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世代》沐心初

22、第22章 射击

　　他刚才所有的话是在试探自己吗？

　　洛晗看着檀晔迷一般的笑眼，忽然头皮发麻。他是早就怀疑他们了吗？要怪都怪自己只记熟了自己在联邦的身份，却没有仔细地去记泽睿的。

　　“我家人一向反对我离开家乡，当初来首都求学都是瞒着他们的。洛晗也不知道。”泽睿笃定地解释道。

　　他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温柔沉定地望向洛晗，好像在对她说：不要紧，有我在。

　　看着他的眼神，洛晗仿佛有了支柱，放下心来。

　　“不过，军校没读多长时间就退学了。要说射击，只是三脚猫功夫，拿来比试，怕是徒生无趣罢了。”

　　“怎么会无趣。我觉得很有趣。”檀晔似有深意地笑着。

　　“好枪。”泽睿便不再推辞，拿起枪打量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一般人总以为，强大的檀原两家，拥有广袤的山川、海洋、还有城市和村庄里数不尽的产业。殊不知，他们最大的财富却是来自这一把把小小的枪，还有所有和战争有关的东西。每多一场战争，你们的荣华就更辉煌一分。战争越惨烈，你们就越辉煌。”

　　泽睿定定地望着檀晔，冷漠的眼神中有一丝锐利。

　　洛晗看着他们手中的枪，方才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经泽睿一说，心情突然更加沉重。

　　檀晔不介意地轻轻一笑，眼神中也充满了坚毅与寒凉：“说得不错。不过，并不尽然。我们从战争受益，但战争并非由我们而起。而是因为，人类心中向往战争。他们口口声声地说自己爱好和平，可你不知道，其实他们心里有多么向往战争。他们一个个地那么憎恨自己，却又懦弱地不敢面对，只好去憎恨别人。他们越恨自己，就越恨别人。直到有一天，这些憎恨需要用战争来毁灭。”

　　时间仿佛在风中静止了。

　　他们俩对视着，在气势上倒是分不出高低。

　　倘若让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来看这两人，檀晔和泽睿，不论从样貌还是气质上来说，都难分伯仲，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如果勉强能用温度和颜色来形容，檀晔便是凛冽的黑，泽睿却是温和的白——或者说是接近白色的灰。

　　滕仑走过来，在一旁做裁判。

　　檀晔对泽睿潇洒一笑：“那我就先不客气了。”

　　此次比试，每人十发。

　　或许是故意给泽睿压力，檀晔每一发子弹射出后，都会停顿很久。

　　滕仑报出每一次的环数：“十环、九环、九环、十环…..”

　　洛晗为泽睿担心着，他该怎么办，是亮出自己的真实水平，还是故意放水？

　　泽睿像是看出了她的焦心，不知不觉站到洛晗身后，温柔地从背后挽住她的双手。

　　“第一次碰枪吧，我教你怎么用。”他的前胸紧贴着洛晗的身子，稍稍俯下身段，秀气的双唇贴近洛晗的耳，暧昧地低声道，“不要害怕。”

　　耳边感受到泽睿的吐息，洛晗不禁身子一酥。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泽睿，沉郁中竟然带着几分魅惑。

　　洛晗任由他把弄着自己的双手，拆解桌上的枪，然后再装弹、上膛。对于怎么用枪，其实洛晗并不陌生，从小，都是泽睿手把手教她的。

　　一旁的檀晔突然沉不出气，一下子把最后的三发子弹都打了出去。

　　滕仑却迟迟不报环数。

　　洛晗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滕仑踌躇着，尴尬道：“……脱靶了……”

　　泽睿嘴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

　　“该你了。”檀晔凶悍地瞪着泽睿，提醒道。

　　泽睿举起枪，认真地瞄准，一发一发稳稳射出。

　　“三环、四环、三环、五环……八环、六环、三环。”

　　滕仑报完环数。比试结束。

　　泽睿笑着认输：“不好意思，差得有些多。下次再来的话，我会好好练练。”

　　檀晔放下心来，淡然一笑：“已经很不错了。”

　　见气氛平稳下来，洛晗长长舒了口气。她走到不远处摆放果汁的低台，俯身去那里给大家拿饮料。

　　突然，长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远处一头秃鹰疯了似地朝着果汁方向飞冲过来。

　　未及洛晗反应，差不多同一瞬间，空中发出两声清脆的枪响，半空中的秃鹰还没有发出最后的悲鸣，便已被击中落地，尸体掉在离洛晗不远的地方。

　　空气凝固了。

　　洛晗脑中嗡嗡的，看着还举着枪的檀晔和泽睿两人，心提到嗓子眼。

　　檀晔稍稍吃惊之后，迅速恢复了常态，意味深长地赞赏道：“好枪法。”

