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世代》沐心初

23、第23章 晚宴

　　时间差不多了，洛晗从海边回来，他们一行准备回酒店。

　　边走着，宣霖边拿着今晚的宾客名单再查看一遍。

　　“怎么？你邀请了他？”他突然不屑地高声道，“就因为暗杀那天他好心提醒过你？”

　　洛晗听得出来宣霖说的是陶宏。

　　“让我告诉你他是怎么想的吧。”宣霖忿忿地说，“他提醒你根本不是因为关心你的安危，也根本无关善良。那天你若死了，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你活着，他就平白得了你一个人情。”

　　耐心听宣霖发完一通牢骚，檀晔淡然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他的所作所为一切不过投机罢了。一看他的双眼，就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我邀他来，当然不是因为觉得他善良。”檀晔轻松笑道，“得了我一个人情就得了呗。于我来说也是正好。”

　　“正好？正好给你个由头邀他过来？那种人还值得你费心思拉拢？”

　　檀晔停下漫无尽头的解释，望着前方的目光深沉起来。如今两派争斗，局势波谲云诡，不得不布下各种棋子，当然，一不小心的话，也就成了别人的棋。

　　洛晗脑中忽然闪过从前在王宫的一幕，很久远的一幕。

　　那时她还是小女孩，伏在父亲的膝上。那天好像正好是元帅入宫的关系，泽睿也来了。元帅独自离开后，整个大殿就留下他们三人。

　　父亲边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头，边意味深长地感慨道：“欲望强烈的人，容易受人驱使。”

　　不知道，父亲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王座下不远处的泽睿说。不过，那时候他们俩都还小，哪能理解父亲说的是什么。

　　“欲望强烈的人……容易受人驱使……”洛晗默念着父亲说过的话。

　　洛晗自言自语的声音虽小，却也能被左右听到。檀晔瞟了一眼她的侧脸，暗自沉思：自从那天以后，你变了很多，变得……更像我的同一类人了。

　　他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向远方：也好，或许这才是唯一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办法。

　　刚从后门回到酒店，洛晗先行回房准备了。檀晔也正要回自己房间，被宣霖叫住：“你不觉得，暗杀发生以后，洛晗变了？”

　　见檀晔不说话，宣霖对他调皮一笑：“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变得越来越可爱了。说实在的，一朵柔弱的白莲花，实在不适合我们的世界。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洛晗穿戴整齐，打开门，檀晔已经候在门外。

　　他第一眼看到身着礼服的洛晗，目光一怔。

　　洛晗浑身上下发着人鱼般淡雅高贵的柔光，与她天生的气质相称，一切都恰到好处。若不是联邦早已没有王族，“公主”这个称谓，于她再适合不过。

　　“很美。”檀晔礼貌称赞。

　　“是啊，”洛晗以为他在称赞礼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穿戴，“这一身好美。这么懂女孩子，一看就是宣霖选的吧。”

　　檀晔淡淡地温柔一笑，不多解释，抬起手来，挽着洛晗走向宴会厅。

　　宴会大厅的门打开，里面华丽的灯饰、桌椅、餐具……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热闹走动着、交谈着……洛晗只觉得眼前一片光耀流金，那种感觉，已经很久违了。

　　看到檀晔洛晗两人到场，宾客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和交谈，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檀晔与洛晗四目相对，会心一笑，两人手挽手走进会场，陆续与到场宾客寒暄交谈。方才静寂的会场突然又热闹了起来，人们继续走动、交谈，晚宴正式开始了。

　　这两人走走停停，与不同的宾客笑着交谈。从外人看来，两人气谊相投，宛如一双璧人。

　　今日的宾客，除了传统的鹰派世家子弟，檀晔有意多邀请了出身普通但年轻有为的才俊，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没有明显的派别倾向，有些人的思想甚至更靠近鸽派。

　　檀晔希望以这次宴会为开端，广泛吸纳这些精英力量，这都是他的父辈们所没有做过的。

　　而洛晗作为他的女伴出现在晚宴上，便是最有力的帮衬，让他向联邦最有影响力的年轻人公开表明他的态度：他代表鹰派，愿意敞开怀抱，开放接纳所有人，不问贫富，不问出处。

　　檀晔挽着洛晗，除了为她到目前为止的举手投足感到满意，还有不小的惊讶。

　　为什么，第一次面对这么正式的应酬场合，她一点都不慌乱、不紧张。

　　许多女孩在一下子进入这个名利场之后，变得飘飘然、甚至沉沦其中，这些都不奇怪。可是，自己好像从来不担心洛晗会这样。

　　面对围住自己讨好的人群，她一如既往温和恬淡，礼貌中有一种冷静的疏离感，像是在物欲横流中保留着一份不可侵犯的纯真。

　　在那么多人中，洛晗一眼就看到了泽睿。即使在联邦最优秀的年轻人当中，他还是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泽睿在远处默默注视着她，此时的洛晗，闪耀着高贵柔美的光，却好像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与洛晗四目相对，他向她投去温柔鼓励的微笑：这种穿戴，这种场合，已经很久违了，你终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自己。

