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的尼埃尔》星奔川骛

14、银河与列车

　　“五十年。”尼埃尔低下头，低声念叨这个时间，他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已经过了百年。”

　　夏天感觉他不是很开心，但是她依旧沉默地观察着他。

　　尼埃尔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当周围一切都是虚假的时候，似乎我也是虚假的。”

　　“在失去记忆的时候我还可以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但是我想起了曾经过着普通生活的日子，母亲熬的热汤的味道，还有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此时尼埃尔像是把自己封闭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夏天感觉自己无法靠近他。

　　他们认识也只有短短几个晚上。

　　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地点，夏天自己似乎也隐隐把他当作了书中人。

　　她从来不知道真实的尼埃尔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把自己看书时的想象强加于他的身上。

　　“我是不是还是失去记忆比较好？”尼埃尔抓住夏天的袖子，语气里含着浓烈的不甘。

　　“比起这样活着，我宁愿变成真正的动物！”

　　尼埃尔看着夏天，像是想抓住最后一根孤注一掷的稻草。

　　夏天垂眸看着他握着自己袖子的手，他的手关节有些泛白像是很用力。

　　尼埃尔失去了记忆，于是她把书带给了他。

　　除了想帮助他恢复记忆之外，她其实一开始也存着一丝想他不要找回记忆，就此成为书中那个人的想法。

　　夏天在此刻很不齿自己的想法，她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尼埃尔。

　　她在马戏表演观众席上偶然看到了西莉亚脑海中的画面里。

　　西莉亚的父亲对小时候的她说，从事马戏表演的人都不是无私的，人们的欢笑可以帮助他们自己实现理想。

　　演员自己想要在表演中所获得的充实和满足，其实远大于想要带给人欢乐的心情。

　　也许自己也是想从探寻尼埃尔身上的秘密中获得什么，这种自我满足远远大于去帮助他本身的意愿。

　　人是有私心的，夏天想要去经历一些不寻常的事。

　　她所生活的这个小镇是平静的。

　　经过五十年的时光除了一些服饰上的变化，小镇上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过去一样悠闲。

　　人们没有太多远大的追求，也许大多数人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和一个大大的花园。

　　后院可以种树种蔬菜和水果，再养一只狗和两个小孩，悠闲地抱着猫坐在后院的秋千椅上，出门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和淹没在云海里的群山。

　　但是这一切对于夏天来说太平淡了，也许对于曾经的尼埃尔来说也是一样。

　　夏天也许不像姐姐施普琳一样张扬，但她也是一个直率又坦诚的人。

　　母亲问她是不是迷上了书中的尼埃尔，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夏天和施普琳都很少把心事藏在心底。

　　可是施普琳在遇到丹尼之后，却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开始学会伪装自己。

　　所以夏天总是喜欢给他们捣乱，她不喜欢这样的施普琳。

　　夏天的性格中也有施普琳没有的一部分，她不会像她一样去爬树，去做那些所谓的不淑女的举动。

　　虽然夏天从小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一样，但是她的骨子里却也有想要冒险的一股冲劲。

　　她最怕的是成长为无趣的人。

　　小时候学习读书写字，老师总会问每个小朋友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那时小小的夏天穿着精致的连衣裙，第一个举起手站起来。

　　她说，她想做银河铁道列车的驾驶员，每个夜晚穿梭在静谧的星空中，去探索星辰大海。

　　老师听到她的回答后愣了愣，有些干涩地笑了笑便让她坐下了。

　　后来夏天听到了其他同学的梦想。

　　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正经地说着自己想要做教师、医生、警察。

　　她坐在椅子上想起刚才的发言羞红了脸。

　　她这时才知道梦想这个词不是幻想。

　　这天晚上，特蕾莎在睡前给她读了银河铁道之夜的结尾。

　　乔凡尼和卡帕涅拉的冒险之旅不是充满美好的无边探索之路，而是坐上了通往终结的亡灵列车。

　　夏天受到了很大冲击，她渐渐把那些奇妙幻想封存在了心底。

　　但是魔术师的八音盒为她打开了一条新的路，让她在每个夜晚坐上了一辆独属于自己的银河铁道列车。

　　尼埃尔就像是由无数奇妙景象所组成，他身上有无穷的秘密等着她去探索。

　　即使前方是条不归路，夏天也没有恐惧过。

　　回过神来后，夏天看向眼前眼神中带着悲切与祈求的少年。

　　她走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平尼埃尔微微皱起的眉宇，“尼埃尔，你不该露出这么忧伤的神情。”

　　尼埃尔条件反射性地想去握住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但还没触碰到夏天的手便又停住了。

　　“你不能成为真正的动物，你应该是自由的。”

　　“传闻中的尼埃尔总是带着笑容张扬肆意的少年，我很想见他一面。”

　　夏天平静地说完，她没有犹豫地走上去轻轻拥抱了他，这是昨天尼埃尔不敢做出的动作。

　　尼埃尔还垂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着，他闻着少女头发上的馨香，感觉空中有花瓣飘落下来停驻在他指尖。

