尼埃尔家的窗户，窗后似乎有晃动的人影。

　　夏天抚摸着树上斑驳的纹路想，也许后来化作白鸽的尼埃尔就停留在这棵树上，它伫立在树干上注视着自己的家人，心中带着歉意，以致于在被困在漫长的梦境中这么久，它也只想自己代他再去看一眼他的父母。

　　“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夏天转头，发现一个带着书卷气的男人站在面前，手中抱着一沓羊皮纸。

　　男人示意了一下夏天正打量着的房子，“那里是我家，我叫做科特。”

　　“科特先生。”夏天重复着这个名字，她想，这是尼埃尔的父亲吗。

　　她缓缓将手从树上移开，却不料自己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科特先生听后笑着说：“是尼埃尔的朋友吗？他正在外面还没有回来，你愿意进来喝一杯茶吗？”

　　夏天回到说好，于是跟随着科特先生走进房门。

　　按响门铃后，科特夫人迎了出来，她接过科特先生的外套的时候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夏天，有些疑惑地询问这是谁。

　　“这是尼埃尔的朋友。”科特先生介绍道。

　　“我叫做夏天。”夏天礼貌地向科特夫人问好。

　　科特夫人也温柔地跟她问候，“我是尼埃尔的母亲，之前好像没有在镇里见过你。”

　　“我是从邻镇来的，今天本来是想要来看马戏表演。”

　　却没料到说出这句话后，科特夫妇两人手上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停顿了下来。

　　“马戏表演？”科特夫人有些吃惊地重复着夏天的话，“可是......”

　　她回头与科特先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欲言又止，随后他们同时看向了夏天。

　　“是不是你弄错了？”科特先生斟酌着说道。

　　“马戏团早就已经没有了。”

　　夏天面露不解，“可是......我刚刚才从郊外的马戏棚那里过来。”

　　科特先生再次看向了科特夫人，科特夫人想了想说：“那里现在上演的应该不是马戏，最近好像有新来的歌舞剧团。”

　　夏天听后怔怔地站在原地，突然后背有些发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回到了哪个节点，难道魔术师是发现了自己的目的，觉得自己不会去看马戏，而把她送回了另一个时间点吗？

　　如果她根本没有去过马戏棚，或者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那魔术师就能知道自己回到过去是为了其他的事。

　　他在测试她有没有说谎。

　　此时夏天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月亮马戏团这时已经消失了，那就代表，尼埃尔也早已变成白鸽。

　　“是我弄错了。”她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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