　　自小到大，你虽然从不喜欢王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需要参加时却也从不怯场。

　　你总是对自己保有一份清醒又过于谦卑的认识，认为大多向自己示好的人，多多少少是因为你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你本身。

　　你不讨厌他们，你善意地怜悯他们，同时看轻并且怜悯自己。

　　你可知，其实，卸下所有的身份、地位，只是你自己，就足够闪耀。

　　洛晗四处张望，并没有寻到宣霖的身影。她对檀晔道：“怎么不见宣霖？他平日总吹嘘自己在风月场上如何了得，美女入怀，左拥右抱，还以为今天能见识到呢。”

　　檀晔被洛晗的调侃逗笑，却也暗自思忖：奇怪，宣霖怎么还没来。

　　已经不知道碰到第几个女孩子过来搭话了。从举手投足看得出她们一个个出身不凡，今日更是花了不少心思精心装扮。

　　女子们走近后，大多痴痴地望着檀晔，顾盼传情，暗送秋波。只是见洛晗在一旁，不便太过主动。

　　洛晗觉得不该阻挡这些美妙的桃花，正打算抽身。不料，身旁的檀晔紧紧夹住一直挽着的手，使她寸步无法离开。

　　过了一会儿，趁檀晔和某些宾客正深谈着，洛晗寻了个安静的角落，边喝着果汁，边静静看着会场里喧闹的人群。

　　今日作为檀晔的平民女伴与他共同出现在晚宴上，看来引起的反响不错。想着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自己终究是不喜欢应酬的，这下终于可以轻松下来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洛晗微笑着道：“学长好。”

　　陶宏看着洛晗今日一身打扮，感叹道：“太美了。”

　　“谢谢。”

　　陶宏还和上次纪念日活动上遇到的一样，和洛晗亲切地闲话家常，说了些联邦大学的事情：“我是校友会的成员，常会回学校和在校生一起参加一些活动，下次你们也可以一起过来。”

　　“我们？”

　　“你不知道？檀晔也是联邦大学毕业的。不过，他从来不参加学校的活动。”

　　“他也是联邦大学的？”

　　“怎么？我看上去这么像没念过书的吗？”檀晔不知何时已走到身边，听洛晗问得如此惊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起来。

　　洛晗扑哧一笑，不搭话，心里想着：是你自己这么说的，怨不得别人。

　　檀晔瞪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脸，笑着对陶宏说：“上次多谢。”

　　“我也没帮什么，哪受得住感谢二字。”

　　檀晔轻轻一笑：“你不早说你的恩师和秦医生是多年的好朋友。秦医生是檀府的老朋友了。下次，我设个宴，你请上唐议员一起过来，大家好好聚聚。”

　　陶宏连忙答应下来，却又有些未尽之言的样子。

　　“听说最近唐议员受了些排挤。”檀晔看穿陶宏欲言又止的样子，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快要大选了，这个时候闲下来总是不好。”

　　陶宏离开后，檀晔望着他的背影，许久不说话。

　　洛晗以为他还在为刚才关于联邦大学的对话而心生怨气，没想到，檀晔竟开口感叹道：“你在身边真好。”

　　洛晗惊讶地身子一颤。

　　檀晔看着她笑道：“你在身边的关系，和他的很多话都可以闲话家常般地交代出去，很快就能拉近距离，免了不少刻意。”

　　洛晗点点头，自己和陶宏同为平民出身，又有着联邦大学这个共通点。虽然檀晔与他身份悬殊、又属于不同阵营，但有她作为他俩中间的支点，确实营造了一个自然又亲和的缓冲地带。

　　两人正交谈着，远处又有女子传来秋波，檀晔白白眼，冷漠地别过头去。

　　“其实，这次让你做我的女伴，还有一个目的。”檀晔对洛晗狡黠笑道，“可以帮我挡桃花。”

　　“挡桃花？”洛晗想到以前在檀府客厅和宣霖的交谈，纳闷道，“你不是还有后宫吗？虽然今天后宫总管好像不在。”

　　檀晔忍不住轻笑出来，过了半刻，他望着洛晗的双眼，神色竟变得沉郁凄凉：“我的确玩过不少女人。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骄傲，而是……不过是妓/女罢了。”

　　“妓/女？”洛晗吃惊道。

　　“不是说那些女子，是说我自己。”他摇摇头，望着人声鼎沸的名利场，轻嘲起来，“不，比妓/女还不如。妓/女还会承认自己出卖身体是为了金钱。而我们这些人，一边卖着自己，一边还要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洛晗看着他的侧脸，像有一样东西堵在胸口，那种感觉，不知是悲悯还是感伤。

　　作为檀家继承人，自然有许多出身名门的女子前赴后继拥上来，哪需要他真的去出卖身体。

　　可他平日里，为了不同的理由，也少不了各种各样的逢场作戏，就像今日和自己共赴晚宴一般。

　　骗人的同时，往往容易骗了自己。要想保持一颗清醒的心，只有不断地敲打自己、戳痛自己、甚至是看轻自己。

　　洛晗正要开口对檀晔说些什么，不远处宴会中央不知因为何事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