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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招赘 ...


  •   晚间回府,正看着书,远远听着有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骤然停下,不一会府里就热闹起来。居望出院子一看,不觉带上些笑。

      “阿耶回来了。”

      “原是还没成,那黔州的人说要接大掌柜的过来,结果前几日突然又说成了,我忙忙和他们敲定了,今儿刚好收拾完将他们送走,想着赶回来用晚膳,正正好。”

      “真是正正好呢,厨房今日炖了鱼汤,还有酱肘子,都是小叔爱吃的。”居安宁听着声也出来了。

      众人于是一同进去用膳,居正清玩笑着与他俩说着这半月在京郊的事。

      “他们也奇,衣服也奇,平日里行径也怪,大小总背个罐子在身边,要么就小小一个挂腰上;不论男女哥侍,脖子上要么是银项圈要么是银链子,都大;我年少时也到过黔州边上,亦不曾见过此种打扮。他们还爱养猫养蛇,另有其他的虫蝎,竟不打架厮杀,你们说奇不奇?”

      “都说黔州贫苦,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小叔还专门陪了这些时日。”

      “黔州路难,地也贫瘠,苦是真的;你未出过门,却不知自然天成,那处另有一番风俗,银器与中原大不同,自有一股子诡谲的美,布料子也有些新奇,光他们穿的,那些扎染的、蜡染,就是中原没有过的,我琢磨着进一批来试试,在中原图个新奇… …”

      居望安静听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不是说是吐蕃的料子和金银器嘛?”

      居正清笑了笑,回道:

      “原是看中这些,但他们带得少,也就够咱们山南道的铺子放着看。我瞧他们穿戴新奇,便有心问了。”

      因着居望的母亲是川蜀人,居正清便一向对西南的玩意好奇。

      居望颔首回应,待他说完就告知他今日奚家的事,又将前日打理的铺子的事说了,玩笑般的提了一嘴让居安宁试着经营的想法。居正清听着,一一回应了,却没有说让居安宁经营铺子的事,居望于是没再提。

      居安宁听着只垂首不语,假作不知。

      一顿饭最后在众人的心不在焉中用完了。

      月上梢头,居望正准备就寝,却见小厮提灯引着居正清从廊下来。

      “阿耶,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居正清先是在榻上坐下,后又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见元生上了茶复坐回榻上,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道:

      “阿望,你今日说的,让宁哥儿去管铺子的事,你是个什么想法?”

      居望便猜他是为此而来,遂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前儿阿耶让我们看册子,我因着要去东宫,多是阿兄在做,您也瞧见了,实在是挑不出错来。我想着如今咱家也算安稳下来,那么多铺子,淮南道山南道的,总是您到处跑也忙不过来,我又入了朝,不若叫阿兄帮着,他算术历来就好不是。”

      居正清颔首,眉头却紧蹙着。

      “你说的这些有道理,我晓得。我方才也琢磨过了。只是他到底是个哥儿,出去了,少不得抛头露面的,怕是要挨人背后闲话了,日后找婆家… …”

      “阿兄的婚事,我也想和阿耶说说这件来着。本来想择些可靠的,让阿兄见见,他平日里也不出去和别家郎子娘子们聚,倒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可我看了如今和咱家当对的人家,适龄的不多,要么风流要么不成器;礼部那个赵家的儿子不错,但上头婆婆实在厉害,还有两房小妾,阿兄若是入了他家,少不得受磋磨;齐家的侍儿也是个好的,家世低些倒无所谓,只是相貌实在不堪;再就是户部侍郎杨亭家的小公子、尚书严家的二侍儿、汤县伯的五公子,都已定了,竟再找不出相貌门第相匹配的了。

      我便有个想法,我今儿说的奚娘子您可记得?”

      这样稀奇的事居正清当然没忘,见父亲点头,居望继续道:

      “我想着,咱家人少,又没有个夫人,日后阿兄嫁出去若好便罢了,若是不好,又如何向咱爷俩说道呢?那奚娘子是个女儿家,尚且这样大胆,我让人查了,家业也打理得愈发好,让儿子很是钦佩。既然咱找不到合适的,何不让阿兄出去自个挑,我们家招赘呢?