　　泽睿眼神一直锁在洛晗身上，与她互望着，淡然笃定的笑容仿佛在安抚她，让她不要慌。

　　他若无其事地搔搔头，笑道：“歪打正着，没想到今天手气这么好。”

　　“是啊，手气这么好。说明很有潜力。以后多来来吧。”檀晔顺着他的话，笑着道。

　　“哎呀！都不等我！”远处传来宣霖不满的声音，只见他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谁叫你这么晚的。我们都已经玩好了。”檀晔笑着说。

　　时间不早了，泽睿寻了个理由，便先行告辞。

　　经过刚才的悬心吊胆，洛晗再也不想在射击场待着了。檀晔便领着他们到附近的无人海滩上休憩。

　　檀晔、宣霖和滕仑在沙滩上的一张大伞下惬意交谈着。洛晗第一次来海岛，好奇地一个人踱步到海边，像个孩子似的欣赏着海滩上的沙石贝螺。

　　檀晔眼神宁静地望着远处海边洛晗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带着笑。过了一会儿，对身旁的朋友关心道：“早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都处理好了，虚惊一场。”

　　“那就好。刚刚在射击场，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你觉得，我和他的枪法，谁更好？”

　　宣霖笑了：“那还用说？不过，以他的出身，打成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檀晔笑着摇摇头，脑中闪过掉落在地上的秃鹰尸体，那尸体身中两弹，一颗在头部，一颗在身体：“如果我没看错，他的枪法远在我之上。”

　　“怎么可能？”宣霖惊诧，警觉道，“你的枪法可是和云一起练大的。你是怀疑……他是爬行者？”

　　檀晔深沉着眼：“应该不是……之前不是让你查过，暗杀那天在檀府附近的所有人。”

　　“对啊。你还特地让我查那天他在不在附近，那时他人并不在首都。还有，”宣霖也把目光投向远方的洛晗，“你早就让人查过他们两人的背景，不是都没什么问题吗？”

　　檀晔点点头。目光沉沉地定在洛晗身上。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俯下身在海边端详着。她脱了鞋，赤脚浸在潮汐逐渐褪却的沙滩上。

　　夕阳斜斜地照射下来，像有一束淡丽朦胧的金光罩住她，天地之间仿佛都变得纯粹无暇，那画面美极了。

　　既然他不是爬行者，她也应该不是。况且…….

　　脑中忽然浮现出儿时看到的画像，父亲生平极度痛恨帝国，既然那幅画像从前一直挂在父亲的书房里，那画中的人，就不可能是爬行者。

　　“那你担心他是……？”

　　“我担心有军方的人混了进来，再帮我细查他背后是否有军方背景。”檀晔侧身对滕仑交代道。

　　滕仑沉着应和。

　　“对了，”宣霖挑眉道，“上次调查暗杀那天檀府周围堵塞不堪的人群，你猜怎么着，绝大部分人都是鸽派调动的。”

　　檀晔轻声一笑：“你不说，我也早猜得到……当然，他也可能是鸽派的人。”

　　他眯着眼静静望着远方的洛晗，她还是背对着他们，俯身在沙滩上投入玩弄着什么。

　　檀晔深沉地想着：在你背后，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是被利用的，还是本就身在其中？

　　看气氛太过严肃沉闷，宣霖笑着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这种事儿不多了去了么。想那么多干嘛。”

　　他看看远处的洛晗，再看看投入望着她的檀晔，打趣道：“怎么，真喜欢上那个贫民窟女孩了么？”

　　檀晔一笑：“你到现在还相信她是从贫民窟出来的？”

　　宣霖小小惊讶了一下。

　　“看破不说破罢了。不让她以为我已经被她彻底迷住了，怎么让她放松警惕，引出藏在她背后的东西？”檀晔深沉地望向无声的海洋。

　　他从小生长在复杂又凶险的环境里，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对周围的人事物格外敏感。自从他第一次见到洛晗和泽睿两人，便反复这样告诉自己，就像无数次的从前一样，演好一出戏，把该结果的结果了。

　　宣霖身子怔了一下，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瞒了我这么久，你早说，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了！我就说嘛，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过心。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洒脱地拍拍檀晔的肩：“她究竟是什么人，也没什么打紧的，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大不过别人的哪颗棋子。你也趁早，该看清就看清，早早了结了好。”

　　黄昏的海风吹来，干涩中多了寒冷。

　　远处的洛晗开心地回过头来，手里举起一个贝壳类的东西给他们看。

　　檀晔僵着的脸勉强温柔一笑。他望着洛晗，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你究竟是什么人，的确都不要紧。

　　不管你是鸽派或是军方暗地里派过来的一颗棋，或者只是个为名为利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虚荣女子，亦或，真的是穷困潦倒的贫民窟里出身。

　　那些都不要紧。

　　只要你，不是爬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