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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友新朋 ...


  •   居望回了府,便见朗宇院里头围着一圈子人,另有十数个箱子放着,心下顷刻间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只听居安宁道:

      “大皇子大皇女遣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份例,还有拜师礼。”

      竟然还有大皇女的,这么些东西,大皇子想来是早有“预谋”啊。

      居望说不清是个什么心绪,垂着眸子听人报礼。

      “有宣城诸葛笔大小二十支、湖州湖笔大小二十支… …”

      【自觉诸葛笔作画最佳,湖笔写字最佳。】

      “徽州李廷圭墨二十块、徽州徽墨二十块… …”

      【近日收到一块终南名士的自制金丝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舐笔不胶,入纸不晕。然我照旧是喜欢徽州的李延圭墨与徽墨,其中又以松烟墨为最喜;世人尚油烟行书,松烟作画,渊林则独好松烟,行书作画,非此不用。】

      “泾县澄心堂纸两箱、宣城宣纸两箱、宋州绢帛五匹、盐庭鹅溪绢三匹、湖州双林绫绢三匹… …”

      【要说纸,倒没什么挑的,澄心堂纸和宣纸行书都是上佳,其余也就是宋州的绢帛,另要说的是鹅溪绢和双林绫绢,这是最好的,可惜都是贡品,我只幼时用过,倒难以再得了。】

      “端州端砚三方… …”

      【我以前喜欢龙尾砚,后来阿耶自端州带了两方端砚来,竟是十分的好,于是一直用着。】

      “又有古籍残卷三箱… …”

      【前儿听说一家私学里有楚朝原夫子的残本,去求了,没求着,只略略看了几眼,夜里梦着自个收了一屋子的古籍,倒是可乐。】

      他竟都记着。

      居望垂着眸子,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而后叹息般道:

      “入库吧。”

      这样的阵仗,居望也不能退回去。

      “东西倒还好,难得这份心意,尽捡着你喜欢的送来。”居安宁给报礼的人塞了赏钱谢了恩,又让下人将东西往库房搬去,这才过来。

      “心意?”

      他声音太小,居安宁没听清,疑惑的问了一句。

      居望朝阿兄笑了一下,端过半冷的茶水泯了口道:

      “确实难得。”

      ~ ~ ~

      次日上课时居望除了谢恩再没多话,大皇子也不在意他过于疏离的态度,仍旧亲热他,不时叫人送些东西,阵仗倒小了很多,都是些小玩意,但胜在用心。居望也不推迟,照单全收,第二天还是恭恭敬敬的教他的策论。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转眼就到了休沐的时候,门房来报说奚家递了帖子请,居望让人送进来,一看原来是奚易过了吏部选试,请他明日里去吃酒。

      他和奚易原不过是点头之交,那日探花宴奚易帮着他说话后两人才有了些交集,回来也一起吃了个饭。

      吩咐下人备好礼后,天已经渐暗,居望自个提着灯到廊下去看书,待走近就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廊外某处传出。

      这会子又没风,这声从哪来的?

      居望便打着灯往有声那处照,灯笼一近,那声又兀地没了,满院子静悄悄的。

      哦,也不算静悄悄的,还有三两虫鸣不时响起。

      许是什么蝉虫罢了。

      居望正如此想着,转头一看,恰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廊上瞪着自己,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反射着幽光,至于身子,却是隐没在暗处了。

      居望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凝神去看,原来是只黑猫啊。

      想来便是前几日那只了。

      那黑猫背着月光坐在屋脊上,隐约透出个身形来,尾巴半竖着,也不晃,只一双眼睛僵硬的注视着居望。

      居望被它看得有些不自在,莫名生出些怪异之感,握着书的手紧了紧,只是没待他动作,那黑猫又向前几日那般悄无声息的跃走了,一点动静也无。

      院子里仍旧一副静好的模样,四不知何时下连虫鸣也没了,在愈深的暗色中潜藏起了雅致的景色,居望看着一片死寂的院子,这下也无心看书了。

      ~~~

      次日居望按着帖子到地方赴宴,下车一看,出挑的屋顶,尽了有蝎子尾,下头是看面透雕成花草饰纹的脊子砖,山墙上又有道士观花的镂花装饰。

      京城价高,奚易又是外地人,这宅子不算小,倒不像奚易能住得上的地方。

      元生递了帖子便有下人引他们进去,一过蛮子门先是镶嵌有“荣华富贵”四字的一字影壁,中间还有个硕大的“福”字,然后往左过外院,再过二门到大堂,便见奚易忙的迎过来。

      “居少师,失迎了。”

      两人见了礼,奚易便引他入座,一面道:

      “这原是我远方表亲的宅子,他家是做生意的,京城购置了这宅子,不常来。我初到京城时借住此处,后来有幸高中,便说要招我入赘,我没应,又说要贺,云斜推迟不过长辈,这才办了宴;少顷他家千金要来,想来是为了相看,他家只这一位娘子,人厉害,说要承继家业的,所以只招赘。给少师您说一声,勿要困扰。”

      居望听他如此说,便明了了,倒好奇起那位姑娘。

      本朝虽然开明,对哥儿女儿亦有诸多限制,哥儿尚好,家中无男时也能承继家业,女儿则更严苛些,必须在成婚后才可与夫君共同掌家。

      如今哥儿掌家尚有例可循,女儿却未曾听过有如此高调的,便是厉害些,也是成了亲后在闺阁里出主意,面上还是夫君妻君做主。

      宴席办得不大,想来奚易在京城可请的人也不多,然贵在精,居望看了一圈下来,都是名声不错的实在人,家世也都不高,只他一个异类,可见奚易是真心以友相待。

      开席不久,西面的厢房隐约有些人影,没过会子就见奚易进去了,片刻后复出来,朝在场众人揖道:

      “诸君今日来贺,云斜不胜荣幸。诸君即是有大才之人,家妹仰慕已久,有一惑请解,不知可能求得一见啊?”