　　少女的拥抱很短暂也很轻柔，她只停留了几秒便退开了。

　　尼埃尔指尖的花瓣似乎也随着少女的离开落在了地面上。

　　于是他笑了。

　　夏天再抬头时，光芒已经回到了尼埃尔的眼中，他四周无形的枷锁像是在一瞬间碎裂开来，他坦然地邀请她走入自己的世界。

　　“我不会变成真正的白鸽。”尼埃尔坚定地说，“我会找回我的全部记忆。”

　　————

　　离开梦境后，夏天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匆匆穿好了衣服走下楼，施普琳看着囫囵吞枣吃着早餐的夏天语气不善地说：“你真不淑女。”

　　夏天也装作没听见一样，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她很快地吃完了早饭出了门，她要去找魔术师。

　　魔术师像是知道她会来一样等在那个河岸边。

　　他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衣冠楚楚地笑着对夏天说：“我正在想你还愿不愿意再见我，结果你还是来了，我很开心你终于不再排斥我。”

　　“我从没有排斥过你，魔术师先生。”夏天镇定自若地站在他面前，“只是我从没有出过小镇，所以会对陌生人比较警惕。”

　　“这倒是我没有考虑周到。”魔术师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头棕色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很爽朗。

　　“我可以给你赔罪，夏天，你有什么愿望吗？”

　　夏天有些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开心地说：“我想再看一次你最开始变的那个戏法，从帽子里飞出的白鸽，可以吗？”

　　“当然可以。”

　　魔术师拿着帽子微微退后了几步。

　　此时的他像个真正的魔术师一样，右手朝着夏天的方向平举着帽子，左手从里面拿出了一块丝巾。

　　随即他有些讶异地向帽子里张望了一会儿，再皱着眉把丝巾塞进了掌心。

　　再摊开手掌时，一只白鸽从掌心飞向了夏天，魔术师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女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虽然已经很久没再在人面前表演过魔术，但他依旧享受观众为自己的魔术所惊讶的时刻。

　　夏天伸出手让白鸽停驻在了手指上，她用手轻轻抚摸它的羽毛。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对魔术师说：“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魔术，就像西莉亚的表演一样有趣。”

　　白鸽轻轻扑打着翅膀像是要飞走。

　　夏天用另一只手悄悄按住了它，暗示让它停在自己的手上不要动。

　　“不过这不算一个愿望，夏天，你还可以向我提其他要求。”魔术师礼貌地接受了她的感谢。

　　夏天缓慢地抚摸着白鸽，她目色柔软地看着它。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要一只白鸽，小时候母亲的宠物店里就有一只，我一直很喜欢和它一起玩，但是它有一天被人买走了，于是我哭了很多天。”

　　“魔术师先生。”夏天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殷切。

　　“这只白鸽和我小时候所见到的那一只特别像，我可不可以请求你把它卖给我？”

　　魔术师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依旧是那副单纯的模样，目光清澈没有杂质，像是真心喜欢这只白鸽。

　　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可是这是我重要的伙伴，你知道的，魔术表演需要有动物来配合。”

　　“白鸽不是一种罕见的动物，我可以帮你在这里找到一只。”魔术师说着抬头看向了四周。

　　夏天摇了摇头，她看着手上的这只白鸽，目光中透露着恋恋不舍的情绪。

　　“我很喜欢小时候的那只白鸽，因为它的脚上有一个伤疤，在那天这只来到我的野餐布上的时候，我发现它脚上也有一个同样的伤疤。”

　　“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觉得是小时候的那只白鸽回来找我了。”

　　夏天与魔术师四目相对，她真诚地说道，“一旦我喜欢上了一只白鸽，我很难再喜欢上其他的白鸽了。”

　　听到这句话后，魔术师目光深沉地看着夏天，他透过眼前这个少女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砸坏小孩魔术道具的朋友，那个让船员睡在甲板上的水手。

　　一如初心一样一成不变的人是不存在的，魔术师在心中默念。

　　随即他微微一笑，“既然你喜欢它，我可以将它借给你一段时间，但是很遗憾，它并不是你童年的那只白鸽。”

　　夏天将白鸽轻轻抱在了怀中，“谢谢你，魔术师先生，我不会霸占它太久的。”

　　魔术师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像是自己第一次在宠物店里遇到她时一样，身上带着愿望达成的雀跃。

　　他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西莉亚。

　　少女带着白鸽走远了之后，魔术师捂着额头有些疲惫地靠在一旁的树上。

　　他在西莉亚离开后从来没有想去找过她，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那是梦想破灭的瞬间。

　　但是遇到夏天后他却频频想起西莉亚。

　　他现在突然想知道，那个曾经一直喜欢自己的女孩，最后在哪里度过了余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尼埃尔：我正在绝望地向你求助，你却只想着怎么去探索我（？
感谢亲友的建议，改了前三章的叙事方式和分段，内容没太多变化但读着要连贯多了，希望能变得吸引人一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