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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阳光与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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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这是尼埃尔偶然告诉夏天的。
在尼埃尔看到父母去世的时候,彼时为白鸽的他站在窗台边,渐渐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段记忆。
魔术师找到了他,当着他的面拿出了一个怀表。
“你想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吗?”他温和地问,像一个友善的长者。
白鸽看着魔术师,没有做出回应。
魔术师打开了怀表,看着转动的指针。
“可惜你已经许过一次愿了,所以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说完,他笑着合上了怀表。
他的笑容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和煦,魔术师在给了白鸽一线希望之后,再亲手把它撕碎。
尼埃尔此时早已万念俱灰,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波动,只是眼珠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将头低垂下来。
白鸽站在阴影处,似乎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是黯淡无光的。
“你害怕孤独吗?”魔术师像是看穿了他的一切想法,他微微一笑并没有关心他的回答,“那我有一个适合你的地方。”
魔术师摘下头上的绅士帽,再像变戏法一样从里面拉出了一串栩栩如生的动物玩偶,动物玩偶漂浮在白鸽身边像是在空中跳舞,又像是在表演马戏。
没过多久,眼前的白鸽不可抗拒地陷入了沉睡,魔术师把它放入了帽中。
尼埃尔就此被关入了那个四季轮回的梦境。
在永恒的时间里,他独自伫立在茫茫天地间。
在一个人行走在大陆上的时候,尼埃尔曾害怕着孤独。但是当自己在世上失去牵绊之后,在这片空旷的世界里,他反而觉得自己曾经所恐惧的孤独是多么渺小。
他用漫长的时间思索自己,随后再将自己慢慢忘记。
尼埃尔在梦境中问过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从小他就对世界充满野心,却也莽撞。
像是他喜欢玩的海盗游戏一样,他不甘于在小镇上像卢米一样做着普通的事,种着蔬菜瓜果闲适地度过一生。
那是大多数人所想拥有的生活,科特夫妇带着他搬到了这个遥远的小镇上。童年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段时光是跟着马车来到这里的路上,那时候偶尔会风餐露宿,但是夜晚郊外的星空却令他感到震撼。
尼埃尔从来认为,困守在一方土地上难以获得真正的成长。
他坐在河边的时候看着天上的白鸽,想要知道小镇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不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他人主观的描述,而是以自己的双眼去丈量那些神秘的景观。
他可以选择坐上大船随波逐流,但他仍然希望自己驶进风浪中,平静的湖面上成就不了优秀的船长。
父母在书中给他了一个合理的前提,在从游历四方的宫廷马戏团那里获得充足的旅行知识后,书中的尼埃尔才在侍从的陪伴下踏上旅途。
但是现实中的尼埃尔对于世界的了解,只是来自一本本的冒险故事书。
他不知方向地在世界上横冲直撞,撞破了头出了血才知道自己的年少轻狂。只是他的旅途不是无用的,如同他对卢米说的话,即使是失败的经验也能成为宝贵的财富。
因为他还年轻。
即使不再年轻,也依旧拥有无穷的可能。
然而他碰上了魔术师,他的成长在半路被折断,就此画上了句号。
魔术师剥夺了他本该有的未来,在少年时期戛然而止的生命,使他的成长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刻。
在他的时间停滞前,尼埃尔甚至不知道爱情是怎样的,而与人相爱又是怎样的感觉。
当他觉察到自己比起冒险,更想拥有一起旅行的人时,他明白了自己靠在树边吹着口琴时,看着天上的白鸽时心中的那种悸动是什么。
那只白鸽在划破天空后,他看到前方有另一只白鸽在等待着它。
它们在天空中彼此嬉戏了一会儿,又一同相伴着飞往了远方。
尼埃尔一直在等待一个交心的人,可以是知己也可以是爱人。
他拥有许多的朋友,像是卢米像是帕西和利瓦,他们可以在一起开心的玩闹,但是却没有人能走进尼埃尔的心。
所以在热闹散去,笑声平息下来后,尼埃尔闭着眼站在一望无际的芦苇丛间,他觉得天地间空无一人,自己心中有一个没有被填满的空洞。
在全部记忆渐渐消逝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过。
他在漫长的梦境中苦苦支撑着,像是保留着最后一丝执念一般,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
随后夏天闯入了他的世界。
阳光洒落在地面,光照射着她的身影,在她身后留下了影子。
再一低头,尼埃尔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影子。
随着夏天向他跑近,地面上的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
他想,啊,原来我存在过。
————
夏天在得知魔术师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只有直接回到过去,改变尼埃尔向魔术师许下愿望的曾经,才是唯一可以拯救尼埃尔的方法。
即使尼埃尔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它仍然无法在现实中从白鸽变回人,而即使变回来了,他在这个年代也早已垂垂老矣。
她察觉到了尼埃尔最近的心事重重,于是她在小镇上买了一把口琴,在梦境中带给了尼埃尔。
夏天不清楚自己心中产生的那份涌动的雀跃是什么,她只觉得尼埃尔对自己是特别的。
那与自己看书时所产生的那种少女朦胧的感情不同,也许如同帕西祖母所说,身边的人有时会比所期盼的白马王子更吸引人,他们并不遥远,永远有新鲜的点子。
夏天像是终于等来了那个人问她,螃蟹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而鱼又为什么会去不顾一切地寻找它?
