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15、树枝与枫叶

　　“我要暂时离开这里，你可以先保管着白鸽，我有一个疑问需要去解开。”

　　夏天走在路上，想起了刚刚见到魔术师时，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等我解开之后就会回来，那时你再可以向我提出愿望。”

　　魔术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仿佛一汪深潭，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夏天看到他背上的西装上有一丝折痕，这是在从来都精致的魔术师身上所没有出现过的。

　　夏天感到魔术师每次注视着自己的时候，都不像在看自己，像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谁的影子一样。

　　会是西莉亚吗？

　　她没有再去过多猜测魔术师的疑惑是什么，她很高兴自己拿到了白鸽，同时也暂时不用再见到魔术师。

　　夏天伸出手指逗弄着站在手上的白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是尼埃尔吗？”

　　白鸽轻轻啄了啄她的手指表示回应。

　　夏天笑了笑，让白鸽站在自己的肩上，带着它一起走去了宠物店找特蕾莎。

　　路上遇到了几个行人，夏天都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她感到现在心情非常愉快。

　　在经过一处芦苇丛时，夏天还会停下脚步对肩膀上的白鸽说话。

　　她摘下了一根芦苇，侧头对白鸽说，“尼埃尔，梦中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在一片芦苇丛里。”

　　夏天手里摩挲着那根芦苇的茎叶，她回想着梦中的场景，“那里景致虽然美，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实里的世界。”

　　白鸽咕咕叫了几声。

　　夏天不知道它说了什么，但是她手中握紧了芦苇，起身小跑了几步离开了芦苇地，白鸽扑打着翅膀，飞在她身边。

　　“尼埃尔，我会让你回到真实的世界。”她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身边的白鸽说道。

　　夏天推开宠物店的大门，此时是晚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特蕾莎。

　　“妈妈，我在树林里见到了一只白鸽，我很想养它。”

　　夏天走到了特蕾莎的旁边，把停留在自己肩上的白鸽捧在手上，凑到了她面前。

　　她发现特蕾莎没有反应，仔细一看才看到她在闭目休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放下手。

　　这时特蕾莎听到声音，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便看到了一只白鸽的脸在自己眼前。

　　他们静默地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特蕾莎吓了一跳后才回过神来。她想这是从外面飞进来的白鸽，还是哪个笼子没有关好让店里的白鸽飞了出来。

　　但她随即在白鸽的脚下看到了一双手。

　　再顺着手看过去，特蕾莎看到夏天正无辜地看着自己。

　　“夏天，你哪里捡来的鸽子？”特蕾莎佯装生气地问道。

　　“在河边捡到的，我正在吹着树叶，它就飞到了我身边。”

　　夏天讪讪地笑着，她隐瞒了魔术师的事，说起了第一次见到白鸽时的场景。

　　“妈妈，我感觉和它很投缘，让我养它好不好？”

　　特蕾莎没有回夏天的话，她仔细打量着这只鸽子，鸽子的眼神和夏天如出一辙的无辜。她伸手摸了摸她的翅膀，鸽子也顺从地没有躲闪开来。

　　“这只鸽子倒是很通人性。”特蕾莎打着哈欠说，随即她顿了顿，夏天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特蕾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它。”

　　她默认了夏天想养鸽子的举动，夏天开心地欢呼了一声。

　　没过多久，夏天提着一个从宠物店里拿来的大笼子，轻快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席卷着落叶的秋风拂过，她闻着空气中秋天的气息，没有夏季蝉鸣的惊扰，秋天就像家里的橘猫一样慵懒。

　　夏天此时觉得这是最好的季节。

　　她回到家吃完晚饭，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沉下来，房间里像是打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

　　夏天坐在天窗下面的椅子上，在橙黄色的夕阳中跟手上的白鸽大眼瞪小眼。

　　白鸽咕咕地叫了几声，然后它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夏天。

　　夏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惜现在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进入梦里去好了。”

　　她把笼子摆在一边，在椅子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毛毯，把白鸽轻轻放在上面。

　　夏天关上了房间的灯，抱着书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对椅子上的白鸽说，“尼埃尔，你先不要急着转动时钟，等我在心里呼唤你。”

　　————

　　夏天进入了梦乡，她首先看到了西莉亚。

　　她此时发现自己不在观众席上，而是来到了上次来过的马戏棚里的后台。

　　几个女生正围着西莉亚，西莉亚化着小丑的妆容站在人群中。

　　此时的她不像舞台上的指挥者那样强大，她的身材瘦弱，站在人群里显得是那样渺小。

　　“西莉亚！你终于承认了，原来小丑真是你！”

　　“你这样折磨着动物，用动物来赚钱不觉得可耻吗？”

　　“你可真是个小丑！”

　　“我们一起在镇上生活了这么久，从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西莉亚，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请你和你的父亲一起滚出我们镇！”