      众人早知今日来此之意,俱是请见,于是奚易复去,片刻后自西侧小门复归,身侧正跟着一名发髻高盘的年轻女子。

      该女长相尚算秀气,眉眼弯弯带笑意,红唇轻挑更伶俐,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子不同于室中娇花的英气精神,想来便是那奚家妹子了。

      果不其然,只听那女福礼笑道:

      “奚家小女奚双云,见过诸君。”

      在场的俱是闷头读书的老诚人,平日里遇着戴锥帽出行的哥儿女儿尚且会回避一二,甫一见到这么个大方飒爽的女儿家,竟生出几分不敢直视的羞涩来。

      奚娘子倒浑然不觉见这么些外男有何不妥,自顾上了主桌,端起酒杯就向众人敬酒。

      奚易跟着在她旁边落坐,面上很有些无可奈何。

      众人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盅,回过神一看,这不对啊?

      不是说这奚家娘子云英未嫁么?怎的梳了个高髻啊?

      像是知道他们在想思衬什么一般,只听那奚家娘子又道:

      “我掌家早,发髻梳高些,好震慑下人哩。”

      “哦对了,我今日来是为一惑,哪位郎君要能解我之忧,双云有重礼相奉。”

      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侍婢端了托盘上来,接着将锦布一揭,金灿灿的元宝明晃晃的亮着众人的眼,下头还压着地契似的纸张。

      “双云如今二十有一,待字闺中,家中良田铺子甚众,自十七岁起理家,十九岁代父经营产业,性泼辣,貌无盐,好金银;如此,该招个什么夫婿才合宜啊?”

      众人那里见过这等离经叛道的女儿,一时无言,连奚易也只管闷头喝酒。

      只居望稍有些兴趣,看她举止都是端庄,言语间却全无小娘子情态,这等自主强势的女儿,若非眉间没有朱砂痣,倒与普通女子瞧不出区别。

      再观其眉眼间的灵动姿态,和居安宁少年时略有几分相似,居望于是不忍她冷场,因举杯笑道:

      “自古女儿多心窍,灵秀天然,又有鲜血代胭脂,桃花马上请长缨;奚娘子之洒脱,不同于俗,结亲一事,也未必拘泥于世俗见解,大可自凭感觉。”

      有人开了口,这局遂顺畅下去,各自言语,席间热闹无两,俱都附和,居望见气氛起来便不再掺和,任那奚娘子与他人交谈试探。

      过会子奚易来敬酒,说谢他,两人喝了盅,奚双云也趁机寻了下来,一手抚着耳鬓一手端着酒杯。

      奚易不着痕迹的朝她使眼色。

      “双云,此乃县伯公之子,少师居望。”

      并非你能招赘之人。

      “居少师安,方才谢过少师了。”

      奚双云甜笑着将人挤开,规规矩矩的敬了个酒。

      “奚娘子多礼了。”

      “少师实在是好相貌,小女去过七八个州,从未见过有少师这般俊俏的人。身份还极尊贵,小女也是大造化,能和少师见上一面,还能敬上酒。”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塞到居望手中,是个四方的小木盒,轻飘飘的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只听她口中又道:

      “少师英姿神采令人仰慕,双云舔个脸,想和居少师结个善缘。”

      居望本不欲收她物什,只一味推拒,后听奚双云一番解释,默了片刻方将东西收入袖中。

      原来,这奚家如今生意做得愈发大,已经过了幽州,要往淮南道那边去,那头居家有些产业,和奚家又不冲突,奚双云便想借个方便。居望未掌家,她也不消居望做什么,只说道:

      “我也不图别的,咱家人如今刚到淮南道那边,日后说不定和您家有什么接触,只求少师帮忙带句话,日后奚家若有些什么不妨碍的小事求到伯公爷那边,望伯爷无论答应与否,先考虑则个。

      另有,这里是京郊一处庄子的地契,不大,胜在风雅,我晓得您家不缺庄子,只是我又不常来京城,这玩意我留着不值当,想来里头有几株红梅并长汀短亭,最和少师这般人物了,便想送与少师。少师若愿意帮小女说这一二句,就切勿拒绝,一来是我一片心意;二来,少师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物,小女有意交个好,也是为我这表兄日后能多条路,他世故不大通,真心视少师为友,少不得就要劳烦到您;三则,我们商人嘛,这求人办事,您若收下了,小女才能放心不是?”

      这几番话下来,可见奚家娘子是个玲珑心肝的人物,莫怪放心让她掌家。居望琢磨着结交一二也是件好事,遂随了她的意,宾主尽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旧友新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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