只是这个人和她相隔了五十年的时光。
她一直憧憬着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如同书中的尼埃尔。但她同样会渐渐被眼前的少年所吸引,他是不完美的,他天真地看待这个世界,然后鲁莽地犯下了错。
却也是这份少年的执着,让同样年少的她产生了共鸣。
在尼埃尔的时代,那时的小镇远比现在还要闭塞,镇上的人在这个世外桃源里安居乐业。
只有他想要出去,于是他成了异类。
夏天从小也因为自己想法的天马行空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不同于尼埃尔的坦然,她轻易地就锁起了自己的幻想,变成了一个合群的人。
但是合群的人,同样使她成为了无趣的人。
她在人群中不露出一丝特别之处,也就无法找到会问她螃蟹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的朋友。
夏天在自己无风无浪的成长中,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不像帕西祖母和施普琳,她没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但是这样的她才是小镇上最多数的存在。
尼埃尔告诉她像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时候,夏天心中的锁突然咔地一声解开,然后碎成两片掉落在地。
那只拿着剑的蜜蜂,沙滩上找到螃蟹的鱼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谢谢你找回了我们,它们说。
蜜蜂挥舞着剑,螃蟹举起了手中的钳子,鱼在海水中吐着气泡。
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啊。
有水雾在夏天眼前浮现,她对它们说着对不起。
我眼中的世界曾色彩缤纷,我的心中有着无数绮丽的梦,为什么我就这样轻易地把它们丢弃了。
我不想再这样合群下去,她想,这不是我。
————
尼埃尔吹起了夏天带给他的口琴,想起了自己所幻想的和夏天有一个普通相遇的梦。
此时和梦中的场景很相似,他吹着口琴,夏天在他身边讲述着那些奇妙的故事。
这是存在于他畅想之中,所期待的圆满。
琴声中的曲调突然产生了变化,他不自觉吹奏起了一段不成篇章的旋律,那是他曾靠在树边,看着天上双栖双宿的白鸽所吹奏的乐曲。
那时的尼埃尔心中产生了一丝冲动,他觉得自己必须去远方。
去远方寻觅什么他并不知道,也许是自己的理想,也许是什么人。
夏天坐在尼埃尔身边抱着膝盖,侧耳聆听着他吹奏的音乐,她并不知道尼埃尔此刻想的是什么,她只感受到了歌里有浓烈的情绪。
口琴所吹出的曲调悠长又变化无穷,仿佛夏日午后窗台上的睡眼惺忪慵懒的白猫,窗台后有披着毛毯伏在案桌上,用羽毛笔写着信的旅人。
旅人起身推开了窗,一阵风吹乱了桌上的信纸,少年壮志未满,他说他就要离去。
尼埃尔垂眸放下了手中的口琴,他想,此时的自己为什么不是真正十六岁时的那个他。
在他得知五十年的时光已经过去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曾经惧怕着长大,但他现在渴望老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像他父母一样不得志的小说家,或者成为一个船员,也许还会在白发苍苍的时候和卢米回到那片南瓜田,回想青春时候的意气风发。
尼埃尔放下了口琴,将手臂搭在了眼上,他的记忆让他明白此时他仍是十六岁的自己,但是树上年轮所雕刻的时光已经匆匆。
寒来暑往,岁月不居。
他从没有告诉过夏天为什么在恢复记忆后,他再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他们之间隔着数十年的时光,彼此相遇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
尼埃尔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
可是我还年轻啊,我有很多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一起看的风景,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篇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