　　西莉亚默默站在那里，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她没有为自己辩解。

　　夏天站在另一端，她们两个如同平行线一般，夏天感觉自己又看到了西莉亚心中所回想着的过去。

　　西莉亚一直是一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灿烂的女孩，她出生在这个小镇，从小就跟着父亲的马戏团在世界各地一起表演。

　　她永远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看着父亲在场上指挥着动物，眼中写着憧憬与崇拜。

　　小时候她总是跟着马戏团一起在外漂泊，但是她一直是月亮马戏团的掌上明珠。她想要参与马戏表演，父亲却只让她当个观众。

　　直到有一天她拥有了一匹小马驹，她和它一起很快完成了许多无法做到的演出。

　　她的天赋逐渐展现出来，她有时甚至不用依靠鞭子和食物就可以让动物和她配合。

　　“你真的想要做马戏表演吗？”父亲问。

　　西莉亚点了点头。

　　终于西莉亚的父亲放手让西莉亚走上了舞台，西莉亚坐在马背上奔驰在舞台上，她笑得是那样畅快，但她没有看到背后父亲带着担忧的神色。

　　西莉亚的父亲和卢米的爸爸不同，他不想让孩子走上和自己同样的道路，因为他知道这条路上的不容易。

　　于是他把西莉亚打扮成了小丑，不让她在台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浓厚的小丑妆容下没有人能认出这是西莉亚。

　　后来父亲带着她回到了这个出生的小镇，让她尝试过普通的生活，但是西莉亚还是喜欢演出，于是每到夏季父亲就会带着她一起出去巡演。

　　西莉亚父亲的担忧是正确的，在被小镇上的朋友们发现身份后，她的朋友们开始在私下排挤她。

　　她们喜欢去看马戏表演，同样喜欢在私底下欺负西莉亚，但是这件事西莉亚默默承受着，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是你离开的另一个原因吗？西莉亚。”夏天看着眼前发生在过去的场景，默默在心中问。

　　“这是其中一个。”一个声音在她心底默默回答，“还有一个原因。”

　　“那是什么？”

　　那个声音消失了，她不再说话。

　　那种如淹没在潮水中的窒息感又涌上了心口，夏天不自觉捂住了胸口。

　　这次所体会到的痛苦，不如上次的那般汹涌却细密绵长，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痒痒的又带点刺痛，随即一股灼闷窜上了喉咙，怎么挠也压不下去。

　　像是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一般，夏天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有眼泪从眼角滴落下来，她无法控制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她此刻是西莉亚，还是自己。

　　于是夏天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尼埃尔。

　　“转动那个时钟，尼埃尔。”夏天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她不知道尼埃尔能不能听见。

　　仿佛尼埃尔在另一端听见了她的互换，眼前有白光闪过，下一秒夏天抬起头，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城镇。

　　尼埃尔站在她面前担忧地看着她。

　　夏天内心所承受的折磨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消散了。

　　“原来你在梦境里真的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夏天看着他，展开了一个笑容。

　　但尼埃尔脸上的神色却没有舒展开来，他仍然很担心眼前的少女。

　　夏天向他倾诉了自己在马戏团发现的西莉亚的故事。

　　尼埃尔得知夏天刚才心底一瞬间的痛苦和她无关后，微微舒了一口气，随后仔细思考着她所讲述的话语。

　　“在上次看完书里宫廷马戏团的故事后，我也渐渐回想起了西莉亚这个人。”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曾经她有许多朋友，后来渐渐的她就变成了独自一人，但是......我没有觉得那时的她是不快乐的。”

　　“比起和人在一起玩乐时候的她，后来一个人的她似乎显得更放松。”

　　尼埃尔拼凑着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碎片。

　　他看到西莉亚回到镇里，很快学会怎么融入镇上的群体，和同龄的女生聊着喜欢的饰品喜欢的人。

　　那时的她像个为感情烦恼的普通少女，在人群里没有丝毫亮点，让人转头就会忘记。

　　后来没有人再来找她，她牵着小马驹走在山坡上，她和它嬉戏着，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轻松又真实的，就像是舞台上的她。

　　“西莉亚不是表面那么脆弱的人，也许她曾经有过迷茫又痛苦的时期，但我觉得她也许并不孤独，她在内心世界里仍然活得潇洒又肆意。”

　　尼埃尔讲述了一个和帕西祖母口中所完全不同的西莉亚。

　　“夏天，不要太担心西莉亚，我认为她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仍然好好生活着，她一定安稳地度过了后来的生活。”

　　“也许是别人排挤了她，也许是她自己选择了避开他人，去自由地过自己的生活。”

　　就算西莉亚受到了别人的欺负，但是她如果没有选择去跟着厌弃自己，那她在远离了那些伤害她的人后，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做回了骄傲的自己，夏天想。

　　帕西祖母说她是孤独的，尼埃尔说她是自由的，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西莉亚。

　　夏天抬起头，梦里的秋风卷着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和现实世界里相似的气息。

　　一片枫叶挂在远处的树上，空荡的树枝上只剩下了这一片叶子。

　　秋风吹拂着它，它在树梢上摇摆了几下，却没有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