      一来阿兄自个选婿,必定是喜欢的。二来,在自家,我们也能帮阿兄看着。再有,日后子嗣丰盈,于家族也是好事… …”

      居望说着,就见父亲放下茶杯,眉蹙得更紧了,眼中流露出自责又悲哀的情绪,被清冷的月光一照,显出几分疲惫的衰老来,屋内只听他沉重缓慢的地道:

      “你阿兄,父亲是开国县候,生前官至门下侍郎,领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母亲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为六树郡君;祖父祖母曾是一品国公、国夫人;姑姑乃镇国大将军;如今到我… …却撑不起一个王府大门,让他风风光光、放放心心的嫁入名门贵族,我… …愧对你大伯啊!若是二十年前…若是二十年前,你阿兄便是嫁个亲王也是使得的啊!”

      可如今不是二十年前了。

      居望兀的沉默了,他出生晚,没见过居家最鼎盛的时候,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什么诗书簪缨之族,于他实在是有些远,他觉得如今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衣华服食满桌,也算泼天富贵,世人难及,何必再追求那一纸爵禄。

      然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父亲毕生所愿如此,他为人子,力当所具。只是,这些责任却不应当桎住居安宁,他阿兄出生失侍幼年失怙,这么些年里带着他磕磕绊绊的长大,他怎能忍见阿兄后半生再有任何的不幸。

      “父亲,儿子如今也领了个从一品的官,日后尽心辅佐,复现荣光未必不能。您,要相信儿子。而阿兄,且让他尽性吧,比起高门大族的荣耀富贵,想必大伯也更愿意看见他平安喜乐的模样。如此,不好吗?”

      居望言语恳切,居正清竟不敢去看那双带着恳求的眼,阖目静默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道:

      “再说吧…再说吧…”

      气氛一时有些冷寂,居望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居正清离去的影子上,正是兰烛光下痴人影,妄叫他阶前点滴到天明,两鬓萧萧。

      居正清去后,居望独自坐着,忽地想起,既是为居安宁,这些事理当说与他阿兄知道,看他阿兄如何决定,怎地光他父子二人商议,倒是疏忽了真正该问的人。

      暗道自个大意,实在是不该,居望抬眼望了望天色,这下再去也不好,只好歇下以待明日。

      次日大亮,居望便往阿兄院子里去了。到京城后他俩年岁渐长,要避嫌,便分住了不同的院子,也很少去了。

      “阿兄,我有些事,想和你说说。”

      居安宁瞧见他倒是稀奇,因回道:

      “子复?久不见你来,你且说罢。”

      居望进屋,将小厮侍女些尽遣了下去,与居安宁相对而坐,踌躇道:

      “这些话原不该我来问,只是咱俩一处长大,再无旁人比咱俩亲近的了,我只一件大事要问问阿兄。”

      “难见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我们兄弟俩有什么不可说的不成。”

      自居望大后,愈发有主意,居安宁几乎不见他这般踌躇的模样了,很是稀奇的笑道。

      “不知… …阿兄对婚事,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我倒是什么事呢,值得你这般。古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如此的,自然是全凭小叔安排。”

      居望见他面无涩意,也自然了起来,遂将昨夜所想一一道来。

      居安宁听着,却失了笑,逐渐陷入深思。

      “子复,你这是番好意,我得谢你,但不知小叔晓得么?

      “阿兄,你只说你的想法,我总归有法子的。”

      居安宁垂着头,叹息了声。

      “我是居家长房最后的子孙,这些大事,当凭家族安排。”

      “若你不是居家长房的子孙呢?”

      屋内实在是安静的过分,但外头却嚷着叫嚣着,时长时短的清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热热闹闹,原来是居安宁的院子里养着几只雀儿,早上还没喂食,便困在笼子里就着阳光叽叽喳喳的叫着。

      居安宁听着鸟雀的深唤,忽然抬手攥紧居望的袖子,沉声道:

      “弟弟,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入高门大户!”

      居安宁不安地睁大眼,水杏样的眸子跃出些许潜藏起的火苗,居望看着,骤然间松了口气,他握住居安宁颤抖的手,起身走过去,轻轻用另一只手拍抚着居安宁的肩膀。

      居望温柔的声音伴着外头鸟雀的叫嚣响起。

      “好,不嫁,不嫁,也不招赘,没事的,没事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在的,我在的。”

      居望半揽着兄长,垂首又问道:

      “阿兄想不想去山南道?”

      居安宁抬起他柔软的、百里香似的、藏着火的眸子,彷徨又期盼的反问道:

      “我可以吗?”

      居望郑重的点了点头,更加柔和的望着他。

      “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我总有法子的。

      风吹得很暖,影子透过了笼子,鸟雀一下子停止了叫唤——它终于吃到了想吃的食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招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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